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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萎靡的端木易由几名士兵搀扶着,送入了岐山城内,安排在赵老四的客舍中暂住。
车子则被停放在军营中。车上的尸体,请专人精心地敛了,陈放在棺木里,等着安葬。
岐山城东,一处广阔的院落门前,挂着一块书写着“老根”二字的牌子。牌子看起来颇有年代感,许是在岁月中承受了不少劫难。
“老根”是赵老四家所经营的客舍的名字。
如这个名字一般,这间客舍从赵老四的曾祖开始,传了四代人,现在到赵老四手里,依然顽强的坚守着。
而今天,“老根”客舍住进了一位不寻常的客人。
端木易自来到这间客舍,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送酒的伙计,谁也不肯见。
王子英在军营那边,监督着完成了入殓之事,便匆匆地赶至了“老根”客舍。
“怎么样,先生好些了吗?”
王子英在店门口跳下马来,还未入内,就一脸担忧地问赵老四道。
赵老四悄悄地往身后的客房里瞥了一眼,确定端木易没在门口,这才满是愁容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唉……这可怎么办,他们的尸身还要早点下葬才行。我已差人往镐京城报丧了,就等着先生好些,送他一起回镐京。”
王子英焦虑道。
正这么说着,一名伙计端着一壶酒,就要往端木易的房间里去送。
“唉……你先等等!”
王子英叫住了那伙计,主动接过了伙计手中的酒壶,对他说道:
“你且退下吧,这些东西我给先生送进去。”
那伙计倒是爽快,听王子英那么一说,赶紧把酒壶一股脑地全给了他。
接过这些酒水,王子英便名正言顺地独自进了端木易的房间。
“先生?”王子英刚进房间就看见端木易已经酩酊大醉。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默默退了出去,等候端木易醒来。
“王将军,先生如何了?”赵老四亦是牵挂地问道。
王子英没答话,也学着赵老四的样子,一脸忧愁地摇摇头。
“将军可还有什么办法?”赵老四给王子英端来一碗水,看他饮尽,方才问他道。
“唉,哪还有什么办法啊……”王子英长叹一声道。
一想到那几具尸身还未安葬,他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不如先找人护送尸体回镐京吧。”赵老四在一旁提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王子英无比烦恼地答道。
……
遥远的镐京城内,二公子嬴无忌也在面临着巨大的烦恼。
“你确定那韩石什么都没干,就直接乘着车驾回洛邑了?”
嬴无忌难以置信地问一名内侍道。
“二公子,我们跟的特别紧,不会有差错的。”那内侍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嬴无忌说道。
待那内侍退了出去,嬴无忌便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两位股肱之臣:
“二位卿家,你们是什么看法?”
公冶勋思索了片刻,上前一步,缓缓答道:“那韩石此行目的定有蹊跷,但好在他如今已走,只怕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此言差矣,”韩公望捋着胡子,眯缝着眼,驳斥公冶勋道,“他既然此行目的不纯,怎么会如此轻易回去。只怕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嬴无忌和公冶勋都对这个结论感到诧异。
“老夫只是这般想,但尚且不能确定,这……”韩公望正缓缓地解释着自己的看法,这时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只见那名内侍魂不守舍,脸色煞白,一路跑着进了殿内,未传未报,直接奔着嬴无忌而去。
这样的举动让殿内三人着实吓了一跳。他们都以为此人欲行不轨,直到看见他只是在嬴无忌脸旁耳语了几句,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不知和嬴无忌说了些什么,嬴无忌那稚气未脱的小脸竟一下子惨白无比。
他登时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呆呆地凝视这远方,说不出话来。
而那名内侍,则在通报完之后匆匆地退了下去。
直到他从门口出去前,他依然在大口地喘着粗气。想是刚刚足不着地地跑来,累得不轻。
待那内侍出了门,韩公望小心地问道:“二公子,怎么了?”
“刚刚飞马来报,爹他们,在岐山城附近中了埋伏……”嬴无忌压抑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讲出这件事。
“咱们损失大吗?”韩公望问道。
“……全军,覆没……”
“什么?”韩公望和公冶勋同时吃惊地问道。
“全军,覆没了……”嬴无忌的情绪似乎已逐渐克制不住。
“这,秦公怎么样?”公冶勋在一旁问道。
哪知嬴无忌并没有答他的话茬,而是转身背对着二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俩别再问了。
接着,他又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吩咐道:“二位卿家,你们先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了……”
这话说的甚是成熟,几乎不像出自一个少年之口。
公冶勋不解嬴无忌今天到底怎么了,正要再问,却被韩公望在一旁拦下。
那韩公望曾经教过嬴无忌一段时间,知道他的个性,是以并未多做些什么,向着嬴无忌一揖,说道:“臣等告退。”
接着便拉扯着公冶勋朝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公冶勋立刻就开口道:“二公子到底怎么了?司空大人为什么不让我问?”
“你不了解无忌这孩子。刚刚那样子,明显他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着急撵我们走。”韩公望解释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司空知道吗?”公冶勋追问道。
“老夫亦不能确定,但刚才看二公子的样子,只怕秦公他们,这次是凶多吉少。”韩公望面色凝重地说道。
“您是说……?”
“嘘~”
公冶勋话问道一半,被韩公望拦了下来。
他一声“嘘”后,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又对着公冶勋点点头。
……
殿内,韩公望与公冶勋迈出大门后,独自一人的嬴无忌便顿时瘫倒在地。
他矮小的身子躺在坐席上,双眼盯着大殿的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地汩汩往外冒。
“爹和兄长怎么说走就走了,把无忌一人丢在这世上?难道公父不要无忌了吗?……”
这些想法不断地冲击着嬴无忌的脑海和眼眶,幼小的他,逐渐崩溃,以至于忍受不住,嚎啕大哭。
韩公望和公冶勋原本还在门外猜测,如今一下子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公冶勋直觉得嬴无忌可怜,愁眉不展,叹息不已。
而韩公望,是看着这些小辈长大的,甚至连嬴开光屁股时候的样子他都见过。
如今事态如此,他也是悲戚不已,即便强自忍着,也还是老泪纵横。
便是这个时候,一名女子的身影从小路处显露出来,正是前来给嬴无忌送饭的颜颜。
她拎着食盒,原本正哼着小曲儿,兴高采烈地走着,忽然瞥见韩公望两人正在大殿门口,神色黯然,当下便收起喜悦,快步走向前去。
“二位大人。”颜颜来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
“哦,颜儿姑娘。”两人刚才一直专注于悲伤,竟没有注意到颜颜的靠近。直到颜颜见礼后,才察觉,立即回礼道。
“二位大人,这是?”颜颜秀眉颦蹙,不解地问道。
“颜儿,姑娘,这,唉……”公冶勋在一旁欲言又止,更让颜颜心生疑虑。
她把目光投向韩公望,期盼这个老成持重的老爷子能说出些什么。
只见韩公望也是愁眉紧锁,哀痛之情,竟比公冶勋尤甚。
颜颜本有一些不悦,突然,殿内停了一阵的哭声再次响起,一下子扎入颜颜心头。
她也顾不得再等着两位大臣的答复了,赶忙一推门,闯入殿内。
进得殿内,她只见嬴无忌已哭得狼狈不堪。
颜颜随手将食盒往门口一放,跑上前去,把嬴无忌搂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温柔地说道:“无忌不哭,无忌不哭。到底怎么了,和姐姐说。”
“颜儿,姐姐,无、无忌,没有爹,也没有,没有兄长,了。”嬴无忌啜泣着,断断续续地把这句话说完。
颜颜听了这句话,也是如遭雷击。
她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嬴开对她们母女照顾有加,给了她父亲般的关怀。
如今忽然听到嬴开去世的消息,也是悲痛万分。
“无忌,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颜颜不敢相信这件事,忙又问道。
“刚刚,岐山传,传来消息,大军,在,在,归来的路上,遇到埋伏,爹和兄长,都走了……”嬴无忌说着,悲痛更甚,哭声又重。
“遇伏?”颜颜强忍住心里的悲伤,冷静地想了一下,问道,“其他人呢?”
“除了先生,所有,所有人都没了。”嬴无忌断断续续地答道。
不知为何,颜颜听了嬴无忌的回答,虽然心中痛苦万分,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无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颜颜问道。
“我,想去,岐山看看……”嬴无忌依旧泪流不止。
“不可,你现在是大秦的少主了,不能在随便走动。”颜颜冷静地答道。
“少主?我不,不要做少主,我只想要父亲,要兄长。”嬴无忌在这个姐姐般的女子面前,终于可以卸下成熟的伪装。
“无忌,你已经不能再任性了。以后,你要肩负的是大秦的江山社稷。”颜颜虽然无比心疼,但还是咬着牙告诉了嬴无忌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嬴无忌终于沉默了。
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嬴无忌,颜颜俯身说道:
“无忌少主,颜颜请命,替少主往岐山去,迎回秦公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