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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白狐为他争取逃离的机会,它拦下道士和狼,鬼却追来索命。若非他急中生智,想到社公不敢受他一拜,连续三次拜得鬼魂飞魄散,也许死的会是他。
还没松口气,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在天上问他要不要拜师,他只想请老头救白狐。
与老头同行的哑巴江湖术士亮出一张纸,说白狐逃脱了。
陈方济顿时心弦一松,当场晕倒在地。
老头和术士是罗异司的人。
术士叫哑神算,无人知晓其本名。
老头叫孔承芳,几十年前中过进士当过官。后来他修得浩然气,进了罗异司便没有离开过,也算混出点名堂。
孔承芳愿意教陈方济修炼浩然气,他就回老家找小芸。
小芸说钩星本事强,劝他去拜师钩星。
他没应,把小芸带到荔枝城。他拜师孔承芳,勤快善良孝顺的小芸也得到孔承芳青眼,被孔承芳当成孙女一样疼。
现在陈方济进了荔枝城的书院,一边读书考科举,一边学习浩然气,在书院里交了几个趣味相投的朋友。
他们叫他出来玩,他之前拒绝两次,不好再拒,就来了。
“……之前那龙王爷呢?龙女不在龙女庙里面待着,跑龙王庙来做什么?”一个书生不耐烦听同伴谈下去,“庙祝在哪?快把这龙女像换回龙王像!”
“哈哈哈,最好换个天仙一样漂亮的龙女!这龙女像丑兮兮,一点也不好看!”另一个书生笑道。
“龙女像的武器挺好看的,这颜色莫不是金子。”第三个书生说。
“肯定不是,金子软,不能做武器……”
庙里的人说话,庙外忽然传来了人们的惊叫,伴着棍子打在青石板地面的闷响、凌乱的脚步声、孩子的哭闹、母亲哄孩子等声音。
“打死它!快动手啊!”
“千万别让它跑掉!这么大的一条蛇,要是跑脱了,得让它害死多少人!”
“它还会说话,是蛇妖!”
“追啊!”
蛇?
还是会说人话的妖蛇?
握住挂在腰间的一柄剑,陈方济疾步走出龙王庙,果真见到一条脚腕粗细的大蟒蛇快速游向龙王庙。
热风带来它身上的血腥味,它挨过几刀,皮肉外翻,伤得不轻。
人们追在蛇后面,抄着家伙喊打喊杀。
“那书生让开,别让蛇伤了!”好心人喊道。
“快打死蛇!”
实话说,陈方济有点慌。
蛇太粗了,速度太快,看着很猛。
它的目标正是他!
陈方济咬牙,拔出剑大步迈向蟒蛇,在它接近时一剑砍下。
“嗖——”
他砍下的剑落空了,蛇从他身旁爬了过去,扭动着身体,直奔龙王庙。
“再来!”
陈方济举剑,朝蛇的粗壮身躯砍下去。
蛇挺长的,目标大,这一剑若落下,定能给蛇留下一道伤口。
只是,何以说“若”?
因为一杆宛如黄金打造的剑如巨石撞向砍蛇的剑,陈方济感觉手指一麻,已是本能地松开了握住剑的手。
哐当一声剑落地,他看清了那把金灿灿的剑。
那根本不是剑,剑的刃很薄,那金色短兵器没有刃,只有四条棱,像桌子腿。
那是锏。
女龙王夏无双的随身金锏。
见到蟒蛇身上的伤,她面色一冷,金色的锏想也不想就砸向陈方济。
“大王住手!”
夏无双的动作微微一顿,继续砸人。
却是孔承芳收到民众的报案,迅速赶来龙王街。他还没见到当众行凶作恶的妖蛇,先见到夏无双出现,打飞陈方济的剑,登时吓出一身白毛汗。
对龙族有点了解的人,谁没听过北海龙女夏无双的威名?
这可是个脾气极度恶劣的主儿,不讲道理,生性叛逆,四海龙王都不敢惹!
唯恐刚收的传人死在夏无双手里,孔承芳立刻运转体内浩然气,大声喝止夏无双的行为。
含着浩然气的话,仅让夏无双动作一顿。
孔承芳看着夏无双砸人,目眦欲裂:“他是秀才!你打死他,这龙王你还当得下去?”
夏无双弯唇:“那就留他一条贱命。”
金锏落下,陈方济感觉自己就像蝼蚁一样弱,他听到体内的骨骼在断裂,连哼也不哼一声就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孔承芳一个箭步窜来,察看他的伤势,痛心道:“龙女!你怎能下手如此狠辣!他只是凡人!没有习过武,也不会运用文气,更没得罪你,你怎能——”
“他得罪我了,得罪得狠狠的。”夏无双一脚踹飞孔承芳,看着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蟒蛇,单手施展法术为它疗伤,“我的母亲是蛇,他当着我的面砍杀蛇,好得很!”
“你……”孔承芳顿时感到不妙,唯恐她打伤百姓们,“大王请我说几句!”
女龙王狭长的双眼望着他,大有他说话不动听就把他打个半死的意思。
孔承芳被踹时受了内伤,吐出一口污血,感到头皮发麻。
天庭到底怎么想的?!
把这个动辄打人杀人的孽龙派来当荔枝城的龙王,是存心要荔枝城无数民众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哪里知道,夏无双为了来当龙王,把北海所有能和她竞争龙王的水族都给打了,并放言东海、西海、南海:“荔枝城龙王之位是我的!跟我争,可以,不怕死就来争!”
一些水族把夏无双告上天庭,结果被挡住了。
夏无双的父亲是北海龙王没错,她母亲当不上王妃,上天庭给天帝之子当天妃去了。天妃只得夏无双这一个孩子,容不得任何人针对夏无双,那些告状的水族至今还被扣押在天庭,回不得家。
“您是玉,请别跟瓦计较。”孔承芳道,“以您的智计,多的是办法惩罚您看不顺眼的人而不落口舌。大王,请三思啊,您才来荔枝城不久,人们盼着您长久地在这里当龙王,您离开了他们得多伤心!”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夏无双瞧着畏畏缩缩的人们,“做几年哑巴吧。”
众人立刻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夏无双转过身,提着沉甸甸的金锏,双眼看向那几个从龙王庙里出来的书生。
他们认出她是庙里的新龙王,见到陈方济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书生们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几乎站不稳。
“刚才不是很得意吗?”夏无双用金锏拍着手,“又说本王貌丑,又说本王不像女子,总之本王浑身上下是毛病,处处都得改。”
孔承芳已经不敢求情了。
惹到夏无双头上,活该倒霉!
夏无双竖起手指,在空中写了个“丑”字,众书生脸上立刻出现一个在渗血的“丑”字伤口。
读书人是不能破相的,破相了,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摸到脸上的血,看到彼此脸上的伤,书生们吓得尖叫求饶。
考不了科举,他们等于前程尽毁!
“晓得怕了?晚了!”夏无双打了个响指。
书生们的影子瞬间活过来,由脚掌着地改为踮起脚尖站立,再扭出高难度的动作,书生们必须和影子保持一致,否则他们痛苦不堪。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夏无双悠然说道,“谁帮你们,谁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不会放过跟我作对的任何人。”
她提锏回龙王庙。
蟒蛇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小心地游进庙里,不敢惊扰女龙王。
本来它直奔龙王庙就是为了求助龙王,龙乃鳞虫之长,或许会庇护它。
许多年前,它是养蛇人养来卖艺赚钱的蛇,人劫轻轻松松地渡过。如今它是野蛇,渡的是入世劫——
它必须在人群之中生活十天,每天都得和不同的人交流对话,不渡入世劫就会迎来雷劫,它没有信心在雷劫中活下去。
为了渡入世劫,蟒蛇做了很多准备。它用攒下的钱租了一个小院子,只要每天像人一样过日子,隔着墙和邻居、路人们说几句话,这劫能轻松过去。
邻居它都观察过了,没有几个坏心眼的。
然而邻居的儿子爬上墙头偷看,无意中发现它是蛇……
今天是入世劫的第十天,蟒蛇差一点被人打死。
它憎恨那小子。
……
孔承芳把陈方济送到医馆。
女龙王说留他一条命,陈方济果真没有死。
他恹恹地躺在病床上,回想夏无双砸伤他的过程,怎么也不甘心。
“幸在你养出了一丝浩然气,及时护住内脏,否则……”孔承芳叹了口气,“方济,龙王是天妃的女儿,她打你就打了,你没法跟她计较。”
“是天妃的女儿,所以能打我?”陈方济问,“天庭到底有没有王法?”
“天庭只有天规天条,没有人间的王法。”孔承芳说,“蛇能化作龙,之前那条龙王是青蛇修炼的蛟,在龙王庙门口打蛇是忌讳。你犯了忌讳,得罪鬼神,就要付出代价。”
“我在人间啊,老师!”陈方济捶床,悲愤地道,“这是人间!不是鬼间,不是神间!”
孔承芳无言以对。
他又何尝不知这里是人间!
鬼神主宰人间,世人如猪如狗!他难道没质问过天道不公?难道没感觉到悲愤?
“这事没完!”陈方济想到卧龙书院的鬼,想到青楼鬼,以及导致无数人痛失至亲的鬼灾,冷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上一个龙王因为一道惊雷卷铺盖滚了,这个迟早得滚!”
孔承芳没有劝说他。
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些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要把南墙撞碎。
看着陈方济入睡,孔承芳从病房出来,一位玄衣卫上前禀报:“大人料事如神!我们盯着那与妖蛇为邻的男童,刚才等到妖蛇来报复,将妖蛇擒了。”
孔承芳道:“按以往的规矩处置。”
玄衣卫迟疑:“可是,女龙王……”
孔承芳寒声说:“龙王我奈何不得,一条妖蛇我还杀不得?它躲在龙王庙,我绝不碰它!它敢出来害人,罗异司饶不了它!”
两刻钟后,玄衣卫再次禀报:“大人,妖蛇已斩。”
孔承芳遥望龙王庙的方向:“斩蛇只是个开始,难的在后头。”
玄衣卫欲言又止。
孔承芳:“你想说什么?”
玄衣卫低头道:“妖蛇会说话,死前问我,何以男童害它,它不能报复。它还说,天下不是只有人一种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