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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少华母亲是在2004年2月28日下午16:28去世的,也就是在元宵节过后不到一周的时间。这样的噩耗,对于全家人来说,无疑是难以承受的巨大灾难。
母亲的遗体被救护车送到家,已经快六点了。随后,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母亲的遗体缓缓地进了屋,并在父亲的指示下,将遗体放在了里屋的床上。之后,医护人员便离开了,开着救护车返回了医院。
眼下,家里立即开始准备丧事。附近的亲戚、邻居也都纷纷过来帮忙,请入殓师的去请入殓师,买棺材的去买棺材,请法师的去请法师,筹备丧宴的开始筹备丧宴,一时间家里挤满了人,屋前屋后进进出出,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不时有人大声吆喝着,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妇女的哭泣声。
眼见亲人的去世,郑少华和郑少红仍旧处在巨大的悲痛中,难以缓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站在母亲的遗体前看着,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从医院到家里,他们一直在不停地痛哭。此时此刻,他们脸上的泪水已经逐渐干涸,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目中无神,神情也显得异常恍惚。他们俩兄妹站在床前,神情呆滞地看着,内心仿佛被彻底掏空了一般,大脑也是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有搞明白眼前的状况似的。
他们觉得,母亲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孝敬她,还没有来得及让她享受天伦之乐,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陪她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还没有来得及让她看到他们长大g rén,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想到这些,两兄妹再次不觉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觉得他们做子女的真是太不孝了。母亲任劳任怨,操劳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供完他们读书;可是,她却没有来得及享受几天安乐的日子,就这样离开了。
此时此刻,兄妹俩的内心被一种无法释怀的深深内疚和自责充塞着,让他们无法直面这样的悲哀与不幸,无法相信母亲就这样彻底地离开了人世,甚至无法相信母亲真的有一天会离开他们,留下他们在这个世上忍受永无止境的愧疚与痛苦……
此刻,父亲的神情也是异常不振,呆呆地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下,目中无物,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床上的老伴,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弄得浑浑噩噩,面无人色,仿佛自己的生命也随着老伴一同失掉了一般,只留下一具躯壳残喘地坐着,无神地看着……
郑少强的事村里早已传开了,大家已经猜到郑少华母亲的死与郑少强有关,早已心照不宣,知道她是承受不了自己儿子shā rén的事实,这才突然病逝的。
试想一下,谁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厄运和打击啊!好不容易供养出来一个大学生,却在大学犯了shā rén罪,搁谁那里都是无法承受的啊!村里人知道郑少华母亲的为人,知道她朴实善良,操劳了一辈子,在工地干着重体力活,就为了三个子女上学。可是,这下倒好,儿子有出息了,考上名牌大学了,居然沦落成了shā rén犯。
这样的事实,这样的不幸,这样的灾难,让他们对少华母亲抱以更大的同情。由此,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还是像他们那样早早地送自己的子女出去打工来得实在,干嘛非得上大学啊!大学是他们这种贫穷之人上得起的吗?而且,听说大学可复杂了,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了,谁会在意一个农村的孩子呢?谁会花心思来培养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呢?
想到少华母亲一辈子的操劳,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舒坦的日子,结果还没有他们这些人活得自在逍遥,活得快活无忧。于是,他们更加不由地对去世的人表示由衷的哀悼与惋惜,对这家人接连遭遇的不幸表示深切的同情。甚至,他们打算以郑少强作为反面教材来规劝自己的孩子,不准他们考大学,即使考了,也不会让他们去读。
所以说,还是挣钱来得实际,读大学不仅要交高昂的学费,还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像郑少强一样,本来好好的一个孩子,一个一向懂事听话孝顺的孩子,读了大学才半年就居然敢shā rén了,这还了得,还不如他那个平时叛逆任性的弟弟好。
现在,你看人家弟弟,不仅在水泥厂干得风生水起,平时在家里也越来越懂事,也不再贪玩任性了,还懂得体谅父母、孝敬父母。所以说,环境还是比较重要的,大学的环境把本来懂事孝顺的哥哥沦落成了shā rén犯,打工的环境却把本来叛逆任性的弟弟造就成了人才。于是,这些村里人更加理直气壮地认为读大学有害无利,更加坚定了不考大学、不上大学、不读大学的“三不”政策,简直把大学看成了洪水猛兽,唯恐避之而不及,怎么还敢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了?
就这样,一出戏剧性的画面呈现了。一拨人在少华家里为丧事忙得不可开交,一拨人却在外面的道路旁家长里短地谈论着这个家频繁遭遇的不幸。
没过多久,家属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一个小时后,入殓师请来了,棺材也买来了。随后,入殓师开始娴熟地给母亲擦拭遗体,并帮忙换上了寿衣,在脸上化了妆。之后,遗体便被抬进了棺材,并让家属在棺材里放一些陪葬的物品。
父亲虚弱无力地在旁边的衣柜里倒腾着,颤抖地拿出母亲经常不离手的针线活,还有她当初出嫁时的一些陪嫁物品,一个用纸精心包裹好的手镯和一块没有怎么配套的老式手表。手镯还是晶莹剔透的,闪着微微的绿光;而手表已经不在转动了,早已停止了运转。
父亲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手镯和手表,想到老伴年轻时姣好而美丽的面容,想到她从前过着自在而无忧的生活,自从跟了他,便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仅受苦受累,还害得她没有时间来打扮自己,没有时间来配套陪嫁的手镯和手表。想到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让老伴清闲过,没有让她舒坦过,他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连累了她,都怪自己没有本事,害得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
想到这些陈年的往事,父亲突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将这些物品紧紧地抱在怀里,紧紧地捏在手里,仿佛生怕别人会夺走似的。此刻,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老伴已经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看到父亲突然情绪失控,瘫坐在地上痛哭,站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少华和少红,也跟着大哭了起来,然后快速奔到父亲身旁,蹲下身体紧紧地抱着父亲的两只胳膊。一时间,家人情绪全部失控了,把身旁的亲戚朋友吓坏了,纷纷过来进行劝慰,场面显得异常悲伤和混乱。可是,三人完全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都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然后,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拿出手里的手镯,递给身旁的少红,虚弱无力地说道:
“这个是你妈当年陪嫁的……是祖传的……就留给你了……”
少红接过手镯,用泪眼模糊的双眼仔细看着,简直把它当成无价至宝来看待,倍加珍惜,悉心呵护。
待家人情绪缓和之后,亲戚朋友这才将他们搀扶起来。随后,父亲把母亲那块很老的、几乎都没有戴过的手表hé píng时经常使用的针线活,放在了母亲的遗体两旁,跟随着下葬,让它们永远陪伴着她。
之后,家人流着泪,用泪眼模糊的双眼,悲痛无比地看了母亲最后一眼,棺材便被重重地盖上了,仿佛从此刻起,他们将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母亲亲切的容颜和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母亲慈善的目光,再也听不到母亲殷切的声音。
再之后,法师也请来了。很快,法师便在堂屋里搭起了灵堂,开始敲锣打鼓地为母亲做法事。这一晚,郑少华和郑少红不时会被叫去跪拜和磕头。他们在灵堂前机械地磕着头,内心仍旧处在深切的悲痛中,只是按照法师的要求,不停地跪着,不停地拜着,一直到后半夜,这才结束了今晚的法事,结束了今天漫长而悲伤的丧事。而屋外筹备丧宴的人,仍旧不停地忙碌着,为接下来的丧宴精心谋划着。当然,这之前已经有不少村民来过一次了,给了参加丧宴的钱。
这一晚,郑少华家灯火通明,通宵达旦,人进人出,为丧事不停地忙碌着,筹备着。在少华和少红的一再劝说下,父亲终于回屋休息了,他已经累得不g rén形,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待大家都陆续回去休息了后,少华和少红仍旧一直守在棺材旁,没有任何困意,只顾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尽管不时有亲人来劝慰,但是他们也没有怎么理会,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也都逐渐失去了意识。
就这样,两兄妹一直陪在母亲的遗体旁,陪在棺材旁,一直守护着,一直悲伤着,不断地回忆着母亲在世时那些无忧而美好的时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