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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钦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揉了揉脑袋，昨夜的梦里，都是那红花妹妹和纤夫哥哥，碧波荡漾的。他现在睁开眼，看地板都在荡漾。他睡的是客房，没有独立卫生间，便原装荡漾着出来，将正在沙发上看书的易雅克吓了一跳，“我去，我还以为，你睡着睡着被掉包了呢，原来你刚醒来是这死样子啊，所有落拓大叔都得尊称你大叔祖，哈哈哈哈哈哈……”
徐钦只觉得那一串“哈哈哈”以红花妹妹为圆心从水波中荡漾开去，四面八方飞驰而来。他身子斜向后，闭了闭眼，拍了拍耳朵，然后淡定地荡漾向卫生间。独留下更加笑不可抑的易雅克和一连串憋在胸腔里的“哈哈哈哈”。看着镜子里的所谓落拓大叔，徐钦撇了撇嘴，心里不屑地“哼”了声，没见识。不就是，嗯，哪吒小角？陈奕迅小卷毛？海涛没眼睛？星爷青胡茬？他擦了擦眼角，开始洗漱。
两人换装完毕，已经十点半了。
“今天去哪？”徐钦一边穿鞋一边问。
“去我小姨家吃野味，刚好今天周天，小路应该在家。我们打车去，有点远，我已经找不到去那的汽车了。”
“去买点水果零食吧。”徐钦关上门。
“行。”易雅克在楼梯间跳跃，跑得飞快，还一边喊：“跟上，我们去吃好吃的。”徐钦摇头，这空腹也能如此……有活力？他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下去，眼前已经看不到易雅克的影了。
易雅克说的好吃的，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徐钦努力想着形容词，嗯，就是一张吹弹可破的面皮包着一堆辣椒粉，再加几根豆芽、几丝海带，么？以及，辣椒面馅的包子外面再裹一层辣椒面？他看着发憷，问：“辣么？”
东道主点头，看客人咽了口水倒抽气，忙摇头，后又轻轻点头，说道：“嗯，还好啦，一点点辣，就一点点。”见客人摇头后退，叹了口气，循循善诱：“诶，这是纯特产啊，出了这个村绝对没这个店！”
徐钦坚持不上当。易雅克只好叹：“好吧，这个可以少放点辣椒的，那我们去吃豆沙小馒头？一口一个的小馒头，中间一点豆沙。或者，吃面？哦，对，我们这有一种特殊的面条，应该说粉条，特好吃，也是别的地方没有的绝对特产，吃不？”
最终两人去了“天下第一粉”，不知这个排名是不是百晓生的徒徒徒孙搞的，该孙子应该挺肥的。面条确实不错，很有特色，浇头也丰富，徐钦把一整碗全解决了，很饱。对面的姑娘还在挑开葱花小心翼翼地吃。他忍不住统计一下，对面的姑娘早餐真的很丰盛：一个面皮裹菜、一个辣辣包、一杯奶，还有正在消灭中的一碗面。
“呼，好满足！好久没吃过这么舒服的早餐了！”易雅克抹去一嘴辣油，摸着肚皮感叹。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你姨家几点开饭？”
“不知道，差不多十二点、十二点半吧。”
“一会儿你还能吃得下？”
“嘿嘿，那得看菜色。”
徐钦表示佩服，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能有这么大食量，估计是大上海的菜色委屈了她。
“你不觉得辣的就是越吃越想吃，越吃越觉得饿么？”
徐钦摇头，表示不敢苟同。
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已近12点。徐钦表示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山，前前后后绵延不绝。易雅克说，她小时候，这条通到村里头的水泥路还没修好，大伙儿都得爬山路，随时可以喝到清泉水，还有沿路的野果子。
两人的到来让这一家子吃惊不小，一大一小两女性都飞扑上来，抱住了易雅克。尤其是小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已经比易雅克还高了，仍抱着这个姐姐跳跃。小路长得跟易雅克有几分像，只是被太阳晒得微黑，四肢修长有力，徐钦看见小姑娘脑子里只有一个词——“盛夏的果实”，热烈而灿烂。小姨体形微胖，看起来亲切而宽和。
好不容易被放开，易雅克已经要喘不上气来了，这小姑娘的手劲跟她有得一拼。小姨则一脸八卦地打量徐钦，易雅克忙介绍道：“哎，别想多，他叫徐钦，徐州的徐，钦差的钦，我大学学长，来这边有公事，顺便到处看看，你们这山水实在不能错过啊。”说完就给徐钦介绍，“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我小姨了，这位美丽的小姑娘叫小路。”
“姐夫好！”小路欢呼。
易雅克跳起来拍了小路后脑勺一巴掌，笑：“胆肥了，还敢调侃你姐了啊！”
“老姐，该给红包啊！”
“红包是吗？你站住啊，我给你，一定很大很通红！”
徐钦不由得笑了，阳光下打闹的青春，美好得就像冬日里的被子，暖暖的快乐与满足。回头，却发现小姨正望着他表情玩味，他回了一个笑。
“小徐，别管她们，进来吧，喝米酒吗？这天也挺热的。我去叫你姨夫。”
“您忙，不用招呼我，酒等着一会儿跟姨夫一块儿喝。”徐钦笑道。
“嗯，也好，你自便，当自己家一样，我去叫那俩家伙进来。”
俩姑娘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两笑脸都红彤彤的，两人坐沙发上，不说话，都只顾着笑，徐钦也跟着莫名其妙地笑，三人越笑越想笑，越是憋不住，结果就撒了欢地笑，跟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易雅克说：“这才是真正的笑！哎，笑死我了！”
小路接话：“好没意思。”
徐钦：“正解。”
易雅克：“我偶像说的——真正的笑，本质就是没意思。”三人又笑了。小路眨眼：“真不是姐夫啊？大哥哥加油，我姐很好追的，柔弱易推倒。她就表面正经，千万别被迷惑住。”
“我去，”易雅克又赏了她一巴掌，“小丫头这是开窍了，也不害臊。给姐说说你看上你班的谁了？”
“那些小屁孩，我才看不上了，幼稚死了，”小路一脸嫌弃，打量了番徐钦，开始邪笑：“大哥哥，我看好你！我等着你的红包啊，小的可打发不了我。”
徐钦被这孩子逗笑了：“好。还要请你帮忙出主意呢，你姐跑得可快，我都直接追到这来了。”
“实在，我就喜欢爽快的。我跟你说，我姐最怕……”话没说完，又接了易雅克一肘子，小姑娘马上哭嚎：“你欺负未成年人！虐童虐童！姐夫，赶紧收了这妖孽吧！”
易雅克愣了：“我说，小路，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小路也不哭了，愣：“什么叫做‘这样了’？”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你喜欢村里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来旺？还是来发？那个扭捏劲，一个小时才给我憋出来。”
小路翻了个白眼：“那是小时候嘛，黑历史求别说！”话音刚落就接了一熊扑，她老姐干嚎：“还我纯真的小路！小屁孩怎么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小路也嚎：“你还好意思说，我小时候还没被你玩儿够啊！都给我灌输的什么思想，啊？长大了要孝敬姐姐，逢年过节一定要送礼，没有逢年过节也要送礼，礼物一定是越贵越能表达心意。你坑我呢。哦，还有什么，一定要把小七嫁出去！”
徐钦掩面。
姐姐继续掰：“送礼这是礼仪好吗？我们最了不起、被发扬的最光大的传统，好吗？哪不对了啊！我说把小七嫁出去，这不是激将法嘛，全为了让你小七哥哥更像个男子汉！”
长大了的小屁孩完全不信：“你编，继续编！可怜我纯真的童年！”
“唷，你也发现你纯真的童年，就如那滚滚黄液直奔黄土，覆尿难收呐？”小姨回来了，身后是个中年汉子，黝黑健壮，嘿嘿笑着，一脸憨厚。
“姨夫！越来越酷了！”易雅克笑道，指着徐钦道：“这位叫徐钦，是我朋友，来这边吃野味的。”
两个男人握了把手。徐钦暗叹，我这手也能被称柔荑了。
“恭候，真武根呢喃弄千瓦与恰……”姨夫嗓音浑厚有力，操着一口纯正的方言。徐钦雷打不动的保持着笑脸。
三女人都笑了，小姨笑着翻译：“你听不懂吧，他说中午给你们做青蛙肉吃，还有兔子肉，一会儿再打只鸟来。”徐钦听完差点维持不住笑，这野味也来得太多了吧……这会不会被环保主义者抓起来批判啊。
小路眨巴眼：“我爸做的这些可好吃了，你不会不敢吃吧？”
徐钦怎能露怯：“我还没吃过青蛙肉呢，我可以帮您做点什么吗？”
小路笑了：“好多同学一听我说吃青蛙肉，第一句话都是‘好残忍，青蛙是人类的朋友！’虚伪地让人想吐！狗也还是人类的朋友呢，那些狗肉馆怎么没见倒闭？”
小姨收敛了笑，正经道：“小路！怎么说话呢，小小年纪冲劲这么大，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与虚伪不虚伪有什么干系。雅丫，你好好说说她，这孩子越长大越野，完全不受控，我和你姨夫去弄饭，你们聊。”说完就拉着姨夫走了出去。
小路耷下肩，可怜巴巴地望向她老姐：“姐，你不会说我吧？本来就是这样。”
易雅克叹了口气：“小路，这是青春期的啊，本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你们这年纪对于性格养成至关重要，我只想说，不要太尖锐，尤其是，当有些话、有些事可能对他人造成伤害时。有时，无意的一句话可能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小路惊：“这么严重？”
徐钦接过了话头说：“没错。我给你说个故事，我上小学时很积极活跃，典型的好学生，最爱举手回答问题了。”忽略过易雅克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接着严肃道：“真的，后来，初一的数学课，老师问一道题的答案该是多少，我们学生就一块跟着喊，是一个很长的数字，我总说错，于是，我就一遍又一遍地纠正，数学老师凶了我一句‘听到了，你要说多少遍！’我当场就愣了，我永远都记得老师这句话，后来上课，我再也不说话了。”
徐钦停下来，看两人一脸惊讶，笑了笑，说：“没想到吧，也许你们觉得不至于，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当时，我觉得特委屈，我只想说个正确的答案而已，我不过是纠正自己的错误而已，但是，谁听你的了，谁管你说的是不是正确呢，他只知道你吵得他烦。”
易雅克拍了拍徐钦肩膀，道：“到姐姐怀里来，姐姐安慰你。可怜的被伤自尊的小孩，难怪长成了这样，每次人多，就几乎不怎么说话。”
小路也沉默了一小下，点头道：“嗯，我明白了。大哥哥，赶紧到姐姐怀里去啊！”于是，又爆发了一次小战争。闹完，易雅克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们记住了‘青蛙是人类的好朋友’说明他们小学老师教的很成功。人类伤害人类都伤得不亦乐乎，还管什么跨种族的好朋友，再说了，他们鼓舞跨种族好朋友，怎么就对恋畜癖大喊‘变态’了，人爱上自己的敌人能行，怎么就不能爱上自己的好朋友了？”
小路竖大拇指，“就是。”
“人类称不要伤害青蛙，似乎理由就这一个‘人类的朋友’。残忍不残忍，纯主观问题，猪、牛、羊、鸡、鸭、鹅，家禽家畜就不是动物了，挨刀就不疼了，死了就不可怜了？其实都一样。也别说什么需要不需要的，人不吃肉绝对不会死。而所谓‘人类的朋友’一说，将人类的利益作为标准，这本身就缺乏公正性，说到底，不过就是唯利益是图，将人类推到至高点。再说了，你能说保护青蛙，人人都不吃青蛙就对人类有益？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个青蛙大泛滥成害，造成更大的青蛙大屠杀。我吃青蛙，既饱腹又营养，又满足口舌之欲，为什么不能吃？保护它不一定对人类都有好处，但吃了它确定是对我有好处！”
小路已经被这长篇大论整懵了，张着嘴瞪大眼。
徐钦摇头：“歪理，你就是给自己想吃找正当性。”
易雅克承认：“人之本性。杀人的也会说是因为爱情。”
徐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人也好，动物也好，不过都是根据自己的生活习性来判断，本就没那么多善恶好坏之说。青蛙并不是因自己的意志而对人类好，害虫也并不是因自己的意志而对人类坏，人与它们的天敌处于相同的地位。自然界本身就是弱肉强食，谁也改变不了，人参与进去，也是同样的弱肉强食，那些人，不过就是对自然界的这一本性的接受不能罢了，我们也一样，不过程度上的差别。”
小路喊道：“得，停。你俩真配。真能说。哪那么复杂，扯得那么大。不过……”小姑娘两眼放光：“哪天我也能这么编，吓唬吓唬小伙伴。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该是多么美妙的成就感！嗯，我得记下来，你们再来一遍！”小路姑娘在腿上摊好了笔记本。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两位哑了，徐钦咳了咳，道：“我有点渴了，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