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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毕恭毕敬的持芴再拜,然后才坐到了椅子上。
手中的朝笏,始终拿的稳稳的。
“开封府僧录司胥吏索贿一案,卿都知道了吧?”赵煦端坐到御座上问着。
蔡京连忙持芴谢罪:“臣御下不严,未能及时发觉,有负圣恩……乞陛下治罪……”
“自然是要治罪的!”赵煦轻声道。
思绪却飘到了他的上上辈子——根据蔡京、刑恕、蔡谓等人的证词。
在元丰八年二月末,先帝弥留之际。
蔡京曾经奉蔡确之命,率领开封府的刽子手,埋伏在都堂令厅之后。
只待王珪一句话没有说对,蔡确一声令下,蔡京所率的刽子手就要冲进来,将王珪斩杀。
此事,因为当事人蔡确已死,死无对证。
自然是任由刑恕等人装扮。
不过,赵煦后来私下问过李清臣和章惇,知晓在元丰八年的二月末,蔡确确实曾在都堂上集议,对王珪发难,并迫使王珪说出了那句话——上既有子,何须再议?
于是,才有了章惇亲自在都堂,手书:请立皇六子延安郡王为太子,并让所有宰执一起签押的省劄。
至于当时蔡京是否曾率开封府刽子手,埋伏在都堂令厅后面?
无人知晓。
赵煦也不想去查了。
假的也无所谓,因为他只需要证明——元祐旧党坏透了就够了!
回忆着这些事情,赵煦就接着道:“朕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是故《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故朕欲治天下,自必先治开封府!”
“此亦祖宗之德政也……”
蔡京听着虽然心中欣喜万分,但表面上还是诚惶诚恐的再拜谢罪:“陛下躬圣人之教诲,禀祖宗之德政,欲治平天下……开封府,陛下之家府也……臣惶恐,辜负先帝圣恩,未能佐陛下之政!乞陛下重责!”
赵煦听着,就微笑起来。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这么舒服!
和蔡京说话,就更舒服了。
只要一个暗示,甚至一个姿态,他就会主动帮你把事情办好。
譬如,赵煦的上上辈子,他只感慨了一句辽国老皇帝手里居然有一块传国玉玺。
蔡京连夜就派人去找来一个‘传国玉玺’。
如今的蔡京,比起绍圣时代那个赵煦熟悉的蔡京,也不差多少。
至少在听话识音方面的功夫,已经大差不差了。
看看人家——赵煦只是提了一嘴《大学》,再提了一下祖宗。
他立刻就打蛇随棍上,把自己的位置,摆到了家臣而非朝廷大臣的位置上。
什么‘乞陛下重责’?
翻译过来,不就是‘请陛下指导’!
这一来一回之间,蔡京就已经宣布带着整个开封府,向赵煦效忠了。
赵煦从此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插手、干预开封府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完全合理合法。
因为以皇太子兼任开封府府尹,此乃大宋祖制。
可惜,真庙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成年的皇太子,开封府尹一职,也就阙位了百余年。
但,在赵煦这里,却再次出现了一个可能。
首先,他虽然已经即位,可年纪太小,只能由两宫听政,代替他去处理那些繁琐的国事。
其次,他虽然年纪小,可朝野上下,包括两宫在内,都已经接受他属于‘政治天才’的人设。
所以,开封府再次成为了可供少年天子施为的试验场。
而且因为他是天子所以不需要和太子一样兼任开封府府尹。
……
蔡京在说完那些话后,心情也是忐忑不安。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这位幼冲即位的官家,想要干涉开封府。
一旦赌博成功,那么他蔡元长,就踩中了时代的风口,坐上了升官的快车道——成为天子家臣。
变相的成为了类似潜邸大臣一样的心腹!
而当今官家,目前为止就一个潜邸大臣——邓润甫。
他只要上了车,就和邓润甫肩并肩了。
而蔡京相信,他的才干肯定胜过邓润甫。
这样一来,将来三省两府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这个事情也有风险,那就是万一他猜错了。
暴露出来的野心,立刻会引来朝野的敌视、打压。
搞不好,两宫都可能对他有怀疑、猜忌。
这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在,蔡京的忐忑之心,并未维持太久。
那位少年官家就已经对他的忠心,做出了裁决:“卿之罪责,乃在未能以德教,教化官吏,使其知礼义廉耻,国家忠义!”
蔡京如蒙大赦,立刻低下头去,装出一副恭听教训的样子。
“德教,国之本,廉之根也!”
“朕尝读史书,见历代之败,皆在于吏治败坏,若使吏治清明,上下同心,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卿为开封府,为朕掌管京畿内外,数百万赤县臣民,犹当以德教为重,犹当广宣仁义忠孝于上下臣民!”
蔡京立刻再拜:“陛下教诲,臣铭记在心,回去之后必每日晨昏定省,日夜背诵……”
但心中却多少有些失落。
因为官家所言的那些事情,都是些高大上的东西。
并无一字的真正要求。
“难道是我想差了?”蔡京想着,旋即他就在心中摇头:“不可能!”
他可是观察了大半年。
对这位少年官家的权力欲多少了解了一些。
更是早早的就悄悄的表了忠心——汴京新报到底是怎么回事?瞒得了朝臣,还能瞒得住开封府?
所以,汴京新报的那些报童,蔡京才会呵护备至。
果然,那位少年官家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直接问道:“蔡卿,今僧录司官吏,皆坐法下狱……”
“卿为开封府对未来僧录司官吏之选用,可有对策?”
蔡京咽了咽口水。
他就知道今天官家叫他来,肯定是要亲自对他安排工作的。
而僧录司,就是一个切入点。
今天天子可以对僧录司的事情做指示,明天自然可以对汴京城左右都巡检下命令,后天自然就可以安排整个开封府的工作了。
这符合这位官家即位以来,诸步掌权的特点。
润物细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