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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兵将信将疑,看我瘦瘦弱弱的,不知道做不得做得数。
我只好再加点码。
我呢,抓鬼的本事呢,着实没有,但骗人的本事还是凑合的。
我道:“官爷,我在西洞庭的时候,就是做捉鬼生意的。我爹呢,号称西洞庭捉鬼第一人,不瞒您说,什么莲藕精,西洞庭是大把,我爹经常没事就抓一个来给我养着玩儿,我从小玩儿着长大的,要说收伏它,就更是不成问题了。”
那两个官兵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我信心十足:“要是抓不着,再把我下大狱也不迟啊。”
俩人一对视,这事成了。
到了夜里,官兵收到风,说是那莲藕精在覆舟山泡温泉,我们便急急赶去。
我一路上都在找机会偷溜,可是官府好像确实是很重视抓这莲藕精的事,去了不少人,我一路上都没找到偷跑的机会。
到了覆舟山,那群大老爷们儿忽然怂了,把我推上前:“去、快去!抓了莲藕精,就将功抵过、放、放了你!”
月黑风高的,这覆舟山晚上看着还真是有点瘆人。可瘆人归瘆人,我瞅着这群大老爷们儿也是好笑,那莲藕精它再厉害,不也是节儿莲藕吗,到底在怕什么啊?抓住了就拿它煲汤,抓不住它还能咬你一口是咋的?
我翻了个白眼,大步向温泉走去。
远远地望着,泉水氤氲中,果真是坐着一根白白嫩嫩的莲藕,这藕吧,平时肥料应该吃得挺多,长得是白白胖胖的。可从后面看,和普通藕节也没啥区别,除了个头大了点儿,也没甚出奇的。可我就着月光再仔细瞧,这藕确实又跟普通藕有不同之处——
它的后背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印子,那印子的模样……十分像一朵梅花。这年头,连藕都有文身了。
我拿着官兵给我的渔网,瞧瞧地走进那只藕,想要趁它不注意,给它网住。这样甭管是抓得住抓不住,我也算是尽心了,他们也该免了我蹲大狱才是。
我扑上去,那藕似乎泡的正舒服,在打瞌睡,一下子就给它框住了。那莲藕精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开始挣扎。说是不怕,可是我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莲藕成精,还哇哇叫唤,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我急急地往山下退,却发现,那藕精根本挣扎不出来。
我又仔细辨了辨,那网上好像被撒了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晶晶亮的,莲藕精一碰到那东西,就尖叫,好像很疼的样子。
可就我这么一个迟疑,事情就坏了。那莲藕精挣脱掉了网子,转身就来抓我。骂人的话是不绝于耳,我也是搞不懂,这莲藕成精之前是种在哪儿的,怎么会这么多骂人的话。
它的藕胳膊一下就提溜住了我的衣领子,劲儿还挺大,“老子就搞不懂了,老子就是在这儿泡泡水,你们怎么就这么看不得老子好啊?还网我!还在网上撒活尸粉!瞧给老子这皮烫的!老子今天要不扒了你们的皮,老子就不叫成——”
“蠢东西!还不撒开!”
就在我以为我英年最终会葬送在一节藕的手里时,忽然传来一声女声,声音很是霸气,就像训儿子一般。可是我四处望了望,没看见人。
但藕却很听话,真的就撒手了。
然后我就看见那藕被提溜起来,被拖走了。那女声还在继续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老老实实在小桔山待着!好好补你的道基!你非要跑出来!你是有九条命啊?!还敢伤人!你是不求修道了啊!那俩兔崽子不省事!你一百多岁了你也不省事!你们是想气死老娘啊!走!跟我回去!”
我抱头蹲在原地,直到他们走远,我才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发现,不是我不想跑,而是我腿软得根本动不了。
当然,这事不能让那几个蠢官兵知道。他们还以为是我抓了莲藕精,直问我莲藕精哪里去了。我拍了拍胸口告诉他们:“莲藕精道行不够,已经被我打得灰飞烟灭了。”
他们居然信了。
敲锣打鼓地回去通报衙门,县爷连夜嘉奖了我,封了我一个“打藕英雄”。英雄不英雄的我倒不在意,县爷请吃饭我倒是很高兴。抓我的两个官兵说,明日会请县衙的官厨给整一桌宴来款待我。
我在衙门公房里睡了一夜,做梦都惦记着金陵厨子的大宴。
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给我整的是全藕宴!我只好一个劲地吃藕,一个劲地应酬县爷。
吃完饭,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抓藕的事穿帮了,我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趁人不注意,我溜出衙门,心想着出城避避风头。可刚出衙门口还没走几步,就被俩人给堵了。
一男一女,年纪嘛,约和我相仿。
二人跟山大王一样忽然蹦出来,问我是不是“打藕英雄”,我还没回答,男孩儿一看见我,忽然就哭了,扑过来抱着我的裤脚,那是一个嚎啕大哭,像见了亲娘一般:“师父?师父啊?你是师父吗?哇——”
女孩儿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扑过来抱着我的另一裤脚嚎啕大哭:“恩人——恩人你不是被钉死在天门山了吗?你怎么在这里啊?哇——”
男孩儿听了女孩儿的话后,忽然停住,往后一撤,冲着我一顿打量,然后将女孩儿拖到一边,俩人一顿合计,然后问我:“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耸耸肩,这俩怪东西,我是谁,我在哪里关你们什么事。
“不好意思借借,赶时间。”我推开他们,继续赶路。
男孩儿好像会功夫,一跃便至我面前,大字排开,拦住我的去路:“我们在问你话呢!你怎么跑了!”
哎。真是难缠。可是你问我的问题,我实在是自己也没有答案啊。
我只好说:“我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找一个眉清目秀、身高八尺、穿着一身藏蓝道袍的小道士,你见过吗?”
男孩儿眼睛很深,直勾勾地望着我,竟像是呆了。我也不太懂啊,我这种长相是不是在金陵格外吃得开啊?
“没见过就麻烦你让让,我赶时间。”我推开一头呆鹅。
这次是两个人一起拦在我面前,女孩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哭道:“恩人,我是玄都啊恩人,我长大了变漂亮了,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我停下来,抬头看他们。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们好像认识我?
“你们认识我……?”我疑惑道。
男孩儿走过来,抱着我的胳膊,哭着道:“师父,你不认得我们了吗?我是沈子昂啊!你最爱的徒弟!”
我缓缓地摇摇头,慢慢地在心里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我上哪儿收了这么大一个徒弟。
“我从……西洞庭来的,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不动声色的把胳膊从沈姓小哥的手中抽出来,打了个寒噤。
谁知他又迅速地抱住,动作十分熟练,“你不认得我们了,那连成懿你也不认得了吗?那个藕——你不是见过的?你没有认出他来吗?你们可是结过血契的!”
藕……?我越发听不明白了。可我渐渐地搞明白了,这俩人,脑子不正常。
我一面应付住他们,一面悄悄地往后退。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嗖——”一下往后跑。
可是跑了两步,忽然跑不动了。脚底下好像被什么困住了。怎么用力跑都是原地不动。
沈子昂站到我面前,一脸无辜相:“师父,你跑什么啊?”
我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脚底,横七竖八地画着一些线条,好像是一个什么阵。
行啊,有本事啊。
我被这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