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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偲这话一出,讨论组霎时间安静下来。过了好久才有人说话。
【王潞安:今天不是愚人节,别乱说啊同桌。尖子班不是教育局让学校停掉的吗?七中这么大胆,刚过一学期又偷偷开?】
【吴偲:没乱说,我也是才知道的……】
【吴偲:好像是家长联合签名,那边才松了口。】
陈景深后靠在椅背,手指停在屏幕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卧室的门被推开。
季莲漪拿着杯子进来:“我给你热了一杯牛奶,明天的高三动员会不是要上台发言吗?喝了就睡吧。”
南城七中的领导们一致认为,不仅要抓紧高三生的学习,更要不断地激励、鼓励他们。别的学校通常都只在高考前百天开一次百日誓师大会,南城七中则要从高三开学的第一天,就强行先打一记鸡血。
前几天胡庞联系了陈景深,让他开学那天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热牛奶被放到面前,季莲漪扫了他手机一眼:“这么晚了,还在玩手机?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痴迷电子设备呢。”
陈景深另只手放下笔,手机还握在手里。他把手机屏幕摁灭,看了那杯热牛奶一眼,抬起头问:“你早就知道转班的事了?”
季莲漪被问得一顿,她目光落在陈景深脸上:“是的。学校已经通知你们了吗?”
她这几天本来想着手安排转班的事,但学校联系上她,说认为在这种时候把尖子班的学生放回普通班,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尖子班的课程比普通班快得多,中途把学生们放回去便只能学习重复的内容,这肯定会对他们的成绩造成一定影响,所以他们征集了家长的签名,给教育局提交了申请。
那边想了想,同意了。他们这届便成了南城七中最后一届尖子班。
“这是好的开始,是吧?”季莲漪拍拍他的肩,“喝完收拾一下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就睡吧。”
季莲漪离开之后,陈景深重新点开手机,里面已经多了一条未读。
【-:明天我帮你搬书上楼。】
因为假期只有二十天,很多书他们都还放在教室里,没带回家。
这条消息没有挽留,也没难过,就像不在同一个班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件很普通、很微小的事。
陈景深忽然就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想了一下季莲漪说过要送自己去报道的话,在台灯下反复点开喻繁头像几次之后,才有点可惜地回复:【不用。】
第二天,季莲漪连司机都没叫来,亲自开车送陈景深去学校。
路上,季莲漪轻声细语地叮嘱了很多事,这几天她一直如此,仿佛要把这半年缺掉的唠叨都补回来。
陈景深一言不发地听着,那句“能转回原来的班级么”在嘴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季莲漪不会同意他这个要求,他也不想太早把喻繁放在季莲漪眼皮底下。
算了,两个学期而已。
到学校后,虽然陈景深总说不需要,季莲漪还是忍不住地忙前忙后。
她先去办公室跟老师聊了一会儿,再找陈景深拿了食堂的饭卡,往里面充了点钱,最后又去了陈景深的教室,帮他整理起书来。
“坐这能看到黑板吗?”季莲漪问。
“嗯。”
“你这位置后面就是空调,不好。不然我去找老师,给你换个座位。”
“不用。”
“行吧。这次妈回来了,以后每次考试的卷子都拿给我看一下,还有你的错题本我也翻过了,记得有点乱,就算是草稿,也要记得保持工整。”
“嗯。”
身为学霸新同桌的吴偲,目瞪口呆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了好久。直到女人朝他看了一眼。
“你好。”季莲漪笑了笑,“我是陈景深的家长。”
吴偲:“……阿姨好。”
“景深他其实比较容易走神,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上课时尽量不要打扰……”
“妈。”陈景深抬起眼,淡淡地打断她,“动员大会马上开始了,你先回去吧。”
季莲漪回到车里时,学校里已经响起了集合的音乐。
季莲漪其实挺想留下来看儿子演讲的,她很享受看陈景深在一众人里熠熠发光的模样。在经历一场极其失败、滑稽、丢脸的婚姻之后,孩子已经成了她的骄傲,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可惜她还没到可以全身心照顾儿子的时候,工作业务刚转到国内,许多事未定,她还有一阵要忙。
季莲漪拉上安全带,简单地回复了一下没来得及看的邮件,戴上墨镜正准备驾车离开。
“咚咚”两声,她的车窗被人敲响。
季莲漪扭头,跟站在她车窗外,弯着腰往她车里看的人对视了一眼,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那人咧开嘴朝她笑了笑,又“咚咚”地闷敲两声,季莲漪抓着方向盘,忍着心里莫名的不舒服,稍微拉下了一点车窗。
“有事吗?”她问。
-
之前空着的一班又回来了,在操场集合开会时其他班级都要往右边再挪一点,给一班留出站队的位置。
高三七班的队列里,王潞安精神萎靡,还不愿接受已经开学的现实——
“为什么又要上课?我昨天不是刚放假吗?20天的假期凭什么叫暑假?我他妈过个暑假回来,怎么同桌还没了?”
“鬼叫什么你?”隔壁队列的左宽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自己坐难道不是更爽?”
“爽个屁,寂寞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嗯?”
王潞安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班里另一位没了同桌的人:“喻繁,那我俩岂不是又能凑到一桌去啦?”
左宽:“做梦吧你,你觉得你们班主任可能让你俩坐一块儿吗?”
“以前是不可能,现在可不一定了。”王潞安朝身后递了个大拇指,“我兄弟,现在那可是年级前五百名,我成绩也进步了,我俩要是一起跟访琴提,说不准还真能……”
“不要。”身后的人冷酷地打断他。
“为什么??”
喻繁双手抄兜,眼皮没精神地半垂下来:“太吵,影响我学习。”
王潞安:“……”
左宽:“……”
怎么说呢。虽然喻繁这段时间确实在学习,但或许是气质还没跟上,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有那么一丝的魔幻。
王潞安刚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脱口道:“哎,轮到学霸演讲了。”
原本在钓鱼的脑袋立刻就抬了起来。
陈景深的校服太晃眼,把站他身边的胡庞身上的白衬都衬黄了许多,宽阔横直的肩膀撑起校服,手指毫不掩饰地夹着演讲稿。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陈景深。”少年冷淡的嗓音在操场响起。
陈景深显然没把演讲这事儿放在心上,没做多少准备,从始至终都看着手里的演讲稿。喻繁也就毫无顾忌地扬起下巴看他。
没什么感情地把稿子念完,陈景深捏着那张纸下台,即将要走到他们班队伍的时候,喻繁习惯性地站直了点,预备等陈景深过来时偏身让他过去。
陈景深从七班的队列经过,继续朝前走。
喻繁顿了一下,又散漫地拉下了肩。
班里许多人同他一样,脑袋随着陈景深的身影转。
王潞安转头盯着遥远的一班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啧,我怎么有点恍惚呢,学霸真在我们这小破班呆过吗?”
喻繁没作声,也扭头过去盯着一班的方向。他在一堆脑袋里找到最端正的那一颗,脸色越来越臭。
陈景深那身干净板正的校服在七班时总是显得鹤立鸡群,回到一班就好了许多,前后几位学习仔都跟他一样,把纽扣系得死死的,就是没他穿得好看。
喻繁昨晚听到要转班时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陈景深和这个班原本就不在一个进度上,能回尖子班当然最好。
反正还在一个学校,他们还是随时能见面。
但真正分班了,又觉得好像忽然隔了很远。教室隔了四层楼,体育课分岔在不同的日子,就连在操场排队,都隔了六个班的距离。
还有——
陈景深从上台到下来,特么的没看他一眼。
啧。
就在喻繁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那颗端正的脑袋忽然垂了下去,手臂也弯了弯。
下一秒,喻繁兜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s:放学等我。】
“……”
喻繁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非常冷漠地回了个“哦”,再抬起头,又恢复了之前懒恹恹的模样。
-
下午最后一节课。陈景深正在刷题,忽然听见周围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好吓人啊,像来找麻烦的……”
“肯定是来打人的啦,一会我们结伴回去吧。”
陈景深坐在教室最里面的小组。他停笔抬头,随着其他人的视线一起往教室前门看去。
看到了他男朋友。
喻繁后靠着一班教室走廊外的矮墙,宽敞的校服乱七八糟地贴在他身上,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巡视着一班里的人。
两人对上目光,喻繁面无表情地吹破一个泡泡,用眼神催他:快点。
陈景深挑眉回答:我没办法。
喻繁生来没什么耐心。五分钟后,他翻了个身,低头在学校篮球场上的小黑点里寻找那几位被他鸽了篮球比赛的兄弟。
十分钟后,喻繁靠在一班某扇窗户旁的墙上,阴恻恻地盯着黑板看。
什么鬼,怎么一题都听不懂。
窗边的同学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十五分钟后,喻繁挪到了教室前门,斜身靠在门边,脸上写满不耐。
老师跟他对上视线:“……”
喻繁:“?”
陈景深垂头转着笔,忍无可忍地把脸偏向窗外,躲着他男朋友的视线闷笑起来。
陈景深是放学后第一个出教室的。
待人站到自己面前,喻繁冷着脸质问:“你老师怎么这么能拖堂?”
从他身后经过的老师:“……”
“偶尔。”陈景深问,“怎么上来了。”
喻繁:“不是让我等你?”“让你在班里等我。”
一班很多学生放学后都会留在教室里自习,没法讲题。陈景深掂了一下书包肩带,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喻繁的手背,“走了,回七班。”
-
庄访琴拎着要批改完的暑假卷子起身,刚走出办公室便遇上刚刚下课的某位数学老师。
“庄老师,回去了?”对方问。
“还没。”庄访琴笑笑,“我明早有事不来学校,先去教室把卷子放讲台,好让他们明天上午发下去。”
“哦。”对方犹豫了一下,道,“庄老师,我刚看你们班那个脸上两颗痣的男生,刚在来一班门口找陈景深……”
看出对方的表情里的意思,庄访琴立刻点头道:“没事,他们之前在我班里是同桌,关系挺好的。”
对方松一口气:“这样,那就行,那我先走了,您尽快去吧。”
跟对方道了别,庄访琴朝自己班级走去。
已经放学很久了,加上今天刚开学,学生们都走得很早。三楼教室安安静静,仿若无人。
庄访琴在心里琢磨着调整座位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七班的后门。教室里居然有人。
老师总有点喜欢突袭的臭毛病。听见声音,庄访琴脚步不自觉放慢,在后门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而后欣慰地笑了笑。
最后一组最后一桌,两个穿着白t校服男生肩抵肩坐着,跟以往一样。一个握着手里的笔正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讲题声冷淡低沉。另一位坐没坐像,手臂曲在课桌上抵着脑袋,看不出来有没有在认真听。
庄访琴刚要进教室,一题结束,讲题的那位放下笔,抬起手臂把身边男生的头发往后撩,然后偏头靠了过去。
金乌西沉,夕阳被窗户切割成长长几片。
他们坐在一片灼热的金黄里,在整座校园沉默下来时,接了一个安静亲密的吻。
庄访琴抬起的脚忽然僵住,内心怔忪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