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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都不是省油的灯
承和二十九年,即开元元年元月十六。赵征登基后第二天。
昨夜的太原下了一场薄雪,将新落成的行宫染成了白色。
赵征迷迷糊糊地起床,守夜的宫女伺候着穿好衣服后,用温水洗漱完毕,才略微清醒过来。用过早膳后,换上朝服在卢平的陪伴下朝着太极宫走去。
赵征的第一次早朝其实很没意思,整个河东道在他登基之前就有现成的规制在运行,如今赵征初登大宝,并不想立刻做出改变,以他的想法,突然到来的改变会被大多数人所排斥,让一些本来可能接受的人站到反对的一面上去。更何况他并没有多少威望,能够顺利登上皇位,还是借助祖宗的余荫,至少要等他有了足够支撑做出改变的威望后,再谈改变。
因此,赵征的第一次早朝就在一片歌功颂德恭贺声中结束了。
赵征在观察百官,百官也在观察赵征。此时的赵征是皇帝,与之前的皇孙身份孑然不同,尽管百官与赵征之间已经足够了解,但是随着彼此身份地位的转变,各人本身的改变还是需要时间来观察摸索的。这个时候没人会傻的跳出来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
下了早朝后,赵征在两仪殿召见了各路使臣。
这才是赵征今天的重头戏。
能够有资格来到两仪殿面圣的自然都是背后势力雄厚之人。前来恭贺的数十位使臣,只有夏言、于元、穆勒、徐茂有这个荣幸。
赵征端正的跪坐在上,此时换了一身常服,与早朝之时的朝服相比,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一丝平和。
使臣参拜后,赵征赐座,四人分列两边。
赵征的目光在四个人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定在了夏言身上。
真见到夏言这个人,连赵征都不得不说一个服字。夏言身材高大骨骼健壮,但是并不显得笨拙,反而长着一张帅气的脸。用面如冠玉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两道剑眉飞挑入髯,星目明亮有神,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使人如沐春风。
看着夏言,赵征眉头突突直跳,他觉得这夏言简直就是男人的公敌,女娲娘娘在造夏言的时候一定不是用葫芦藤拉的,而是精心捏制而成的。
赵征心里暗暗提醒了自己好几遍,再过四天就要大婚了。面色才恢复正常。
赵征刚调整好自己,这边夏言已经出列行礼,开口说道
“楚国使者夏言,代吾皇恭贺陛下终登大宝。唯愿秦楚延续先祖遗旨,永结同好。与诸王共牧天下……”
赵征眯了眯眼,笑呵呵的打断道
“夏言,楚皇还好?”
夏言礼数周全回应
“回秦皇话,吾主安好。”
赵征一脸笑意的问道
“不知夏卿觉得朕登基仪仗可还好?”
赵征的问话一出,夏言停顿了一下,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回秦皇话,夏言不在秦国出仕,不知秦国礼仪。望秦皇赎罪。”
赵征挑了挑眉,转向穆勒
“穆卿,今日赵卿没来,你给夏卿说道说道。”
穆勒出列行礼,随后咧着嘴笑了笑,说道
“臣遵旨”
转向夏言,开口说道
“吾皇贵为天子,乃代天牧万民。寰宇之内皆为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吾皇陛下晓顺天意,承祖宗遗志,登基为帝乃是天命所归。”
顿了顿,穆勒轻蔑地说出一句“即有些不通天意者,也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挂虑”后朝着跪坐于上的赵征拱了拱手
“陛下,臣说完了。”
在赵征微笑点头示意下返回自己的坐席。(是真的坐席,就是坐着的席子的意思。古人跪坐在席子上。)
“夏卿可听得明白?”
赵征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夏言顿了顿,拱手开口
“回秦皇话,穆将军的话夏言听明白了。
夏言有一事不明,还请穆将军解惑。
十五年前,听家中长辈言到秦都位长安,乃秦皇室先祖数代经营,其繁华如仙境,其人口如织锦,其富贵如天下之中心,今秦皇登基,为何不祭告秦历代先皇言说迁都于太原府?还请穆将军为夏言解惑”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双方几乎跟撕破脸没什么区别了。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刚刚在赵征的授意下穆勒质疑了楚皇的皇位正统性,由于最近萧璜正在搞礼仪案,为了给自己生父上尊位与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可以说是楚国的重大丑闻,被赵征穆勒君臣拿出来说事,这几乎就是当着夏言的面啪啪打萧璜的脸,不仅打脸,还是打完左边打右边的那种。就算夏言只是一位普通的楚国使者,他也不能忍,更何况夏言与萧璜还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
因此,前面赵征穆勒君臣做得初一,轮到夏言自然毫不客气做十五。
十五年前无论是五姓人宫变导致秦国一夕之间分崩离析,还是那场烧了数天的大火,都是秦国的耻辱,而且还是那种没有任何掩盖可能性的耻辱。
萧璜如果能强按着大臣同意给他自己的生父上尊号,其实礼仪案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是秦国不一样,哪怕以后重建长安,征讨西北成功,也掩盖不掉那场宫变与那把大火,这是要永远刻印在所有大秦人骨头上灵魂中,追随着大秦人生生世世的耻辱。
赵征脸色的笑意并没有消失,只是有些僵硬,他看了下边众人一眼,徐茂捏着杯子,面无表情,于元端着杯子正在品茶汤,穆勒桌子上茶汤撒了一案几,杯子在他攥紧的拳头里,估计已经粉身碎骨了。
“穆卿常年驻守勝州,自然不知晓。朕看徐卿跟于卿应该是知晓的,徐茂,你给夏言说道说道。于元给徐茂补充补充”
赵征抢在穆勒站起来之前开口,钦点了徐茂跟于元。
虽然被人当面把巴掌扇的啪啪作响,赵征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出言将穆勒保护起来,随手将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扔了出来。说的好了,夸奖一番就是,说的不好……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徐茂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冲着赵征憨厚地笑了笑。开口道
“陛下,末将刚刚走神了,没听到夏言与陛下说了什么。还望陛下恕罪。不若让穆都督为末将复述一遍。”
赵征看着徐茂暗自皱眉。徐茂的话真假遑论,单最后一句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赵征转头看向于元。于元冲赵征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陛下恕罪,臣觉得陛下的茶汤滋味甚美,不自觉就沉溺其中了。还请陛下恕罪。”
赵征看着两个不接话茬的人,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卢平,去把两位爱卿的茶汤撤了,虽说这不是太极宫,却也不能让两碗茶汤让两位爱卿失仪。另外捡着朕的好茶给于爱卿包点儿。”
卢平诺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太监将徐茂于元的茶水撤了下去。
“穆卿,你给他们说说吧。朕那是年龄尚幼,也很想知道我煌煌大秦怎么就迁都到太原来了!”
赵征说到最后,语气清冷。既然都不想参合,想着看笑话,那干脆把桌子掀了,大家都别玩儿了。你们都不怕丢人,不怕被人看笑话,不怕啪啪打脸,我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怕什么?
这一刻赵征突然发现自己此前的估算是错误的。古代的这种政治话术以及政治斗争与他前一世的现代经历是不一样的。
尽管此前卢勇教过他这方面的东西,他却从来没有亲身实践过。此前他总以为自己拥有的丰富阅历可以使他在以后的争斗之中能够保持不败,但就在刚刚,他觉得他错了。
现代人可以唾面自干,曲意逢迎,可以谄媚讨好,以图将来。但是古代显然不是。古代的政治斗争更高端。不仅要赢,还要赢的漂亮,不能让人说你不择手段,不能丢了面皮。现代的政治斗争就像现代舞一样,随意发挥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古代的则是在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舞蹈。
赵征此时觉得,这种条条框框所束缚的争斗竟然有点儿迷人,他有点儿迷上了这种危险而美丽的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