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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内, 察隆简明扼要地叙述着。
阙舒趴在榻上,闭目养神。
察隆说完, 静静地等着阙舒的答复。
阙舒缓缓睁开眼睛,“把他换回来。”他说完见察隆站在原地不动, 挑眉道:“你有不同的意见?”
察隆沉吟道:“祁翟并非非要不可的人物。我们大可借此机会,将他顺水推舟地留在突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人不除,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王可曾想过赫骨将军?”
阙舒扬起的眉渐渐拉平,好似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上头,半晌才道:“他早晚会知道。”
“祁翟不回来,臣有把握可以瞒天过海。”
“你如何解释闵敏王死而复生之事?”
察隆不紧不慢道:“闵敏王死而复生, 图谋起事, 已被我当场射杀。”
阙舒沉默不语。
察隆道:“若王心意已决,臣便有一句相劝。赫骨将军看似冷傲不易亲近,其实最重情义,心系国事与百姓, 与我行我素的尼克斯力截然不同。王若提前晓之以理, 他或许还能听进几分。”
阙舒苦笑道:“本王何尝不知?只是,他难得对我有好脸色,我实在不舍得……”
察隆叹气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连王也难过此关。”
阙舒道:“天下美人本王都可以视如粪土,唯独赫骨……纵然被他视如粪土,本王依然情不自禁。”
察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对心中雄图大略的王为情变得如此卑微而感到震惊。
“罢了,此事交由你去办。顺便, 帮我请赫骨过来。”
“是。”
察隆退出帐外没多久,何容锦便掀帘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饼汤。
阙舒看到面饼汤,顿时眼睛一亮,笑道:“我正饿得慌。”
“能起来吃吗?”何容锦先将碗放到地上,才缓缓坐下。
阙舒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能。”
何容锦看看他,似乎在确认这句话有几分可信。
阙舒软绵绵地趴着,仿佛连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何容锦无奈,捧起碗,舀出一勺子送到他面前。
阙舒睁大眼睛看着他,道:“烫。”
何容锦将勺子放回碗里,然后干晾着。
阙舒:“……”若是话能吞回,他一定愿意把刚才这句话吞回去。他枯等了一会儿,盘算着察隆应当已经与突厥使者展开谈判,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何容锦望着他。
“关于我此次突厥之行。”阙舒说得谨慎,边说边打量着何容锦的神色。
何容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倒叫阙舒更加不安起来,他斟酌良久,才继续道:“你在突厥的消息是太医托赤通过祁翟告诉本王的,但其实在这之前,本王已经收到你在突厥的消息,也正是这个消息,令我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前往突厥。”
何容锦皱眉道:“改变主意?”
阙舒颔首道:“原本,我是打算让察隆出使西羌,我名义上随行,其实暗中留在国内坐镇。”
何容锦道:“因为圣月教?”
阙舒摇头道:“因为祁翟。”
何容锦吃了一惊。他虽然察觉阙舒和察隆有事隐瞒,却想不到他们竟是为了对付祁翟。“为何?”
阙舒道:“你可知当初祁翟为何要出卖你?”
何容锦道:“为了消弭战火?或是,为了保命?”
阙舒道:“勉强算后者。当时闵敏王大势已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东山再起,他为了多年累积下来的势力,不得不投靠于我。”
何容锦道:“你是说,他是个贪恋权势的小人?”
阙舒摇头道:“他并非贪恋权势,他只是精忠报国。”
何容锦被他说懵了,茫然地看着他。
阙舒道:“祁翟其实是突厥派入西羌的细作。”
何容锦怔住。从刚刚起,他便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各种答案,却始终没有想到这个。“你如何得知?”
阙舒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五年来,他与确珠暗通消息达十八次之多,又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何容锦想了想,恍然道:“你来突厥是为了引蛇出洞?”
阙舒不悦地截口道:“我来突厥只是为了你!我说过,我之前的计划是留他在国内,我和察隆出使突厥,一样能够引蛇出洞!”
何容锦道:“所以确珠攻击使团早在你的预料之中?”
阙舒道:“我没想到他这样明目张胆。”
何容锦道:“你受伤也做戏?”
“不,是我估量不足。”
“你被逼上山只是为了营造出西羌浑魂王走投无路的假象,好让祁翟和确珠得意忘形,再让察隆带军来援,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阙舒深吸了口气道:“本王说过,这一切是本王估量不足!若非你拼死保护,也许本王已经命丧于突厥士兵的刀刃之下!”
何容锦抬眸道:“你为何如此激动?”
阙舒知道此时是剖白的最好时机,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深情道:“我只是想要你的信任。”
何容锦道:“你是西羌王,便是西羌所有军队的最高统帅。这是你的战略部署,适当的保密理所应当,完全不需要我的信任。”
阙舒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话都被他说尽了。
何容锦道:“如此说来,闵敏王应当已经死了?”
阙舒道:“不错。祁翟故意诱我写下申斥察隆的书信便是为了造成闵敏王未死的假象,然后顺理成章地令早已准备好的闵敏王替身出来登高一呼,召集残部东山再起。只要本王一死,这个假闵敏王真突厥傀儡便可控制西羌。”
“怪不得他非要置你于死地。”何容锦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如此,突厥真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个西羌!
阙舒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打击情敌的机会,忙道:“确珠为人阴狠毒辣。他之前假借寺庙僧人之手将你我逼回使团,一是为了让祁翟便于就近监视,二是为了将我之死嫁祸给密加。这样便可一次除掉两个心腹大患。”
何容锦喃喃道:“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阙舒听他称赞确珠,心中大为不爽,连忙道:“可惜,他的满腔算计早在本王的掌握之中!”他说完,发现何容锦正无语地望着自己,顿时察觉自己过于得意忘形,眼中的光彩顿时去了大半,干笑道,“汤凉了。”
何容锦抓着拐杖站起来,淡然道:“我让塔布进来喂你。”
阙舒心中大急,“其实我早想找机会与你说明,却又怕你误会我来突厥的诚意,这才拖延至今!”
何容锦脚步一顿,随即一言不发地掀帘而出。帐外的风吹着他的脸,让他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几分。他交代塔布进帐之后,默默地走到营地一侧坐下。
阙舒的一番话虽令他意外,却远不到冲击的地步,他真正感到冲击的是他的内心。因为当他听到这番真相后竟然真的生出几 分怒意,这本不该有。身为将军,他很清楚战略保密的重要。那时他身在突厥多年,又曾行刺阙舒不遂,阙舒提防他简直再理所当然没有,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生气了。这令他感到震惊!
莫非,他对阙舒的期望早已超出了一个西羌子民对西羌王又或者一个将军对西羌王?
回想背着阙舒下山时的种种心情,何容锦发现他被自己逼到了一个绝地,无法逃避的绝地。身前是堵住所有去路的墙,身后是他极力自欺欺人的路。
——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