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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都离过了,再给我说顶个屁用!”
“跟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你们夏家没一个好东西......”
“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沙比玩意,一个年纪轻轻寻了死,一个30多岁了还在作死.......”
夏北听着母亲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视线却停驻在墙上的一张15寸彩色照片上。
照片中的女孩20来岁光景,一头微卷长发,柳眉大眼,檀口微张,嘴角上翘正对着自己巧笑嫣然。
夏北又把目光转向照片下方正声嘶力竭咒骂着的母亲。
短发干枯蓬松间白,因过于消瘦而显得颧骨高耸,眼角已然下垂,不停说着刻薄言语的嘴唇间不时飞出几星吐沫。
母亲何时变成了这幅样子......
照片里的人怎么会和她是同一个人......
“滚,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就恶心。”
夏北仍旧一言不发,从沙发上起身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刚出房门,房间内便传出瓷器落地的炸裂声,紧接着便是嘶哑的呜咽。
站在院内的夏北向清冷夜空中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中的压抑一并吐了去。
自从妹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夏北最怕的就是面对母亲,在这座冷冷清清的小院里,母子二人似乎不足以撑起一份温馨。
口袋中的手机一阵嗡鸣打断了他的回忆。
夏北走出院门来到小巷内,接通了来电。
“小北,到哪了?兄弟们都到齐了,快点,就差你这个主角了......”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很高亢,背景是震耳的嘈杂音乐。
夏北把手中电话从耳旁移远了点。
“一会就到。”
夏北远远对着电话说了句,挂了电话。
小巷里,因为年关将至,地上残留着一些鞭炮燃烧后的纸屑,家家户户都在门头挂起了红灯笼,在冬夜的寒风中微微摇晃......
夏北回头怔怔发了一会呆,转身走出巷口。
来电的是夏北的发小郑道,他在红磨坊KTV攒了局,一是为了给刚从京市回乡的夏北接风,二是为了庆祝夏北......
甫一推开KTV包房门,就听到‘嘭、嘭’两声花筒爆开的声音,漫天的彩色纸屑兜头洒下。
有几分喜庆。
站在门旁的郑道丢掉手中施放过的花筒,给了夏北一个结实的拥抱,房间内的一众人也都起身笑着围了过来,皆是儿时伙伴,夏北或握手或拥抱。
直到最后一个面孔黑黢黢,穿着美团黄色骑手服,表情拘束的的中年人走到近前,夏北微微一愣。
郑道见夏北一脸迷惑,忙替来人解释道:“这是王猛,猛哥,你不记得了么?”
王猛在夏北身旁坐下,虽然面色拘谨但口吻却足够真诚:刚知道你家这几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想开些......
这种隔靴搔痒的安慰,夏北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反倒让他心中愈加苦涩。
说完这些王猛离座起身,佝偻着腰面带谄笑,和房内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先行离去了。
“别在意,他坐牢十几年刚出来,人都傻了,不懂怎么会说话......”郑道凑过来和独自喝着闷酒的夏北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酒刚喝完,包房内忽然亮起了所有的灯光,而后呼啦啦涌进来一群姑娘。
夏北扫了一眼,目光未做停留,反倒被墙上贴着的一溜A4纸吸引了注意力:祝夏北,离婚大吉,重获新生。
字是用记号笔写上去的,白纸黑字,看起来不那么吉利......
“还行吧?”郑道得意地挑挑下巴,也不知是在说这群姑娘还是在说A4纸上的字。
姑娘们在房间内坐定后,房间的灯光又暗了下来。
夏北挣脱了一名女孩环上来的手臂,从桌上拎了瓶酒,独自走到一个角落唱起歌来。今晚他心情不佳,连逢场作戏也懒得应付。
就在房间内气氛渐渐热烈之时,包房的门忽然被人大力的推开,撞到墙上‘哐’地一声,几名年轻人走了进来。
包房内的众人都把目光聚集了过去。
只有已被酒精麻痹了六识的夏北浑然不觉,依旧捧着麦克风,一脸陶醉地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他今晚本就是来求醉的。
随后进来的年轻人和郑道几人发生了口角,好像是因为某个女孩。
相对于来势汹汹的年轻人,早已过了一言不合就打架年纪的郑道等人表现的十分克制。但这份克制落在对方眼里就变成了‘怂’。
于是年轻人们更加嚣张,口角升级为对骂,再演变成推搡,最后是漫天飞起的酒瓶。
昏暗中一个酒瓶好巧不巧正中已熏然的夏北后脑。
后知后觉的夏北只感头上一麻,然后一股温热滑腻的液体顺着脑袋蜿蜒而下,虽然看不到,但夏北知道那是血......
夏北迷茫地转过头,最后入眼的双方惊愕的表情和郑道冲上来的身影。
随着夏北的颓然倒地,包房内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喝骂同时响起。
混乱中,有人被一脚踹到墙边。
被踹的人踉踉跄跄,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双手无意识地在墙上扒拉了几下。墙上用胶带粘着的十几张A4纸,纷纷扬扬地掉了下来。
唯独剩了一个‘重’字和‘生’字,歪歪扭扭,却异常固执地留在了墙上。
幽暗的旋转彩灯下,一时间影影绰绰,人仰马翻,吼叫连连。
如同一部荒诞的人间喜剧......
......
“嗯~哼~”
耳畔的叫骂声和身体被重击的感觉,让夏北逐渐醒转。
刚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的拳头结结实实捶在自己眼眶上。
“以后见你们一次就打一次,呸......”
懵逼的夏北忍着眼眶的疼痛,又挨了几脚,趴在地上装死。
听到施暴人群走远的脚步声,夏北再一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嗯?在大马路上,并且天都亮了!’
难道这群年轻人把自己从KTV拽出来打了个通宵???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生猛了么?”夏北嘟囔一句,捂着疼痛的眼眶,从水泥地面上爬了起来,却看到旁边还趴着一个人。
那人在地上蛄蛹几下,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看向夏北:“操,老子和刘瑞不共戴天,竟然偷袭老子,回头找猛哥收拾他们......”
夏北觉得对方的腔调有些熟悉,但对方的面孔却给了他一种似是而非的错位感。夏北弯下腰用平行的视角认真端详了一阵后“你......郑道?”
夏北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
眼前这个年轻人和郑道有8分神似,但他唇边的稀疏绒毛,满是愤恨的表情却配着一脸稚嫩。
“废话,不是我还能有谁。”郑道从地上坐起来,抹了把鼻血,没好气地说道。
夏北想到一种可能,艰难地咽下了口水“阿道,你今年多大......”
郑道疑惑地看向夏北,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你是不是被打傻了?咱俩一年生人,今年都16......”
郑道后面的话,夏北再听不见了,他缓缓抬起头,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
两人被堵截的位置是一条偏僻小巷,巷子外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农贸市场,夏北的视线定在市场内忙碌的人群中。
此刻正值日暮时分,虽仍有阳光,但已泛昏黄。
一辆满载稻草的农用机械三轮车‘突、突、突’冒着黑烟,从人群中驶过。
三轮车带起的尘土在黄昏的光线里飞扬,过往行人纷纷掩住了口鼻。
路旁支着锅炸油条的小贩,郁闷地看了一眼农用车,挥手在正沥油的油条上方扇了几下。
周遭满是年代感人、物都在提醒着夏北,这里不是2021年。按照16岁的年龄推算,此时该是2001年。
夏北立在原地,茫然四顾。
芸芸众生的安详时光和伙伴的稚嫩脸庞,就像映红了漫天的夕阳一样未曾改变。只有穿过人间的温热夏风和天边流云,一年年往去复还。
穿越了20年的山河岁月,夏北又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