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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许,一匹快马如飞而来,冲进了军营。马上的骑士,正是于飞几日前派出去,打探补给车队的军兵。此刻,军兵进了大营,依然打马如飞,神色慌急,直奔中军大帐。
营中不许策马,这是军规。若非十万火急,定要吃罪。营中不少人,见到骑士如此急奔,一时猜测纷纷。
不一时,急促的鼓声,陡然响起。军营霎时就是一静,鼓声就是号令,人人皆知。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无人敢耽搁。不论手头忙着什么,一把扔下,拎起刀枪就跑。
半柱香时间,全营集结。军营的中央,有一片巨大的空地,足以容纳三四千人。此刻,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个个全副武装,挺枪肃立,精神抖擞。
除了依旧患病卧床,集中起来的军兵,有千多人。
于飞站在大帐前,冷着脸,盯着眼前军兵。
或许,经过了一场战斗,身上多了肃杀气势。此刻看上去,军阵严整、士气高涨,倒是有些模样。
此前大战,这些兵不战而逃,让于飞心生反感。虽未追究,却是耿耿于怀。抛弃同袍,转身就逃,最为军伍不耻。
于飞投身军伍,所见种家军、康定军,皆是英勇善战。为夺取胜利,与敌生死搏杀,以命换命,也绝不后退半步。
他见多了勇士,对眼前部队,自是瞧不上眼。
不过,如今也算释然。这里的兵,不成建制。原本生了病,被部队留下休养。个个互不统属、陌不相识。七拼八凑的一个指挥,能有什么战力?逃命,只是人的本能。
但是,经过那夜鏖战,如今却有了蜕变。
想到此,于飞纵身跳上高台,猛然一声大喝,“袍泽弟兄们。”
场中上千军伍,哗的一声肃立。
长枪顿地,右拳击胸。一个个昂首挺胸,凝视着于飞。脸色涨红、神情凛冽。只一战,于飞的勇猛,征服了这些军伍。他们崇敬于飞,以于飞为傲。心甘情愿,追随于飞冲锋陷阵。
“咱们的军粮,被人抢了。”于飞喝道。
一句话,就像巨石,砸进了水潭。“嗡”的一声,原本肃静的校场,陡然炸锅。人人惊诧、难以置信。紧跟着,就是怒气勃发。军粮非小事,关系着自家性命,谁能不急?
于飞得到消息,也是一声大骂。“他娘的,抢到小爷头上?”
军兵的消息,并不详细。他见到了补给车队,有人告诉他,军粮被方城县截走。军兵闻讯大惊,立马返回报信儿。
至于其中经过,他却是一无所知。
场中,有将领喝叫弹压,乱糟糟的声音渐渐平复。一众军兵虽安静下来,但眼里涌动怒火,情绪分外激动。
“怎么办?”于飞说着,猛地一挥手,喝道,“抢回来。”
“出击,出击,出击。”军兵齐齐高呼。
“出发。”于飞没有废话,直接下令。
场中千人,皆是临时编伍,分为两个指挥。带兵指挥使,由军职最高者担任,其下都头、副都头、将虞侯等,由指挥使指定。
弓箭营担任亲卫,保护于飞左右。原本五百人,如今只剩三百。倒是经过血战,更加彪悍,隐隐透出煞气。
柳礼身负重伤,还在医护队休养。此时,领兵之人,却是弓箭营第一都都头,神射手邢况。邢况可不简单,年纪不过三十,练成传说中射声绝技,听声辨位、箭术超凡。
于飞命令下达,军兵缓缓而动,鱼贯行出军营。
玉狮子憋屈日久,一出了大营,顿时撒欢儿。尥开蹶子,一阵疯跑,眨眼不见踪影。玉狮子神骏,快如流光。听过的人多,见过的却没几个。此刻,军兵开了眼,啧啧称奇。
军兵皆是轻装,行进速度极快。只是去抢粮,又不是杀敌,床子弩、霹雳弹这些重装备,自不用带着。不过为了预防万一,神臂弓却没有落下。真有不利,神臂弓足矣。
不过小半日,已经到达方城县外。于飞没有进城,派人进去打探了一番。不一时,军兵回报说,没有大批粮草痕迹。
于飞沉吟片刻,命令部队,继续向西进发。出了伏牛山口,距离方城县,还有三十多里。粮草沉重,行走不快,想必一时半刻,还在运送路上。如此正好,截住再说。
倒是方城,让于飞皱眉。方城外,已经满是灾民。离着城墙不远,临时搭起大片草棚。草棚前,男女老幼,一群群挤在一起。
城门口设有粥棚,此时不是饭点儿,冷冷清清。
城外已是如此,城内的灾民,只怕更多。每天一顿稀粥,勉强活命不死。方城县截军粮,定然事出有因。或许,城中粮食将尽,不得不向军粮下手?于飞猜测着,心事重重。
这真是两难啊,军粮给了百姓,军兵怎办?不给百姓,难道看着他们饿死?都是一条条性命,于飞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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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擦黑儿,运粮车队缓缓而来。于飞带兵等在道上,一下堵了个正着。于飞骑在马上,盯着前方车队,轻轻一挥手。军兵立时分出两队,一左一右向前冲去。
车队不小,打眼一看,足有百十辆。满满登登,甚是沉重。两匹马拉一辆车,缰绳紧绷,看着就费劲。赶车的厢兵,见有军兵拦路,缓缓停下马车,倒也不见紧张。不言不语,只是看着。
“何人大胆,拦截官府运粮?”有人一声厉喝。打马上前。
此人四十多岁,身穿衙门公服。却是方城县,户房书办杨丰。杨丰到了近前,见是禁军拦路,不由眉头一皱。杨丰心知肚明,县丞刘耀祖,截了人家军粮,现在,八成是找来了。
见状,一扭头,对身边吩咐,“快回去,禀报刘县丞。”
杨丰说罢,转头看向于飞。抬手用马鞭一指,厉声说道,“此是方城县赈济粮,你等速速让开,不要妨碍运粮。”
“赈济粮?粮从何来?”于飞有些诧异。
“你是何人?”杨丰喝道。
“某乃平戎军副都指挥使,种玉昆。”
“副都指挥使?”杨丰吓了一跳。
他只当寻常军伍,疾言厉色,一番呵斥,就能吓住。却不想,此人年纪不大,官职竟如此之高。看着于飞,难以相信。
怔愣片刻,赶紧下马行礼。
杨丰只是县衙书办,连个官也不是。平日掌着户房,油水丰厚,倒是前呼后拥。此刻,他心明眼亮,却是拎得清。
一军副都指挥使,能是凡人么?
“回太尉的话,粮食是买来的。”杨丰躬身回话。
于飞的官职,离着太尉,还有十万八千里。这般称呼,不过是奉承话。杨丰知道,这事出了岔子,只想稳住于飞,等着刘县丞。刘耀祖进士及第、清贵文官,却是不惧武将。
“粮食哪里买来?”于飞不傻,略一思量,已经猜透七七八八。这么大量的粮食,还能哪里买来?自是从物流车队截下。想到此,隐隐有些怒气,这物流集团,怎的如此混蛋?
“这个,从物流车队买下,以救济灾民。”杨丰有些迟疑,话说的磕磕绊绊。心道,看这架势,事儿恐怕要糟。
于飞闻听,顿时大怒,喝道,“来人。”
“卑职在。”有军兵抱拳应道。
“去,把管事儿的,给我拎过来。”于飞命令道。
话音儿刚落,只见从车队中间,奔过来一辆马车。到了跟前停下,下来一人,四十来岁,大腹便便,正是朱阿六。
“哪里的军汉,敢拦截车队,想造反么?”
朱阿六点指于飞,斜眼看人,甚是骄横。一张口,就给扣个大帽子。若是寻常人,不知深浅,真能被他吓住。
“你是管事儿的?”于飞气乐了,好大的架势啊。
“小的韩同,忝为车队管事。”韩同紧跟着,跑了过来。正听见于飞问话,忙抱拳躬身回话。
“少啰嗦,赶紧让开道路,不然,休怪某家不客气。”朱阿六极不耐烦,一把推开韩同,瞪眼威胁于飞。
“你又是哪个?”于飞冷冷问道。
“某姓朱,在国舅爷门下行走。”朱阿六抱拳,冲着北边一举,傲然说道。一双眼睛,冷冷瞧着于飞,甚是不屑。
“国舅爷?”于飞恍惚了一下。
一刹那,于飞竟想到曹佾。离开东京多时,不知这个舅舅,如今怎样?是不是又胖了些?但是随即,他就恼火起来。物流集团流通天下,掌握国家命脉。如今,竟是如此不堪吗?
物流集团之事,陈景元提起过。于飞知道,因为皇后之故,曹佾被夺了差事。物流集团,如今落在朱家手里。
物流车队,变得嚣张跋扈。在延州时,他就遇到一回,只是那时记忆尚未恢复,不记得过往。但这一次,于飞不打算放过。竟敢盗卖军粮,脖子都是铁打的么?
“一个走狗,也敢对某不敬?打。”于飞喝道。
军兵得令,几步冲上去,一脚踢在朱阿六腿弯。朱阿六吃痛,惨呼一声,跪倒在地。几名军兵拳打脚踢,一顿好揍。
朱阿六连声惨叫,惊动了护卫禁军。
一队军兵,挺枪冲了过来。及至近前,生生止住脚步。他们的面前,十具神臂弓一字排开,铁箭狰狞,正冷冷的瞄着他们。
于飞堵住道路,禁军自然知道,早已经围在四周。只是不明眼前状况,暂时没有发动攻击。此时,国舅家的人,被军兵殴打,他们自不能再无视。冲上来想帮手,却被神臂弓吓住。
神臂弓,他们没见过。但如此巨大,威力能小么?一时间,左右踟蹰,进退不得。站在弓弩对面,人人惊惧。
能巴结国舅,当然好事。但起码,先得活着吧?
禁军被镇住,寸步不敢上前。朱阿六被一顿打,气焰全无。委顿在地,瑟瑟发抖,再不敢说一句横话。
朱阿六姓朱,确是朱家族人。只不过,早出了五服,这亲戚远了些。朱家飞黄腾达,人丁却是不旺。一些远房的亲戚,看到机会,纷纷来投。朱阿六善钻营,很快混出头。
物流集团中,各条线路的管事,都是曹佾嫡系。朱贵想换成自己人,但急切间,没有那么多合用人手。他的身边,吃喝玩乐人人在行,真要做事,却没几个拿得出手。
他想出办法,给每个车队,配一个自己人。具体的事务,还由原来的管事做,他的人负责发号施令。
朱阿六得了差事,踌躇志满。仗着国舅威势,一路颐指气使、骄横跋扈。稍不如意,动辄打骂。车队众人,都知他是朱国舅族人,敢怒不敢言。本是运送军粮,急如火燎。偏偏朱阿六不急,带着小妾游山玩水,车队行进缓慢。迟了数日,才抵达方城。
此时,于飞不惧国舅权势,朱阿六顿时吓怂。
“韩管事,可是运送军粮至此?”于飞喝问。
“回都使话,正是运送军粮。”韩同忙答道。
“文书何在?”于飞下了马,走到韩同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冷冰冰的问道。运送军粮,自有转运司凭信。
于飞接收军粮,要在凭信上签字画押。物流集团凭此,向转运司结算。这一套规矩,由他与曹佾起草。现在说来,自是门儿清。
不一时,韩同取来文书,呈给于飞。
这次运送的,不仅粮食,还有军服军械、绷带烈酒。杂杂陈陈,十数个种类,满载三百辆大车。仅粮食,足足十五万石。
于飞大喜,喝令军兵,押送回营。
此刻时辰不早,车队点起火把,向军营进发。行不多久,从方城方向,飞奔而来十数快马。见到车队,缓缓停下,立在道路当中。
领头一人,厉声高喝。“抢夺赈济粮,尔等要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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