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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进目光幽幽地盯着床下的始作俑者,想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可惜室内昏暗,窗户半掩,恰好抵挡了月光倾洒,她整个人埋在锦被中,像是睡着了。
算了。
来日方长,不信抓不住你的狐狸尾巴。
容宛舒闭着眼,表面看起来一派宁和,实则在他提起“程逸晋”这三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程逸晋何止是对祁进有救命之恩,对她也有。
那时,她刚成为妾室不久,对于祁进来说,她还是可有可无的人。因此,祁进跟母亲、祖母告别后,甚至没有知会她一声,便提枪前往边关巡视军务,一走便是三个月。
徐阳城满心希望都在她身上,得知此事后,不断让左新荣传信,催促她前往边关。男人对于柔情软语的美人最是无法抗拒,她此时前去,不正是极度完美的机会吗?
容宛舒没办法拒绝徐阳城,虽然此去路途遥远,但仍偷偷溜出祁府,独自一人上马前行。
她一个在温室长大的娇小姐,何时独自一人出过远门,行至半途,被贼人骗走了所有的盘缠。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紧接着,又遇上打家劫舍的山贼,山贼头子垂涎她的美色,把她给打晕了往贼窝里扛。
程逸晋就是那时候出现的。那地方山贼太过猖狂,他奉命带了几百官兵上山围剿,救下了容宛舒。
这是二人的初见,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程逸晋从天而降。
……
祁进当她睡着了,一夜再无话。
第二日,他睁开眼的时候,天光未亮,地上的被铺已经收了起来,叠得整整齐齐。
听见动静,屋外的丫鬟端着铜盆手帕推门而入,服侍他起身梳洗。
云芍沾湿帕子拧得半天,半弯着身子来到榻前,细声道:“奴婢云芍伺候五少爷净面。”
说着,一双拿着巾帕的素手就要碰上祁进的脸。
祁进道:“我自己来。”
云芍一愣,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顺从地递了过去。
云檀则在一旁准备朝服。
祁进匆匆洗了把脸后,人也清醒过来,冷眼扫过进屋伺候的两名眼生的丫鬟。
一般伺候他起身的,都是陆信,这是义清苑的规矩,那日传话的丫鬟青环,一般也只是守在门外。
“以后不用你们伺候。”
两个丫鬟一惊,还当是自己做错了事,立即放下手中的事物,双膝跪地。
祁进道:“起来,我房里不用丫鬟伺候。你们是谁安排过来的?”
两个丫鬟松了口气,站起来回话,云檀本想说是伺候容姨娘的,却不想云芍抢先一步:“回五少爷,奴婢是二夫人派来的。”
云檀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云芍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听起来很容易误会,她们明明是二夫人赏赐给容姨娘的。
祁进没再说什么。
云芍神色自然地接过云檀手中的朝服,双手捧到祁进眼前,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云檀如何不知云芍的小心思,不过就是想在五少爷面前多露露脸,也随她去。
祁进穿戴整齐,转身走到厅堂,便见到一大早不知去向的容宛舒手里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容宛舒朝祁进规矩地行礼,抬眼见他已经穿好了朝服。
“五少爷这是要去上朝?不如吃了早点再去?”
她想必来得匆忙,起床后来不及施脂抹粉便去后厨忙碌,凝脂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小巧的鼻尖冒起了点点水珠。
祁进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脸色略有好转,言语上忍不住再次确认:“你为了我,特地做的?”
容宛舒把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盒盖,逐一取出,答得理直气壮:“是啊。”
祁进眉梢都软了,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心想去迟些倒也没什么。
桌上很快摆好了碗筷,有桂花蜜汁糕、香煎丸子、拔丝山药、核桃枣泥糕、小米粥、生煎包。
祁进道:“你也坐。”
容宛舒顺从地坐在一旁,摆好碗筷开始用早饭,不由感叹夏婧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祁进夹了一颗圆溜溜的丸子,尝了一口,就知道不是她亲手做的,脸色又开始晴转多云。
丸子里有姜汁的味道,她若是有心,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他不喜姜的味道。
这女人,上辈子好歹心还诚一些,这辈子真敷衍啊。
一顿早饭吃得索然无味。
主子在用饭,云芍云檀则在内室收拾。云芍听着外厅的温馨对话,撇了撇嘴,心不在焉地收拾床榻。
这床榻怎么那么干净,一点儿也不像……
她动作猛然一顿,尤其是那一方纯白色的手帕,干净得刺眼。
云檀做完了一切,见云芍突然不动了,小声唤她名字:“你怎么了?”
云芍没有说话,朝她勾了勾,示意她过来。
云檀不明所以,来到云芍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干净整洁的床榻:“怎……”
云檀猛得明白了云芍的意思,但她也没多惊讶,声音压得极低,怕外面的主子们听到:“咱们走吧。”
前一夜,两位主子的事府里不是都知道了吗?这东西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不明白云芍为什么做出这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
云芍是不甘心做丫鬟的,凭什么容宛舒能当五少爷的妾室,她就不能?她母亲是二夫人的陪嫁婢女,只可惜走得早,可二夫人依旧念着母亲的面子,待她不薄,吃穿用度都比别人要好。
她看见洁白的帕巾那一瞬,就已经心生一计,到时候想个法子,把这消息传出去,府里也有不明所以情况的,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人说,男人最重面子,容宛舒失宠是早晚的事。
云芍似乎已经看见自己一片光明的未来,嘴角扬起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正要收起白帕,大大方方地端出去在府里溜一圈,就听见五少爷冷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先出去。”
云檀已经转身行礼告退。
云芍看了一眼白帕,心想着等五少爷上了朝她再进来拿,也告退出门。
祁进暗骂自己真是睡迷糊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都忘记,要是真让她们把白帕收了回去,祖母那边怕是头一个就要发难。
前夜的事,二人在房里究竟有没有行事,一查便知,根本经不起推敲。
祖母大约是担忧自己好男风,才趁着流言把容宛舒送到自己身边的。
祁进取了把匕首,挽起袖子在手臂上割了一刀,立即鲜血渗出,滴在白帕上晕开,像极了盛开的花。
他收起匕首,看了一眼细长的伤口,正要放下衣袖,冷不防被温软的柔荑握住,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潋滟的水眸。
容宛舒手里拿着绷带和止血的伤药,替他上药包扎伤口。
“……谢谢。”
祁进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硬:“不用谢,我也不全是为了你。”
容宛舒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动作越发轻柔和缓。
祁进离开前,叫来门外的两名丫鬟冷声警告,谁敢说出去一个字,绝不轻饶。
云檀被五少爷眼里的冷意吓到,连连保证绝不会透露半个字,云芍面上亦装作害怕,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五少爷欲盖弥彰的做法,是不是证实了这位容姨娘,其实不洁?!
可她犯愁,如何既能让老夫人和二夫人知晓,又能把自己摘干净呢。
祁进走后,容宛舒还需去寿康苑给老夫人和二夫人请安。
夏婧大半夜跑起来做早饭,得了小半日的假,陪同容宛舒前去请安的任务落到了云芍云檀二人的头上。
容宛舒坐在梳妆台前,由云檀替她挽发。
“姨娘,给您绾个百合髻如何?”
她小心翼翼地问。
容宛舒看出她的拘谨,和气道:“可以。”
挽好了发髻,容宛舒挑选了一支素雅的步摇别在鬓间,换上淡粉色的齐腰襦裙,携着两名丫鬟前往寿康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