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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怡逗弄兔子的动作停下,莫讳深前脚走,说是去看莫二爷的莫家老爷子就派人来了,跟带着眼睛监视样,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她此时好胳膊好腿又不能装病不去。扔掉草拍拍手起身跟着这位年轻的陌生面孔后面去给莫老爷子安排的房间。
庄园的房子全部向阳,此时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莫老爷子正拄着拐杖站在窗边,一双沉淀岁月的眸子看向着前方被沐浴在晨曦中花草树木,爬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愤怒或者是凌厉而是满带倦意,他身材颀长消瘦,微微有些佝偻,整个身体好笼罩着无尽的落寞与孤寂。
能让叱咤诡谲商场大半生的莫老爷露出这般神情的事情应该不多,猜想他应该是想到他惨死海中尸骨无存的大儿子,安静怡惶惶的心更加不安。
“庄园很美。”
良久,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莫老爷幽幽开口。
以为他一开口就会一顿斥责,安静怡一时间没能接受他如此跳跃式的思想。微怔下后淡淡应了声。
“记得我年少还一穷二白的时候,我给自己详细规划过人生。前五十年努力奋斗,赚足够我下半辈子挥霍的财富。五十岁后,寻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儿。颐养天年。”
莫老爷花白的胡须被风扬起,隐藏下下面的唇不自觉的挂着嘲讽笑。他只控制好了前五十年,后面的却脱离了他的掌控。
“莫老爷如果想的话现在也可以。”
此刻的莫老爷跟平常老人无异,从内心里已经把莫讳深当成这辈子的倚靠,她从心底对年过八旬还为子孙操心的老人生出了淡淡怜悯之情。
“想却不能。”莫老爷步履缓慢在桌边坐下,“帮我泡壶茶。”
安静怡点了下头,摆好茶具,等待着水开。泡茶是个繁琐且考验人耐心的过程,她不骄不躁完成的每一步。
把第一遍茶水滤出后,重新冲上水,执起水壶把莫老爷面前的杯子倒满。
热气袅袅,茶水颜色清浅,淡淡茶香扑面而来,莫老爷并未端起,定定看了一会儿的后,视线投向安静坐在他对面的安静怡。
“你跟你母亲挺像的。聪慧,狡黠,透漏着灵气,偶尔还有些小乖巧。”
提到母亲,安静怡脸上刚刚舒展时间不长五官皱了皱,等待着莫老爷子的下文。
“倘若没有阿深的母亲。她会是我最中意的儿媳妇。”莫老爷子叹息声,端起滚汤的茶水轻抿口,苍老的面容略显冷峻,“往事不提也罢。丫头,我知道你之前是跟阿深做戏来诓我,我不怪罪与你。只想你能劝阿深离开洛城,不要再查当年的事情了。”
“对不起,莫老爷······”
“你可以叫我爷爷。”
亲情牌一打。安静怡紧张的小心肝一颤,莫老爷现在是先用软的,倘若她不答应他的条件,就该来硬的了吧。这般想着,安静怡放在腿上的手,扯了扯一角,垂下眸子,抿唇不言。
“以前以为阿深滥情,最近才知他与他父亲一样长情。我相信当年你母亲能做到的事情,你也一定能做到。”
莫老爷子越说,安静怡就越糊涂,明明母亲告诉她当年是莫讳深的的父亲骗了她,怎么到了莫老爷这里,他儿子就成了情圣呢!
“已经给你引了个头,我就索性说开了吧。”
莫老爷将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深沉的眸子有缅怀,还似乎带着忧伤,应该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吧。
“阿深的外公为了救我而死,我承诺过他照顾好他的一家老小。阿深的母亲跟老大年龄相仿,我见她文文静静,模样也好,配老大不亏。当时他们家还有一个同龄的养女,也就是你的母亲叶子珊,她跟阿深母亲关系很好,见两人难舍难分,我就一并带了回家。阿深母亲喜静,总喜欢捧着一本书找个无人的地方一坐就是大半天。而老大是个好动的人,喜欢四处收集玉石。你母亲小时性格有些像男孩子,跟老大投缘,两人慢慢走的近了。当时还以为他们年纪小,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等到我发现两人关系太过亲密的时,方觉已晚。为了信守承诺,我以把你母亲送离昆城为要挟,逼迫老大娶阿深的母亲。老大不愿,我就······”
莫老爷面上浮现愧色,“亲手设计一出戏,让你的母亲亲眼看到老大跟阿深母亲在一起,你母亲受不住刺激连夜收拾东西离开莫家,后来嫁给了一直喜欢她的林擎,而老大为了责任娶了阿深的母亲。我以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直到后来,老大拿着莫氏大笔运营资金去购买产自斯里兰卡蓝宝石原石时,我才知他根本就没忘记你的母亲。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次海上之行,老大只买了原石而那几箱珠玉宝石不过是幌子。追根究底,害死他的是对你母亲那份爱而不得的执念。”
老大曾经给叶子珊许下结婚时会送她一套亲手打磨而成的蓝宝石首饰,不能与之结婚却想兑现承诺。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安静怡心惊,莫老爷应该对当年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告诉她那么多无非是想让她把莫讳深劝离洛城,他心底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要隐瞒些什么?
还有父亲引着莫讳深找到消失的这几箱东西,是不是想告诉莫讳深根本就没有珠玉宝石,父亲对当年的真相又知道几分?
“我不是白活那么多年的,有些事情根本就逃不出我的眼睛。因为有老大的前车之鉴,不管林擎是不是无辜,我都不会拆散你跟阿深。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之前的条件。”
莫老爷目光多了几分凌厉,多年来收放自如的情绪,瞬间让他多了几分威严。
“他查了那么多年,真相近在眼前,他不会因为我的话而放弃的。”
莫讳深是个有主见的人,虽然宠她却不会事事都顺着她,由着她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莫老爷自己倒了杯水,“你来之前不是也觉得我至少会对你一阵斥责,责骂。我对你的态度是不是也出乎你的意料?试一下,或许跟你想象中的不同。”
“我也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安静怡沉吟片刻,鼓足勇气问出口。
“你已经知道够多的了,你要知道往往秘密知道越多的人就越容易死。”
他这是变相的警告,安静怡不再问,心中更加肯定当年的事情绝地牵扯上莫家兄弟,只是牵扯到几个她不知。
刚才莫老爷提过莫讳深的父亲拿的是莫氏流动资金,会不会这件事情触怒了莫老爷,他也牵扯了进去?
没有证据,她确定不了,回头看了下正在品茶的莫老爷,蹙了下眉道别离开。
一出门远远的见着薛辰睿正站在门前踮着脚香里面瞅着,面露担心。
他应该是怕莫老爷伤害她才会这般,安静怡扯了下嘴角给他一抹笑。薛辰睿的心情比昨天好了不少,这么多年的假面被人给揭开,虽不是真正的花心。
面对安静怡时,神态表情还是有些不太自然,讪讪抹了下鼻子,“谢谢你昨天送的饭菜,很好吃。”低乒系亡。
安静怡笑着摇了摇头缓步走着。
“我那天回去问过我爸,我爸告诉我当年他是好奇过那几箱东西,找人查过,但绝对没有掺和进去。”
闻言安静怡停下脚步,迷惘的看着薛辰睿。
“我以为莫讳深跟你提过呢。”薛辰睿嘟囔声,低着头一脸纠结的停在她不远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看他就是一副心里憋着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见惯了他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的模样,他这般扭捏的跟大姑娘样,她都觉得十分别扭。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混蛋?”
“呵······”安静怡轻笑声,竟然觉得此时的薛辰睿有些可爱。见薛辰睿被她笑的脸上浮起红晕,安静怡咳嗽声正了正脸色,“薛少不用在乎你在我眼里的形象,因为不管怎样,你一样是薛少你,在我心里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薛辰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等到他品出她话中的意思时,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安静怡对着他点了下头,转身刚好撞上急匆匆而来的莫讳深。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遍,没发现身上有伤着的地方,才算是放下心。
没理睬薛辰睿,一边询问着她,一边带她去了马场。
马场不大,却有几匹好马,莫讳深挑了一匹比较的温顺的,要扶着她上去。
“我以前学过。”
安静怡拿开她的手,一跃而上,拿起马鞭对着马屁股抽打下,马儿不奔了起来。
莫讳深见她这般,也上了马,追赶上去,两人在马场策马跑了两圈。安静怡放慢速度,叫了声莫讳深。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好啊,我让洛阳去备车。”
莫讳深勒停马,欲回头叫人。
“我的意思是,放下这里的一切,你带着我去走遍你曾经走过的地方。”
“是不是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莫讳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面色稍显冷峻。
“是说了一些。”安静怡跳下马,放开绳子让马儿自己吃着青草,她则在草地上坐下,“他知道我是林擎的女儿,还是接受我跟你的关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很高兴我终于被莫家承认了。我的病情不稳定,不知道······”
在莫讳深瞬间沉下的眼神下,安静怡咽下刚欲出口的不吉利的话,换成,“我很珍惜现在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想我们世界里只有你我,不要掺杂其他。”
“爷爷说他接受你?”
莫讳深浓黑的眉紧紧拧起,好似两座山丘压在他的眉间,被安静怡紧握住的手,反握住她的,力道加重而不自知。
“怎么了?”
安静怡点了点头,仔细看着莫讳深的表情却猜不出他此时的想法。
莫讳深轻闭下眼睛恢复正常,拉着她起身,“地上冷,风大,我们回去吧。”
客厅中,正在看电视的安静怡抬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莫讳深自从从马场回来就进了书房,洛阳进去出来后表情严肃,匆匆离开庄园。
她仔细回想在马场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心里有些焦躁。
傍晚吃完晚饭后,莫讳深要带她出去。车子在渐染玄色的夜空下疾驰,莫讳深路上一言不发,安静怡看向窗外,这是去她家的路。她回头看向莫讳深。
“说陪你去里面看看的,那天有几箱东西在不方便。”
倘若他没在书房里呆上大半天她或许回信他的话,现在只是半信半疑。
天完全黑下,站在门前,安静怡望着以前一到夜晚,就会亮起各色彩灯房子心里五味陈杂。
曾经以为物是人非,现在才知全都好好地活着,然而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相见。
洛阳拿出早已准备好开锁工具打开门,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扎耳。
近六年没有踏进这里,不知道里面变成什么样,心情有些难以平静,深呼吸口,抬起脚。
莫讳深推了下主宅的门,门缓缓打开,漆黑如潭的眸子微微动了动,让安静怡带他去找开关所在的位置。
排开开关,房间中一切摆设都没有多大变化,应该时间长没有人住,客厅中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灰尘,安静怡不适的咳嗽声。
“洛阳陪着你四处看看,感到不舒服的话就出去透透气,我去下你父亲的书房。”
他都这样说了,想跟他一起去的安静怡抬了抬脚又放了回去。
书房门未上锁,莫讳深手放在冰冷的把手上拧了下,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散落进来,莫讳深关门,利眸环视下书房。
“在的话出来吧。”
他的话刚落下不久,一阵连贯沉闷声响过后,书架移了位置,从后面走出一个颀长看上去很瘦的人,打开书桌上的台灯,照亮他那张瘦骨嶙峋的面容。他从容不迫的在书桌前坐下,对着莫讳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莫少不怕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是假话?”
“你是她的父亲,你不忍她成天被以前的恩恩怨怨牵绊。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林擎身手很好,那天晚上他跟洛阳两个人只身来到这里,倘若他想算计他们,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离开。
直觉他是有不是敌。
“你比廖枫那小子说话中听。”林擎对莫讳深很满意的,脸上笑容多了几分,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不甚明亮的灯光让他受的皮包骨头的脸看上去有些骇人,半响他缓缓开口,“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再查,可很多证据都好似被抹去了样,根本就无从查起。你以为抹去这些痕迹的是你的几位叔叔,所以你又调转方向去查了他们,让你失望的是,你根本什么都查不到。这其实不是你能力有限而是跟你交手的人比你道行高。我想说到这里,莫少应该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吧。”
莫讳深目光阴鸷,冷酷的面容上深邃的五官结了层冰,似乎要把人冷冻一般。
“至于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目的是为了保护他那几个做错事的儿子。我觉得莫老爷子这些年过的也不痛快,最看重的大儿子死了,剩下的四个,三个心思深沉,一门心思想把莫氏搞到手,还有一个心存愧疚,只知道埋头工作的。怕你成器,有能力去查当年的事,他想让你堕落,又怕你自此走上歪路,心里的矛盾与纠结,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随着林擎的话语,莫讳深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铁拳收拢又松开,过了半响,沉声一字一顿道:“海难的真正原因。”
“当年你父亲拿了莫氏周转资金去珠玉宝石,正巧那时候正值经济危机,周转资金被挪用,导致莫氏旗下数家子公司无法正常运作,面临倒闭。莫家老爷气的大病入院,你二叔跟四叔怕这样下去,莫氏会毁在你父亲手中,一番合计,联合当时在船上的三叔和跟他们交好的周长顺,在晚饭中做手脚,妄图要了你父亲的命,夺得那几箱东西。巧的是我跟你父亲白天钓了些鱼烤了,并未吃晚餐。你三叔就用最卑劣的手段让我跟你的父亲反目。亏的当时我还有一丝理智尚在,察觉到他的意图,把叶子珊送上船小船的时候,把几箱东西用铁链捆绑在船下带走。我安置叶子珊的时候,你父母在吵架,你母亲失手打翻船上的一盏油灯点燃窗帘,等我赶到大火已经蔓延,船上的人绝大部分人都叫不醒,我们清醒的人只能在船爆炸的时候逃命。”
回忆到事件高chao是时,林擎的拳头紧攥,钢牙用力咬合着,好似要把这些人给生吞活剥了样,语速也不禁快了起来,“你母亲不会水,你父亲没有把她丢下,托着她根本游不了多远。况且水里还有一心想要他命的周长顺和你三叔,当时我上前帮忙受了伤,为了保命我独自一人离开了。至于你父母最后怎样,我不太清楚。至于周长顺应该是因为你叔叔们想要卸磨杀驴,失手让他给逃了,侥幸活了那么多年。”
“你敢保证你说的都是事实?”
阴冷的声音好似来自就有地狱,仿佛要毁灭一切。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是他选中的人,我想让你们没有任何阻碍的走下去,是不会给你编织能被戳破的谎言。”
那样只会让你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去怨恨她。
这些他也是经过这么多年才查到的,蒙冤那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去洗白,可对手是老谋深算的莫老爷子和心狠手辣莫家三兄弟,他有孩子不想冒这个险。
五年多前,周长顺的到来打破平静一切,当时得知女儿死于空难,他确实是真中了风,不能言语。周长顺想从他这里得到关于珠玉宝石的消息,找来不少专家帮忙医治他。可能是老天眷顾一年前,他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医院里有周长顺的眼线他不敢擅自行动,只能伺机而动。
叶子珊要把他送走恰巧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刚开始没有直接找莫讳深也是怕他不信他,两人直接打起来只会增加仇恨。为了试探莫讳深是否对他是始作俑者这件事情深信不疑,他观察了莫讳深一段时间,又把他引去人工湖,就是想给他提供些蛛丝马迹,让他推翻以前的固有思想,重新思考。
果然莫讳深没让他失望,今天下午在书桌上见到他让人留下面谈的字条,他略微思索赴了约,其实他决定出现,也是在赌。
赌莫讳深的智商,还有莫讳深对他女儿的感情。
“我先走了。莫老爷子再找我,现在还不是我现身的时候。”
听到敲门声,林擎摸了下瘦得不成人形的脸,这么给女儿见到,她会难受的吧。
莫讳深点了下头,收起身上冷意起身开门。
“什么声音?”
她好像听到声沉闷的关合声,好奇的踮着脚向里面看去。
“你听错了,看完了的话,我们回去吧。”
莫讳深把门打开,让她看个清楚,里面除了熟悉的摆设,再无其他,安静怡对着莫讳深吐了下舌头。
“你拿的是什么?”
转身时,他看到安静怡身后藏了一样东西,出声询问。
“以前的相册。”
她只是对着莫讳深扬了扬却没有要给他看的意思,越是这般,莫讳深越想看看里面的照片。
只是刚得知父母真正的死因是莫家众位叔叔导致的,心凉于亲情的冷漠凉薄,跟她闹腾不起来,心情阴郁的牵起她的手,加快脚上的步子,他现在要回去会会他的好二叔!
他平常一向温热的手竟然比她暖不上几分,安静怡抬头看向紧绷着下巴,面上蒙上一层厚重冰霜的莫讳深,秀眉几不可见轻拧下,回头抽了抽楼上的书房,贝齿轻咬下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