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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说到底怪不到华妃头上,皇帝也不必拿她撒气。”太后难得疾言厉色,“皇帝自己做错了事情,连累容答应受罪也就罢了,何苦还要搭上华妃?如今年羹尧还在京中,总得给他几分脸面。哀家知道,这几日你心里不痛快,埋怨哀家不让你见容答应,可是皇帝你想想,若是现在你还宠着容答应,岂不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吗?你如今身旁有莞贵人、淳常在服侍,时间久了,也不至于再将容答应的事情翻出来。”
皇上坐在榻上,垂着头,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哀家是不喜欢容答应。”太后直言道,“皇帝为着她,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但哀家再不喜欢她,也要考虑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哀家的亲皇孙。容答应住在哪儿都不如住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全,皇帝以为呢?”
“皇额娘思虑周全,儿子自是无有不依。”皇上抬头看着太后,语气和缓,“此事确实是儿子做错了,让皇额娘费心了。”
太后心里微微触动,她甚少见皇上流露出孺慕之情,也不由得眉眼舒展,放缓了语调:“后宫雨露均沾,嫔妃们才能没有怨言。皇后断断续续地病着,你让惠嫔协理六宫,这很好,她虽年轻,却是难得的稳重,哀家瞧着这几日她做事面面俱到,是个难得的。华妃闯宫那晚,你召了富察贵人侍寝,事后可有宽慰一二?富察氏可一直都是坚定支持皇上的家族。还有齐妃、敬嫔、欣常在这些老人,皇帝也不要冷落了。”她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皇帝各宫走动走动,见华妃的次数少些,也算说得过去了。”
皇上忽的笑出声来,点了点头:“谨遵皇额娘之命。”
听出皇上笑声里的促狭,太后也撑不住笑了,她搁下茶盏,叮嘱道:“做事要仔细些,别落人话柄。”
等到皇上离开后,太后怔怔地看着窗外,许久才出声道:“竹息,皇帝近来对哀家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而后,也不等竹息回答,她便径自说了下去,“皇帝自小就养在佟佳氏的膝下,回到哀家身边的时候,都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一言一行都带着佟佳氏教养的影子,哀家私心里确实不喜欢皇帝。但他到底是从哀家身上掉下来的,当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哀家自然也是心疼皇帝的,可是他固执地认定哀家偏心老十四,怎么都不可原谅老十四。”说到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太后又偏心三分,“他已经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怎么就不能放过自己的亲兄弟?纵使以前老十四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都已经过去了,何苦非要像现在这样,让哀家见一面老十四都不行。”
竹息不知该怎么劝,只能说:“奴婢瞧着这阵子皇上和太后倒是亲近了许多,以前总说些正经事,现在时常说些玩闹话,对太后的关心也越来越体贴入微了,前几天不是还着人送了一对护膝给太后吗?天气寒冷,太后总是膝盖不舒服,护膝虽是小东西,却是太后真真用得上的,不像旁人送的东西,华而不实,只能摆着看。”
太后心里宽慰一些,又听竹息说起“旁人”,不由地冷笑:“年羹尧在京中过年,华妃的私房钱也跟着水涨船高,那么一尊金身佛像也不知耗费多少。罢了,由她去。”顿了顿,又说道,“再过几日就是皇帝的寿辰了,国库空虚,他也不肯大办,到时候让皇帝过来哀家这边吃顿饭,你安排人准备下去。”
“是。”见太后和皇上之间关系缓和,竹息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再说华妃,这几日在宫里急得焦头烂额,偏温宜公主又病了,曹贵人抽不开身来,听闻太后为她和皇上谈了一晚上,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地。
“太后还是心疼娘娘的,这不,皇上即刻就传旨说明日来咱们这儿用膳,定是已经不生您的气了,娘娘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颂芝讨巧地说道,见华妃仍然神色郁郁,又劝道,“太后也说了,那晚的事情错不在娘娘,都是那个容答应不要脸,被禁足了还想着勾引皇上,闹出这出事来,娘娘发落她,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皇上一时生气是为着皇嗣,过后想明白了,自然会念着娘娘的好。奴婢说句公道话,若容答应当真是做了下贱的事情,娘娘之举就是维护皇家颜面,怎么想都是没有错的。”
华妃这才顺了顺心:“你说得对,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是啊,娘娘满心只为皇上,皇上自然也会心疼娘娘啊。”颂芝继续说道,“更何况,太后这次也站在娘娘这边帮您说话呢,那尊金身佛像送到太后宫里时,寿康宫的人都惊呆了,哪里见过这等好东西?到底还是娘娘出手阔绰,满宫里哪有人能比得上您半分手笔。”
“自然,给太后的东西,要送就要送最好的。”华妃这才放心地笑出来,松了神经歪躺在榻上,忽而又想起,“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本宫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才行。”她原先倒也是准备了一份,但眼下看来又不大满意了,加上她有意想讨好皇上,自然要挑更好的来送,“上次本宫举荐给哥哥那几个人,他们送来的银子还有多少?”
“奴婢今早刚看过,除了赏奴才,再加上添置首饰衣衫的银子,一共还剩四五千两。”颂芝说道。
“那哪儿够啊,送给皇上的东西断断马虎不得。”华妃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转眼就起来念头,“若是这个时候,能凑上来一笔银子就好了。”
颂芝会意,即刻就说道:“奴婢听周宁海说,有一个人想走娘娘的门路已经很久了,就是上两个月被大将军弹劾,被罢了直隶巡抚的赵之垣。”
“不成。”话音刚落地,华妃就扬眉否决了这个提议,“赵之垣是哥哥亲口向皇上要求罢免的人,本宫怎能让他再去见哥哥。”
颂芝却说道:“赵之垣说了,只要能让他见上大将军一面,说上一句话,他就封五万两银子进翊坤宫,若是事成了,还足足添一倍的银子呢。”她眼睛有些发亮,原本她和华妃有同样的顾虑,但奈何赵之垣给的实在是多,不仅是嘴上承诺的,私底下给她和周宁海的也不少,若是能成事,说不准还能有别的孝敬。
华妃听了果然心动,若有所思地牵起嘴角:“好啊,那就让周宁海把银子收下,再把赵之垣这个名字告诉哥哥。本宫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说动哥哥。”
隔天下午,周宁海就捧着一盒子金玉首饰进到翊坤宫殿内,喜气洋洋地说道:“娘娘,除了约定的十万两银票,这些都是赵大人额外孝敬您的。”
华妃拿起一个玉镯仔细看了看,玉质细腻,是上好的物件,不由地有些惊讶:“他居然说动了哥哥。”听周宁海说是年羹尧亲自去给赵之垣请的官,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果真就说了一句话?本宫就好奇了,这是怎样的一句话。”
“奴才听说,这赵大人见了年大将军,只说了那么一句。”周宁海垂眸,收不住脸上的笑意,“三十万两雪花银送进年大将军府中,十万两银票送进翊坤宫。”自然,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私下赵大人赏的送的也有不少,都进了他们底下人的腰包。
华妃忍不住抿嘴一笑:“算他能干。”她看了一眼首饰盒,心情极好,“既如此,就让人好好挑挑,看给皇上送个什么礼物才好,可得华贵精致,不能失了天家颜面。”
周宁海与颂芝齐齐应声。
皇上主张节俭,因着寿辰之后就是除夕夜宴,是以从不另开宴席庆寿,后宫众人想要表现也只能通过给皇上送寿辰礼,因此个个都卯足了劲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
皇后送了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字字娟秀,正好能让皇上闲来翻阅。齐妃送了一对鞋垫,针脚缝得又密又实,顺道给三阿哥也缝了一对。端妃送了一盒清心香,敬嫔送了一罐自己炒的茶叶,惠嫔送了一副棋盘,富察贵人送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诸如此类,这几日陆陆续续地被送进来养心殿。
赶着在皇上寿辰的前一天,甄嬛终于做好了给皇上的礼物。
她将明黄色的寝衣挂在衣架上细细检查,确保没有一丝针脚出错,崔槿汐站在一旁夸赞道:“小主为这个寝衣费尽了心思,这衣服当真是无可挑剔的。若是论绣工,肯定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若是论心意,小主这件就是最好的。”
甄嬛敛眉浅笑:“皇上待我那样好,我自然要全心全意待他。”
近来宫里只有她和淳儿得宠些,但淳儿到底年纪小,大半时候还是她服侍皇上。自从华妃失势,皇上越发地看重她了,前几日她去养心殿请安,迎面碰上年羹尧,言语间皆是张狂之色,她便知道此人不可能圣眷长盛不衰,果然进殿后就看见皇上面色不愉。
“前几日我在养心殿外偶然遇见了年将军,想来是皇上刚和他议完国事。此人行事狂悖张扬,倚仗军功,怕是连皇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这样的人长久不了。”甄嬛细细抚摸着寝衣上的龙纹刺绣,面上带笑,“而依靠年将军在宫里作威作福的华妃,自然也长久不了。”
崔槿汐有些心惊:“小主,可万不能揪着此事发作起来啊,如今年家势大,往后的事情还说不准呢。”
甄嬛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便也不再说,只笑了笑,让她收好寝衣送去养心殿。
她能将此事宣之于口,自然也有她的依据。那日皇上与她讨论朋党,她将欧阳修的《朋党论》里“小人同利之时,暂相党引成为朋党,等到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时,则互相贼害”这段话说与皇上听,皇上大为赞同,还让她执御笔亲写《朋党论》。
甄嬛笑容渐深。皇上虽只说与她讨论史书,但实际上却是与她商议国政,这是后宫里独有的一份,也是专属于她的恩宠,旁人谁都比不得。
崔槿汐捧了寝衣去到养心殿,却被告知皇后正在里头,她不便进去,只好将寝衣交由小夏子转交。
殿内,皇后正拿着这个月的账本同皇上说道:“惠嫔精通算术,今早她来给臣妾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个月后宫的花费有些超支,臣妾看过账单银子后也觉得不太妥,特意拿来与皇上过目。”趁着皇上看细目的空档,她又说道,“年节下,各宫都要例行赏赐,花费比往常多些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腊月还未过半,账上的银钱支出就超出了正常花销的三四倍之多,实在令人惊心。”
皇上随手一翻,连着好几页都是翊坤宫,不禁冷下了脸:“怎么翊坤宫这个月开支八千两?比皇后宫中多出三倍不止。”
“再过一个月便是年下了,华妃一向喜欢奢华,难免开销大些。”皇后假意为华妃开脱,转头就说道,“昨日华妃给皇上送了一副双面的九折飞针龙绣的屏风做寿礼,听闻上面的满绣针法是珍宝阁的老师傅赶了三天三夜才绣出来的,光这一项,华妃宫里就在账上报了五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