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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越上京,一如既往的行人如织,城南大街最中央的地段已被宫中征用,府门前的那块“荣国公府”的牌面处,如今也已是空空如也。
皇帝站在庭院中间,慢慢走过石路,细细摸过长廊,最后,停在一处拐角,斜斜倚了过去。
“昨夜星辰逝去,满眼青山已远,夕雪错赏,一尽悲萧。李茂全,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说为何朕这心里还是过不去呢?”
本就弯着身子的李茂全,扑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同越天化看着李茂全的样子,知道从对方身上得不到有用的答案,只得幽幽叹了口气:“你懂什么,你不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朝天子一朝臣,朕也不想这样,却不能不这样。”
李茂全伏在地上:“皇上是天子,您心里不愿的事情,自然有人替您代劳。您最近劳心国事过剩,实在是过于忧心了,还请皇上注意身体才是。”
“有人代劳......”
同越天化嘴中念念有词,却带着淡淡的无奈:“荣国公的文权落了,是有一群人想代劳这份差事。”
李茂全听这话音,三缄其口,想着怀里揣着的那份厚礼,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荣国公的事情,御史大人的心里还是向着皇上的。”
皇帝眉毛挑了挑,瞧着李茂全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这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老奴才嘴里听到他说出一个臣子的名字。
“李茂全,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回皇上,自打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您身边服侍了。”
“这么多年了啊,”皇帝又问“听说前些日子你有个表亲终了,留了个儿子拖你照顾。”
“是的。”
李茂全一惊,吓得伏在地上有些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皇帝是他看大的不假,可这么多年亲眼看见这个皇帝如何一步步变得深沉狠辣,很多时候,连他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若是一句话错了,皇帝还能不能顾念往日情分,他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皇帝突然笑道:“朕在京郊和京中选了两处房子给你,你闲时去挑一间吧。”
李茂全小心翼翼的抬头,见皇帝笑意盈盈不似作假,想着冯亮贿赂他的事情,皇上定是全然知晓了。
连忙咚咚咚给皇上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恕罪,是老奴不开化了,老奴做了这么多年的阉人,一想到临了还能有人给自己送终,一时未免心思活络了些。”
同越天化淡淡道:“起来吧李茂全,你在朕身侧多年,该是知晓朕的脾气,这样的事,日后便不要再出现了。”
李茂全连连叩谢,起身招来远处抱着皇帝斗篷静候的小公公,从其手中接过,盖在了皇帝身上。只听皇帝又说:“你若尽心,晚年腰包里多些油水也好过便宜了别人。这差事,便交给冯御史吧。”
李茂全手中一抖:“皇上这是?”他心中明白,皇帝能默认他捞油水,绝不会是字面上这般简单。
“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太多了,却不见得都会办聪明的事,冯万里这个人不够聪明,认来的儿子却是个自以为是的,若是以后人人都像冯亮一样,朕这心里,也宽松些。”
李茂全心下明了,其一,现在的这几个世家里,政权被同越皇家握在手中自是不必不说,掌财的上官家和掌武的慕容府家虽为皇帝臣子,却依旧对这个旁落的文权虎视眈眈,皇帝本来还犹豫这文权何去何从,这个强出头的冯亮,却为皇帝解了忧思,皇帝不怕没人出头,就怕没人出头。
其二,若是冯亮求他的这件事成了,那么日后必然有为了权财按捺不住之人争相效仿的贿赂他,如此,有缺点便有了破绽,有破绽便有了拿捏,皇帝自然少了忧虑。这才是皇帝默许他捞油水的真正目的啊!
“皇上,上官丞相求见。”门外的小公公进来传话。
皇帝一笑:“他的消息倒是灵通,追着朕到了这里。传他进来吧。”
李茂全嘴角一抽,这个,跟他真没有关系,自荣国公府败落,丞相与守备大人已经求见过数次皇帝,均被拒绝,如今皇上出了宫,他们有机会,必然是要来的。
“臣,上官霄,拜见皇上。”
“起来吧,别绕圈子了,来见朕何事?”
上官霄道:“西北进来不知为何,起了数起战事,镇远将军虽带兵经验丰富,但是西北梅城关一带,向来粮食稀少,农作物难活,所以,将军今日抵达上京的书信中说明,需要提前备好粮草,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皇帝冷哼一声:“北倭一国,上至君王,下至王侯将领,几十年前均已被我先皇斩杀,却留下的这群乌合之众,朕当年有心放他们一马,他们竟如此不知好歹,还敢屡屡进犯!”
“皇上莫要生气,乌合之众确实上不得台面,他们没有将领带队,也只能屡战屡败罢了。”
皇帝问:“若真的这般好打发,镇远将军怎能一直书信传回上京?”
上官霄咽了一口吐沫,说道:“与梅城相邻之地,是红坝城......那里......”
皇帝斜了一眼上官霄,心知肚明,红坝城早年间已被匪徒占为己用,寒冬之月,西北一带从上京而去,又易守难攻,去剿匪的将领往往还没到红坝城,行军粮草便多是被抢的被抢,被烧得被烧,一晃腾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皇帝的头痛之处。
他本想着,等镇远将军得了空,便替朝廷将匪徒剿了去,谁知北倭那些亡国之寇,时不时地骚扰进犯,让其腾不开身。如今......
“如今北倭再犯,梅城夹在北倭与红坝城之间,粮草供应成了打持久战的难题,那红坝城不反便罢了,一旦有反心,镇远将军腹背受敌,怕是艰难。”
皇帝一摆手,叫李茂全出去将外面的太监宫女全都退下。
“上官霄,那红坝城地龙帮的事情还没解决吗?你不是说逍遥门可以与其制衡吗?你下的功夫都到哪里去了?!”
上官霄低头回道:“皇上切莫动气,计划刚刚启动,还需要些时日,所以镇远将军那边,还需要多加安抚才是。”
皇帝斜眼瞪了一眼丞相,淡淡的语气颇有一些阴阳怪气道的味道。
“你们上官家与他韶华一族倒是交好,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安抚镇远将军。”
上官霄不语,默默等着皇帝将气撒完。只听皇帝一改之前的口气,突然问道:“慕容家那个最近可还安分?”
“皇上放心,一切都好,只是听说守备大人的儿子慕容进,前段日子为了韶华瑾之事,与其父多有冲撞。如今被禁足在家,也不得不安分了。”
“都是些没用情谊啊......”同越天化将斗篷收了收:“孩子大了,该成家了......朕记着,朕的公主也到了适婚年纪,改日便叫钦天监拟个好日子递上来吧。”
“皇上说得有理。”
同越天化闭上了双眼,将头向后靠了靠:“你退下吧,梅城的事,朕自有考量。”
一路出了荣国公府,等在门口多时的守备大人迎了上来,忙问:“上官兄,皇上的意思如何?”
“车上说,这不方便。”
上官霄一边走,一边跟着守备大人上了车:“皇上说他自有考量,该是不用担心的。”
慕容鸿一急:“自有考量是何意,上官兄倒是与我细细说说,荣国公府的案子判的不明不白,皇上的意思咱们也不便插手,事已至此,咱们也无能为力了,唉,”守备慕容鸿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若不是当日在上官兄那里醉了酒,我也该去那殿前帮荣远兄分辨一二的。上次错过便罢了,如今荣元兄的哥哥出了事情,咱们总是要去说上一说,不然,韶华一族就此倒了,他日见了荣远兄,你我二人还有何颜面与他称兄道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