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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篝火噼啪作响,飘起点点火星,散在空气中。
祁慕寒向公孙薇道:“陪我走一走?”
公孙薇点了点头,与祁慕寒并肩朝江东营地外走去。这里靠近城门,有很大的一片草地,颜色迥异的小花一朵朵开放,月光轻柔地笼罩在草地上,隐约听见城廓外潺潺流动的护城河水,清爽怡人。
公孙薇率先走到草地间,旋了一个圈,悠悠然道:“好漂亮的地方——”
话语未落,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了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薇儿。”
公孙薇心剧烈跳动起来,本能地挣了一下,没挣脱。
祁慕寒低沉的嗓音自她耳边响起:“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我一直以为那封信是你写给炙夜的。”他的声音有几分心酸。
公孙薇喉间一哽,轻声道:“我又不曾见过炙夜,怎会写那封信?”
“我心里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熠王这个身份,而是韩珏,你会不会没有芥蒂地爱上我?”祁慕寒拥着她,声音有几分急促不安,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想问她这个问题。
公孙薇摇摇头,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想,说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排斥他熠王这个身份呢?就因为那本可笑的剧本么?谁知道这本剧本的预言是不是准确的。
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那就是想一脚踢开那剧本,将它完全抛在脑后。
她侧了侧脸,反而问起他:“我还没有问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退婚了呢?”她的声音俏皮中,又含了几分嗔怪。
祁慕寒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你还记得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吗?”他的眸子中星光点点,“你说,我更希望那熠王自己会去退婚。”
“所以,我愿意等你,等到你自己心甘情愿嫁给我。”祁慕寒望着她,顽固而又自信。
公孙薇笑了:“我如果就是不甘心不情愿呢?”
“没关系。”祁慕寒笑道,“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用力,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宽大的披风包裹着她,就如那天在暗巷里,他为她解围一般。
公孙薇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暖无比,她像一只小小的雀鸟,偎依着他,一股情感将她淹没,而内心另一股理智却在叫嚣——清醒一点。
她不安地挣了挣,抬头问他:“可你为什么不早向我坦白你的身份?”
祁慕寒笑了笑:“这个很重要吗?”
他不愿意告诉她,他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早在她认识他以前,他便知道她、见过她,可是这一切要怎么说?
他本来不应该接近她的,可是最终他还是放任了自己;在她为他挡了那一剑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下了这个决定。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我要怎样才能够使你相信?做韩珏的时候,我自己其实也忘了这熠王的身份。”
姑且相信他吧,公孙薇这样想着。
祁慕寒拥了她很久,才不舍地放开她,道:“今日我得送你回公孙府了,你离开公孙府太久,公孙先生担心你;而且青玉坊终归是个曲坊,待得久了,也不符合你的身份。”
公孙薇有些不舍地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祁慕寒已笑着截断她的话头:“那天粟篱告诉我,你对我府上的花花草草甚是感兴趣?”
公孙薇瞬间想起了那天她拜访熠王府的情景,不由得笑了一下:“那日还不知道那是苏炙夜,现在想起来,我醉酒的时候,回来的确实是你吧?”
祁慕寒笑着,一边揽着她的肩往前走:“是我。我没想到你会来访,炙夜替我在府中守着,他素来不喜人多,因此只留我的仆从粟篱一人在前院伺候着。”
公孙薇笑道:“粟篱就是那名少年罢?他倒是有意思,专门引我走偏门,进门以后带我走的都是小径,只怕是要为你出一口气的意思。”
祁慕寒捏了捏她的鼻子,逗她说:“他从我在宫中居住的时候,便跟着我了,想本王那是何等风流倜傥,从来便只有我拒绝人,哪里有人拒绝本王的道理。粟篱想为我出一口气,那是真真正常的。”
他说着,又一把揽紧了她的肩头,“以后无论是我府中的花草,还是粟篱,你都能时时见到了。”
公孙薇给了他一拳,祁慕寒笑着牵起了她的手,两人紧紧挨着,往马车处走去。
……
亥时一刻,公孙府大门前,马车刚刚停定,车上便跳下一个俏丽的身影。
祁慕寒从马车上伸下手来,给了公孙薇轻轻地一个拥抱:“薇儿,过些时日,我会亲自向父皇请旨娶——”
公孙薇脸滚烫着,打断他的话:“快回去吧,不早了。”
她踮起脚尖,手环抱起他的脖子,蓦地用红唇在他的脸上轻轻印了一下,转身跑进府中去了。
祁慕寒愣在原地好久,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半晌才魂不守舍说:“回府。”
撤下帘子,他的心里几乎要被喜悦灌满,他等了许多年,等着她长大,等她到自己愿意投入他的怀中,今日他终于等到了。
而这一切,她却都不知道。
公孙薇红着脸进到府中,府里静悄悄的,不见母亲,仆人也大都不见,公孙镜正在前厅一个人自饮自酌,也是满脸通红。
公孙薇走过去,喊了声:“爹。”
公孙镜恍若未闻,仰头饮下一杯酒,才回过头来道:“回来了?”
公孙薇心头虽有几分蹊跷,却仍在兴头上,笑着问父亲:“爹爹猜,是谁送我回来的?”
公孙镜看上去有些疲惫,却仍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是谁送我们薇儿回来的?”
公孙薇拉着公孙镜的手,喜孜孜地道:“是祁慕寒。”
公孙镜静静看了她片刻,道:“是熠王殿下亲自送你回来?”
公孙薇冲他点了点头,眸中都是呼之欲出的小女儿神色。
公孙镜抚了抚她的头发,内心有几分苦涩:“薇儿,你与熠王,是没有可能的。”
公孙薇呆在当地,手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放,既想像女孩子家一样否定一下自己的心事,又很是难过。
“为什么?”她声音有点颤抖。
*******
商墨云自从那天父亲应允将她许配给祁慕寒的时候,就一直喜上眉梢。
今夜,她在庭院中乘着凉,团扇一下一下扇着,两鬓的秀发随风飘着,幽香阵阵。
她没有留意到身后一个鬼魅般的黑影正向她接近,悄无声息的。
待到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回房的时候,蓦地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全身黑衣武袍的俊美人物,抱着剑,在她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商小姐,好久不见。”来人一双美目斜睥,有几分傲气。
商墨云愣了:“熠…熠王殿下。”两朵红云飞上了面颊,皇子夜会美人,这旖旎的约会足够谱写成千古诗篇了。
苏炙夜嗤笑了一声:“殿下?你看那个祁慕寒能有这种能耐,翻得进将军府?”
他的话语里带有几分讥诮,似是在鄙视她的智商。
商墨云咀嚼了他的话片刻,蓦地反应过来:“难道那晚……竟然是熠王交代你代替他在江上?”
苏炙夜没说话,等她说下去。
她恍然道:“那我的父亲,他当时没有点破,这岂不是他也早知道了?”
苏炙夜冷道:“你倒也不笨。”
商墨云从头到脚像被浇了一盆水,那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喜欢的人,竟不是真的熠王,而是眼前这个人?
那么那封信……到底是交到了真的熠王手里,还是在他的手里?
“你的信,我看了。”苏炙夜猜中她的心事。
商墨云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腿往后退了两步。
苏炙夜一个闪身,迫进她的面前,一只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脸凑过去,讥讽道:“怎么?听见我不是皇子,你犹豫了?”
商墨云目光躲闪道:“不…不是。”她绝不是爱好富贵、攀龙附凤的那种人,她从小什么都不缺,只想嫁给心爱的人。
于是她抬起头,在炙夜强大的压力下,注视着他的双眼:“我不在乎你是谁。”
她喜欢的是他,不管他是谁、什么身份。
苏炙夜放下手,抱着剑饶有兴味道:“这么说来,你是倾心于我了?”
商墨云内心有几分怯意,但仍昂首道:“那天在画舫上,我便…我便…”
她说不下去,但任谁都能猜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如果公孙薇在此处,肯定要大跌眼镜,因为原剧本里本应该爱上祁慕寒的女主商墨云,却是阴差阳错地喜欢上了苏炙夜!
苏炙夜像是很满意她这个答案,缓缓地说:“那么,你可愿意帮我做一件事?”
商墨云:?
苏炙夜道:“想个办法,让你父亲打消掉将你嫁给祁慕寒的念头,祁慕寒不能娶你,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出现只会妨碍他。”
商墨云:??
商墨云自己当然是不愿意嫁给祁慕寒的,但是苏炙夜的话也充满着蹊跷的意味,什么叫做“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的出现会妨碍他?”
她如果没有记错,自己的父亲那可是三番两次地帮了祁慕寒,怎么地就妨碍他了?
商墨云不服气道:“嫁不嫁他是一回事,但你说我妨碍他是怎么一回事?”
苏炙夜淡淡道:“说与你听,你也不懂。你既无心于他,那么就让你父亲打消这个念头即可。”
商墨云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那你……?”
苏炙夜身子一转,背对着她道:“我无所谓,若你愿意,我可以娶你。”
商墨云:……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炙夜已经跳上屋顶,身影没入了夜空。
*******
公孙薇抱着一个木匣子,在池塘边发呆,方才公孙镜对她说:你与熠王是没可能的。
这一下,又令她想起了剧本里的预言。她不死心地追问父亲是为什么,公孙镜却只摇了摇头,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姑父入主东宫是大势所趋,熠王的身世十分复杂,你跟着他,对你没什么好处。”
公孙薇还想分辨着什么,公孙镜已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所谓熠王能不能当上这个太子,但你想过没有?他将来若不能成太子,宁王登基后,能容这一个眼中钉么?你父亲我不过一个九卿,又能保得了他么?”
公孙薇争辩道:“这个储君之位,熠王也有资格争取得到,他才是江东百姓的希望!”
公孙镜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久久,才叹出一口气:“你有没有为整个公孙府想过?为你娘亲想过?你需知道,就算他当上了太子,从此你就处在风口浪尖,东宫离那帝位,还有千万里之遥。我不愿意你淌进这浑水!总之,你与熠王之事,为父我绝不同意。”
公孙薇想到这里,内心终究难以平定下来,想起来也是挺讽刺的事情。
不久以前,父亲还勉强应允了这亲事,她自己倒是十万分不情愿;及至今日,她与熠王两情相悦了,父亲倒是死不应允了。难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令父亲下了决心,从此倒在宁王那边?
她不信父亲是这等怕事之人,或者说,是宁王握住了父亲的什么把柄?
她叹了一声,打开匣子,手指缓缓覆盖上那一对娃娃面具,这面具是祁慕寒送予她的,那天他定是从苏炙夜那儿得知了自己对这面具爱不释手的事情。
公孙薇轻轻抚摸着对面具,触手微凉,她又想起了儿时的那个追月节……
蓦然间,一道亮光划过脑海,她放下面具,走到母亲赵慕芝埋木匣子的那个地方,重新将那木匣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