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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月盛,我开始行法。这东西果然不听话,我的分离之术行得并不是很畅快,我只好以观花杖渡功法到傅老夫人身上,以她为介,和那个东西斗法。
我虽然功夫还可以,但毕竟年纪小,收这玩意儿真是费尽了我的力气,我与它推拉了半个多时辰,它才渐渐被逼出傅老夫人体外,七星大妙符一感应到它便立燃,它一个没撑住,完全脱离了。期间傅老夫人不断痛苦呻吟,叫得人心惶惶的,好在有傅小六拦着,不然他那个娘又要坏事。
见它脱为个体,我立刻起收魂法,观花杖在空中行阵,那东西却忽然横冲直撞,将我打个措手不及。眼看我要着它的道,我胸前揣着的狗儿子的那柄剑忽然飞出,一道红光,将其劈下。我趁机催动法阵,那东西挣扎一阵,终于撑不住,被收进了伏魔袋中。
我力气耗尽,满头大汗,颓坐在地。狗儿子的剑也跌在了地上,我将它重新收起来。没想到,这狗儿子竟收了一柄这样有用的法器。竟能通灵护主。
我将傅小六叫进来,交代他老夫人的照应之法,便回房休息。
一睡又是一个天光。
醒来时傅小六的童子给我摆了早饭,吃完就叫我去老夫人房里。我想可能是有些要善后的事情,便去了。
一去,就看见傅小六边哭边跟他的老祖母在说话,这种场面我最是害怕,转头要溜。那老太太眼神真好,一下就瞧见了我,给我叫了回去。
我只好回去,立在那里,我想我总该给点专业意见,便道:“老夫人昨日遭了大劫,这几日勤加休息,会缓过来的。这些时日,要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
“小观花!”傅小六忽然厉声叫我,给我吓一激灵。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老夫人日子不多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我走了那么多户人家,对待将死之人不都是这样吗?
那老太太却分外慈祥,对着傅小六摇摇头,然后对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小姑娘。”
旁人都是叫我小观花,觉得我邪门儿,没谁把我当小姑娘,她忽然软声软气的这样叫我,我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道:“小六,你给这丫头重新做一身衣裳吧,我看她这衣裳,也太破太旧了。”
嗯?破吗?旧吗?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实是有点儿。师父死了没人管我了,我这身衣服从酉埝村穿到金陵城,乞丐窝里躺过,荒山野外住过,从没换过没洗过——我扯起来闻了闻,嗯,确实有点儿味儿了。
给我做衣服我还是挺乐意的,可是——我往前凑了凑,“老太太,这做衣服的钱——?”
老太太听着有些不明白,傅小六却是很明白,他把我的脑袋从老太太跟前推开,“钱算我的”。
我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怕老太太再有什么反复,傅家留着我在府上,暂时不放我走。反正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也不反感。得空的时候我就去金陵城街上走一走,穿着我的新衣服吃吃小吃,看看风景,问问街上的人可曾见过一个身高八尺、眉清目秀、穿着一身藏蓝道袍的小道士。可惜,还是没问出个眉目。
我也以那狗儿子的那柄剑起过寻魂阵,但指不出个方向。这狗儿子难道又游到别处去了?不在这金陵城?
罢了,等了了傅家这桩事之后,老子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狗日的。
就像我说的,傅家老太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了下去,我用我蹩脚的算命功夫掐指算了算,大限约莫就在这几日了。
那日阳光甚好,秋日里微风,傅小六陪着他奶奶在庭院里晒太阳,我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打坐,那老太太忽然叫我过去,我扭捏不肯,傅小六过来扯我,说有好吃的。
我想了想,我也不怕这老太太,没必要为了她损失一顿吃的。于是便过去了。傅小六把点心盘子一个一个的推到我跟前,还给我倒了一杯清茶。我嫌那茶苦,他又吩咐下人取来蜜桔干,烹了一壶甜茶给我。
老太太全无当日我第一次见她时的凌厉,微微笑着看着我。我瞅了她一眼,不过几日,已是形容枯槁,像一棵枯了的树。瞧她的样子,我忽然就吃不下东西了。我看了傅小六一眼,把盘子都推开。
傅小六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我摇摇头。
老太太道:“你别拘谨,想吃就吃吧。”
我还是摇摇头。
老太太笑了笑,道:“小六说,你是他最近交的最好的一个朋友,若不是你,我这一把老骨头,临老了,可能还会做下错事。小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小六交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放心。”
朋友?我从来没交过朋友,我和傅小六这样的关系,就是朋友了吗?那这朋友倒是也挺值当的,又有钱又慷慨,还管吃管住。
我看了傅小六一眼,对老太太拍了拍胸脯:“我们行走江湖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义气。你放心,我交了傅小六这个朋友,往后大家——”戏词里怎么说来着?哦对,“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傅小六低头笑了。
老太太也笑了。
我忽然觉得心上松快了些,便又开始吃东西。傅小六在一旁给我斟茶,边倒边凑到我耳边说:“以后对长辈,要称您,不能你啊你的。”
是吗?我塞进一块软香糕——我师父可没教我。我叫我师父也是你你你的。
傅小六看着我笑:“你这么爱吃甜的,到时候牙该坏了。”
我道:“我师父说了,人生在世,哪那么多忌讳,想吃吃想喝喝,保不齐哪天我牙还没坏,我人就死了,那不是老不值当了——哎哟——”
傅小六狠踩了我一脚,给我递眼色。
我又说错话了?哎,跟这些人打交道还真是累得慌。
我和傅小六陪了他奶奶一天,入了夜,我才回房休息。刚和衣睡下,便听到屋内隐隐的有什么动静。我细听,原来是伏魔袋。
我将袋子取出来,对那鬼仙道:“咋,你还想出来作怪?”
那袋子左右晃了晃,好像是否定的意思。
我想了想,那日观花那鬼仙童子的模样又出现在我眼前,着实有些可怜。我便画了一个现行阵,将它放了出来。
那鬼仙一入阵,便现了原形,是那前朝小孩儿。
按理说,是我收了它,它该俯首帖耳才是,可它看我却颇带几分不屑,来回走动地打量我,人还没我高,气势倒不小。要不是我给它画了个阵,它只能在阵里动弹,我看它是要长衣大袖的转个大来回。
我撇了撇嘴,道:“看什么?你个修岔了道的鬼仙,还敢这么看我?”
那小子冷哼一声,抱臂望着我:“朕真是时运不济,竟被你这么个毛脸丫头给收了——”
啥?朕?唱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