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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睿亲王正在独自下棋,落子散漫,可以看得出他心不在焉。想了想,落一颗,又思索半天,终究还是一拂袖,把整个棋盘扫到了地上,黑白子散落一地。他揉了揉通红的双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睿亲王曾经是西楚皇室最骄傲的亲王,他出身尊贵,生母荣贵妃是沈国公府的嫡女。沈家世代忠良,沈国公当年更是为拥立先皇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子嗣稀少,原本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是他最大的竞争者,可是大皇子竟自掘坟墓,已被贬黜多年。他十八岁开始协理朝政,二十一岁就封了亲王,朝中大臣维他命是从,先皇也对他赞誉有加,他可以说是不二的帝位继承人。
可是近半年来,他觉得自己开始倒霉。先是沈国公离奇暴毙,接着他的娘舅,掌管着皇城护卫的沈如山竟莫名其妙得了失心疯。虽说先皇开恩,重赏了沈家,并让沈如山的独子沈世聪袭了爵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家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噩运并没有结束,只过了一个多月,与沈家世代交好,在朝中威望甚高的王太师,竟因为家中夫人要下毒害他的宠妾,被他误服之后身亡。从那之后,朝中支持他的官员虽多,但无人领头,成了一盘散沙。他正焦头烂额的忙乎这些事情,晴天霹雳传来,先帝暴病而亡,临终留下遗诏,令七皇子登基。七皇子是谁?一个被遗弃在冷宫多年,异国奸细所生,他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看的野种!竟摇身一变成了天下至尊,让他俯首称臣!他不服!
可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多年来从来没有皇子对他产生过威胁,他甚至没有太费心打理一下宫中的关系。先皇暴病,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等到第二天赶到宫城里听诏前,他都觉得登基的应该是自己。等宣旨太监念出七皇子的名字之时,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抢过诏书翻来覆去读了八九遍,上面确实写得是七皇子。他掩盖不住自己的震惊和愤怒,当场拂袖而去。当晚他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此事定然有诈,于是紧急召他的亲信大臣们前来商议对策,可直至这时他才惊觉,他过去的一切光鲜亮丽都是基于先皇的宠爱和他背后的沈家。在能动用军队的人中,掌管皇城护卫的御林军统领袁宏亮是沈如山得了失心疯后刚换上来不久的,与他关系并不亲近,始终不明确表态支持他,掌管宫城护卫的侍卫统领周立更是不给面子,这次他召见直接称病不来。剩下的文臣支持他的倒是不少,可就在他们群情激昂的讨论怎么逼宫,怎么拥立他上位之时,这些官员中四品以上的家中亲眷尽然连夜被“请”进了宫。第二天这些人的态度就立刻暧昧了起来,之前的慷慨激昂全都不见了,在他在家里乱骂文人都是骑墙派时,那孙子已经登基称帝,黄袍加身了!
这一系列的变数,打得他喘不过气。他终于意识到,这位他正眼都没看过的七弟,已经占得了先机,接下来他的路异常难走,可是他不能放弃!即便他能忍心放弃这宝座,他这位七弟也不会放过他!好在他至少还有沈家,还有一些支持他的文臣,他本想暂且称臣,慢慢再想对策,可是他害怕见到宝座上的那位他会控制不住失去理智,于是他只好一直称病待在王府里。“好在我一直称病,他就不能拿我怎么样。他刚刚登基,需要一个好名声,自己的亲哥哥并未犯什么大错就急着下手,必然落下个酷烈之名,想必他不会这么做的。”他自我安慰地想。
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勉强拉回了思绪。看到他的心腹管家唐少德悄悄挨着门走了进来,弓着身立在他面前。
“我那四个暗卫还没消息?”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问道。
管家低着头不敢答话,他不免又狂躁起来:“四个大活人!一夜之间消失了!满府上下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你知道他们四个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满府里的暗卫,只有他们四个有本事潜进宫里去,哪怕他身边护卫森严下不了手,至少也能听听墙角不被发现!现在呢?我就是个聋子!瞎子!他在琢磨什么,打算怎么对付我,我统统不知道!”
“他们兄弟四个贪财,现在只知道有人听说他们几个要去郊外看宅子去,然后就没影儿了。我们的人这段日子四处找寻,到现在都没有下落。”管家躬身答道。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睿亲王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口气缓和了下来:“说吧,有什么事。”
“宫里的荣太妃如今也不好过,那位登基之后王爷还没见过她,她好不容易托人带了个信儿出来,问王爷您打算怎么办,是否要坐以待毙。”
“目前我想成事,要么是依靠武力,直接举事攻破皇城,然后再昭告天下说他弑君篡位。可是目前皇城的兵力并不在我掌控之中,袁宏亮模棱两可,周立根本不买我的账,原本我外公如果在世,直接带着最近的汴州军杀进皇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外公不在了,虽说顶替他的梁万山也是我外公的部下,可是他上任时间短,威望不高,下面的将领根本不服他。至于边境的立仁军和虎丘军,都归怀王节制,怀王一向不买我外公的帐,对我也阳奉阴违,这个时候哪里指望的了他。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能够查实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父皇把皇位传给了他,父皇又是怎么忽然驾崩的!只要查实了这些,坐实了弑君矫诏篡位的罪行,再号召天下兵马,只怕就容易了。这件事情,还需要母妃多多帮忙才行。”
“殿下,俗语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怀王那边,殿下还是想想法子利用一下。怀王虽不买沈国公爷的帐,可是,要说满朝文武里,最不希望七皇子登基的,恐怕就是怀王了。”
“此言何意?”
“殿下忘了,那位可是北周奸细所生,十八年前我们西楚和北周那场大战,就是怀王带的兵。拜那个奸细所赐,怀王战败,他的兵马也交代了一半在那里,他对那个奸细岂有不恨的?想必比起那位,他宁可殿下您上位吧?”
“对,对,你提醒了我,”五皇子扶额一叹,“他不想老七登基是真,不过也别太过乐观,他原先在朝堂上和我外公分庭抗礼,我继位,受益的必然是沈家,所以他必然也不希望我上位。不过你说得对,至少在不希望老七登基这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最近想个办法,探探怀王的口风吧,做的隐秘些。”
“是,奴才告退。”管家躬身退下。
睿亲王又使劲揉搓了一通他的脸,仿佛他的脸是面团一样,而后长长的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