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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水火车站始建于二十世纪初,原为欧洲哥特式建筑,70年代中期重新翻建为线条简捷硬朗的苏式风格车站。车站为单层梁柱结构,只设有一个候车大厅,东来西往的所有车次旅客都要由此检票登车。
梁水火车站虽然是中途站点,但却是周边区县唯一能够换乘火车的地方。不管是往东还是往西,附近区县的老百姓只能来这里乘坐火车,所以车站里平常时日也是人满为患。
九十年代还没有网络购票,只能去车票预售处或者直接从车站买票,而且也不需要身份证实名购票。
由于没有计算机联网,除了始发站或预留车厢的大站外,中途站点都买不到有座号的硬座票。至于卧铺票,那更是紧俏,想从中途站点的售票窗口买到,纯粹是异想天开,连想都不要想。
梁水到省城距离近时间短,所以只需要坐硬座即可。高兰挤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去往省城的直快无座硬座票,每张票价十块钱。
买完票,高兰递给了耿天鸣一张。此时的车票是一条两面印着花纹和文字的窄窄硬纸板,正面写着出发和终到站,还盖着显示车次的红戳。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越瞧越觉得稀奇。
耿天鸣跟着高兰来到候车大厅等待检票进站。候车大厅里摆满了木制绿色长椅,放眼望去人头攒动。长椅上的人或躺或坐,每个人的脸上无不带着疲惫之色。
虽然门窗大开,但没有空调系统制冷的候车大厅依然闷热难耐,燥热的空气中还到处弥漫着汗臭脚臭、烟味酒味等形形色色的各种难闻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的独特污浊味道让人不禁直皱眉头。
好在他们乘坐的94次列车还有十几分钟就要检票,耿天鸣强忍着扑鼻而来的酸爽臭味,嗓子里只觉得翻上来阵阵恶心。
高兰见他一副难以忍受的痛苦样,好言安慰道:“小鸣,出门在外当然比不上在家里舒服,尽量忍一忍吧。”
“嗯。”耿天鸣情知客观环境无法改变,只能调整自我主动适应,于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94次列车准时到达梁水站,耿天鸣跟着高兰检票进站上了车。车上的乘客并不算多,车厢里多有无人空座,好多旅客横七竖八躺在三人座上酣然大睡。
俩人寻了处靠窗的空座坐了下来,高兰道:“小鸣,你要是觉得困就睡上一觉。”
车厢里虽然也没有空调,但是随着列车疾驰,窗外连续刮进来嗖嗖的凉风,坐在窗边吹着小风还算惬意得很。
“我不困。”在前世,耿天鸣只坐过高铁和动车,如今头一次乘坐普通列车,还能打开窗户吹风瞧风景,新奇之下他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高兰则困意上头,靠在座位上闭上眼打起了盹。凌晨时分,车窗外漆黑一片,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只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叠嶂。
耿天鸣看得兴尽,扭回身道:“高姐姐,你今天不上班吗?”
高兰闭着眼有气无力道:“两个月没发工资了,最近厂里连点活也没有,还上什么班?工人大都放假回家了,有活干再回去。”
怪不得高兰有空闲到夜市上倒腾衣服,原来是家具厂经营不下去了。耿天鸣虽然搞不懂九十年代企业经营状况,但本着什么赚钱干什么的观念道:“高姐姐,卖衣服比在厂里挣的多吧?”
高兰睁开眸子瞧了他一眼道:“当然多,没法比。”
“那你还待在家具厂干什么?”耿天鸣建议道:“还不如弄个卖衣服的门头自己干呢?”
高兰叹了口气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家具厂再不行,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单位。没有单位的话,看病没处报销,退休也没人管的。”
“看病不是有医保吗?退休有养老保险呀?”耿天鸣依照前世从父母长辈那里听来的信息道。
“医保?养老保险?”高兰苦笑道:“你说的这些词我听都没听说过,即便真有也只是沪市那种的大城市才有,我们这儿犄角旮旯的哪里会有啊?”
原来1990年还没有医保和养老保险的概念,耿天鸣冥想了一会儿又劝道:“姐,夜市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换做我的话,既然卖衣服挣钱,肯定会搞个门店做长久买卖。”
高兰被他说得心动,手托香腮道:“你说得对,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不是开零售店,而是想搞个服装批发店。”
她沉了沉又道:“北关那儿准备新建一处商品批发市场,我打算和你姐姐合伙一起筹点钱盘下个铺面。”
“好啊。”耿天鸣喜道:“不管怎么说,能挣到钱就是硬道理。”
高兰莞尔道:“硬道理?小鸣,别看你小小孩丫,想的还挺多,比我们家的小成强多了。”
小成是高成功的小名,耿天鸣替好朋友打抱不平道:“高成功也很好,卖雪糕赚钱的法子还是他教的我呢。”
“哼!”高兰不屑道:“他挣钱是为了打游戏,从来没想着帮帮家里面。”
耿天鸣也是个游戏迷,挠了挠头道:“我也喜欢玩游戏的,男孩子都喜欢……”
高兰嬉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跟他不一样。你学习好,玩游戏正好放松放松脑子。”
得!对于学生来讲,只要学习好了,干什么都是合理。要是学习不好,干什么都是原罪。
虽然时隔三十年,不同年代对学生的要求出奇的一模一样!
早上七点多钟,94次列车到达了终点站:宝州车站。耿天鸣和高兰下了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出了火车站。
两个人来到站前广场,耿天鸣眺望了一圈周围高矮不一、新旧错落的建筑道:“姐,我们直接去罗集吗?”
“先吃饭,你不饿吗?”高兰道:“出了火车站有个包子铺,做的包子味道很正,保管你喜欢。”
一说到包子,耿天鸣登时感觉腹中有些饥饿,赶忙点头道:“好啊,是有点饿了。”
高兰带着他出了站前广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巷,走进了一家顾客满盈的包子小铺。
奔波半夜,体力消耗很大。高兰是个爽快之人,当下一口气买了三笼肉包,又买了两大碗咸汁汁的豆腐脑。
“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去罗集。”高兰一边招呼着耿天鸣,一边喝了口豆腐脑,拿起肉包来便大快朵颐,却没注意到旁边桌上的三个年轻男子不怀好意地盯上了她。
“刚才那个小姑娘掏钱的时候,钱包里厚厚一摞足有一两千块。听她的口音还是外地人,咱们就搞她吧?”一个男子低声道。
另一个眉毛上长了颗黑痣的男子像是头目,眼睛里透着狡黠道:“行,就搞她了。一会儿老四跟着她丢钱包,我负责拉住她分钱,茄子配合着老四壮势。”
“毛哥,要是她不上当怎么办?”被叫做茄子的男人犹豫道。
长黑痣的毛哥凶光毕露道:“那就抢他娘的!我不信他一个小姑娘能打得过咱们三个大男人。”
“明白。”三个人又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了包子铺。
耿天鸣正在长身体的年龄,饭量非常可以。高兰是练武之人,胃口自然好得很。两个人风卷残云下,三笼肉包、两大碗豆腐脑一扫而光。
吃饱喝足出了包子铺,两个人循着路边不紧不慢地往五路车站走去。拐过一个小弯出了巷子口,高兰正在四处张望犹豫着该往哪边走,身后一个男人忽的急匆匆擦肩而过。要不是她身手敏捷躲得及,两个人就得碰上。
“走路也不长眼!”高兰生气的嘟囔了一句,却见前面那男人疾走间口袋里掉出了一个黑色皮夹。
“哎!你掉东西了!”高兰见状急急提醒道。
前面那男人仿佛耳聋一般,听到提醒非但没有止步,反倒是一路小跑着跑远了。
高兰正要再次高声叫喊,身后窜出一个眉上长痣的男子俯身捡起了皮夹,打开一瞧扭头小声道:“别喊了,钱包里这么多钱,他不要咱们俩分了就是。”
高兰怎么会贪墨别人遗失的不义之财,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耿天鸣却看出了蹊跷,抢先道:“别人丢的钱不能要,你必须把它交到派出所去。”
毛哥扮演的角色负责勾引目标下水,只要目标起了贪念收起了钱包,他们就可以此为借口搞些障眼法,把目标的钱财倒换后占为己有。
如果目标不起贪念不上当,这出戏就没办法再演下去。毛哥见姐弟俩不上当,只得回身把皮夹往高兰手里硬塞道:“你先拿着,谁捡到这钱就归谁。”
高兰怎么会要别人的钱包,闪身一躲道:“我不要,你交给警察吧。”
见对方根本不上当,毛哥一时间急了眼,忍不住露出了凶相,恶狠狠威胁道:“不要也得要!快点拿着!”
捡到钱还有逼着别人要的,这分明是个陷阱!
高兰紧退两步,厉声道:“我们不要别人的钱,你也不能要!赶紧交到派出所去!”
“派出所!?”毛哥明白今天自己这出戏算是彻底演砸了,不可能再演下去了,干脆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晃了晃,面目狰狞道:“快把钱拿出来!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