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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皇帝软磨硬泡留在了坤宁宫。
早上起来吃着皇后亲手做的米粥小菜,很是惬意。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着了魔似的,总想着皇后的一颦一笑,恍惚间,竟像是少年人钟情心仪的女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皇后坐在对面,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皇帝,看他似笑非笑,像是若有所思的在品味着什么,皇后一下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头缩的更低了。
八段锦这功法真是不错,皇帝的身子益发变得强健有力。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夜夜留宿坤宁宫,赶也赶不走,竟是赖在这里了。皇帝日益亲近,皇后心里当然开心。也是变着花样,调制出精致美味的菜肴,总是让皇帝吃的意犹未尽。
这让皇后想起于飞的吃相,还真是两父子,吃相都是那么相像。想到于飞,嘴边不自觉的露出淡淡笑意。她已经得到弟弟的禀报,知道于飞卖股份的安排,六十份,六千万贯,也不知皇帝知道后,是个什么表情。
“丹姝在笑什么?”皇帝一直注意着皇后,立时发觉了。
“官家,可有想过一夜之间,挣下六千万贯?”皇后忽然起了玩儿性,吃吃笑着问皇帝。
“我大宋一年赋税不过四千万贯,三司使头发都愁白了,也再多不出一文。”皇帝一叹,若不是香皂的收益,他还在为边军的军费发愁呢。“何人如此大的能耐?若真能如此,我把三司使给他做。”
皇后身子前仰后合,笑的更大声了,眯着眼看皇帝,“我儿若为三司使,王尧臣怕是要上吊了。”
“哦?”皇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样编排三司使,王尧臣估计会上书弹劾皇后,非待臣下之礼。”
夫妻俩在饭桌上竟是说笑起来。正在此时,一名內侍进来,走到皇帝身边,递上了一个纸卷。皇后知道,这是皇城司的秘密奏报,遂避嫌的想站起来走开。
皇帝却是一抬手止住,说道,“无妨。”接着拆开纸卷观瞧,看了两句,就哈哈大笑起来,挥手让內侍离开,冲着皇后神秘一笑。
“你可知发生了何事?”皇帝问道。
“不知。”皇后翻个白眼儿,我怎么知道发生何事?
“那小混蛋出宫去,讹了岐国公家两万五千贯。”皇帝嘴里愤愤,但满眼笑意,接着道,“估计今天早朝,岐国公还要上折子请罪。”
皇后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不是去道观祈福吗?怎么还讹了岐国公家的钱?
待皇帝把事情讲了一遍,皇后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怒了。
“翅膀硬了,啊?还学会替人出头了?”
“丹姝不必气恼。”皇帝劝慰道。
“哼。”皇后兀自生气,也不理皇帝。
“给朕更衣。”皇帝看着情况不太对,赶紧招呼內侍更衣上朝去,先离开在说。他现在也很想看看岐国公这个守财奴,被儿子讹走了两万五千贯,会是个什么表情。
皇后闷闷的给皇帝换了上朝的服侍,看着他匆匆逃走的狼狈样,扑哧一笑。一下又想起于飞,“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皇后恨恨的念叨。
翠云楼最大的特点就是翠,满园的树木花草,翠绿一片。房屋在绿荫里露出檐角,若隐若现;小径清幽,曲曲折折;清风一送,满园飘香。确是文人墨客饮酒唱和的绝佳所在。
园中一角,是个鱼池。池水清澈,能看得见池底洁白的细沙,一尾尾红鲤游戏其中,红白相映,煞是好看。池边儿坐着一人,穿着锦袍。此人二十多岁,样貌俊美,姿态慵懒,贵气逼人。
偶尔抓起几粒鱼食投到水里,看着群鱼争抢,不时翻起水花儿来。似是听到了动静,他向着一边儿的角门儿看过去。果然,一位高挑儿的美人聘聘婷婷的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木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两只白玉杯。
“公子,奴家新得了一壶佳酿,特送来请公子品尝。”女子娇媚的身子倚在男子一侧,吴侬软语,带着江南水乡风情。
绿池红鲤佳人,清风玉盏荫陈。
曲径白石叠翠,夕阳锦袍闲身。
贵胄公子低声漫吟,意兴阑珊。斜靠着矮几,轻轻抬了下手,示意女子坐下,又将目光投向了池中红鲤。
女子优雅坐下,斟了两杯酒,轻轻端起一杯,送到了公子的唇边儿。玉杯温润,酒色浅绿,清亮透彻,香气扑鼻。贵公子一抿唇,一饮而尽。稍倾赞道“好酒。”
“宫里出来的,一品玉堂春。”女子说道。
“呵呵,却是不错。”贵公子眼神一动,瞬间恢复正常,呵呵笑道,也不知他是评的酒,还是别的。
一品玉堂春是曹佾搞出来的,按照官员九品,定了一个玉堂酒品。从九品到一品,品质不同、价格不同、口味不同、包装不同,分出了等级,销量反而大增,分外受欢迎。三品以上的玉堂春,不在市面儿上销售,皆是馈赠,但能得到馈赠的人,却是极少。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趋之若鹜。贵公子当然知道玉堂春,心里品评着曹佾的策略,不得不信服。曹佾这一手,钱没少赚,又不知给自家拉到了多少同盟。如今,京中勋贵谁不给曹家几分面子?
“公子,昨日有件趣事,不知听说了没有?”女子凑近身子说道。
“什么趣事?说来听听。”贵公子淡淡说道。
“宫里那位小皇子,讹了岐国公家张舜卿两万五千贯。”女子笑道。
“有趣。”贵公子嘴里说的轻巧,但心里却是惊诧。张舜卿是什么人,他能不知道吗?京城十虎那么好对付,早就没有京城十虎了。这个小皇子当真是涨了能耐,不能小觑了。
他前天就得到了宫里传出的消息,说小皇子和苗昭容要去重阳观,为生病的小公主祈福。不曾想,自己在翠云楼多留了一日,竟是错过了这出好戏。只是,那小皇子是如何出了重阳观?
他意识到,这里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遂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小皇子是如何讹的张九?”
女子见问,立时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小皇子智斗京中十虎的故事。贵公子听到有个道人亮出了御赐金牌,心中一动。是了,皇帝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近卫,就是道士。若他带着小皇子出重阳观,自是不在话下。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他立时对女子的诉说没了兴趣。只是他还要在此继续等待,却不得不和这花魁虚与委蛇下去。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才能到?
女子察觉了贵公子的冷淡,很是知机的站起身,告退离去。出了角门,她在园子里转转绕绕,又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小院儿。小院儿与刚才那个院落的布局不一样,两侧是丛丛翠竹,一条碎石铺出的小道,弯弯曲曲的通向深处。
深处是一圈篱笆围起来的更小的院子,只有一排两间房。到了门前,女子叫到“姑姑,阿芷求见。”
“进来吧。”屋里传出的声音显得不年轻了,但是中气十足。阿芷推门进屋,只见向阳的窗前,坐在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衣着讲究,鬓发一丝不乱,只是簪着一支步摇,却是非常精致。
“何事?”妇人看着书,头也没有抬起,简单干脆的问。
“回禀姑姑,阿芷已将小皇子的事儿,完完本本的讲给了那赵宗咏,只是他根本不为所动。”
“你怎知他不为所动?”妇人抬头看了一眼阿芷,说道。
“这?”阿芷不太服气,但又不敢顶撞。过了片刻,又说道,“对了,那赵宗咏还吟了首诗。”说着,吟道,“绿池红鲤佳人,清风玉盏荫陈。曲径白石叠翠,夕阳锦袍闲身。”
“夕阳锦袍闲身。”妇人轻轻嗤笑,眼神里闪着嘲讽的意味,“惟草木之凋零兮,恐美人之迟暮。富贵闲人,怕是不甘于寂寞了。”
在阿芷心中,赵宗咏真的是一个温润君子。酒不贪杯、色不迷眼,彬彬有礼、富贵逼人。但一首诗却被姑姑解读出其他的韵味,或者这本就是那赵宗咏的心声?阿芷迷惑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花魁,还看不懂太多人心。
“用心和他相处,明白吗?”妇人说道。
“姑姑,太难了。他似是和谁都很亲近,又似是谁都难以亲近。”阿芷很是委屈,色艺双绝,她哪里差了?偏就奈何不了那人。
“你在他的眼前,却从未被他看进眼里。”妇人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阿芷出去了。妇人又走回窗前,看着傍晚的天空上火一样燃烧的云彩,目光里也多了一份高傲的火焰。
“陈景元,我来了。”妇人一字一顿的自语。
半轮明月上中天。透过窗户,于飞静静的往外面看着,什么也看不见,一堵院墙挡住了视线。婆娑的树影在墙上印出奇奇怪怪的图案,偶尔风来,图案顷刻间变得一片凌乱。
于飞已在道观住了两晚,明天就要回宫了。但是今晚,他却是感到了异样。外面明明毫无动静,但是于飞觉察到了浓浓的杀机。仿佛有绝顶高手在对峙,气机碰撞,在整个重阳观弥漫开来。
“无量天尊。”一声断喝,在寂静的夜里突兀的传来。于飞一惊,双手轻轻推开窗户,纵身跨了出去,脚下一点,身影如魅,倏忽一下就出现在院墙上,再一晃消失不见。
“不知是何方高人,夤夜造访重阳观,还请现身相见。”有重阳观的高人似是发觉了有人潜入,高声叫道。
“牛鼻子老道,姑奶奶找的不是你重阳观。再废话,把你重阳观一把火烧了。”一个女声霸道的说道。
“好大的口气。”道人被激怒了,一片风声响起,四五个身影噌噌的窜上了屋脊,四下寻找,奈何什么也没有找到。就连近在咫尺的于飞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