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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来人是凌夜,凤凰亦惊得站起了身。
而凌夜更是呆怔的看着萧锦玉入神,面具后的双眼中一时间涌出了震惊、诧异、惶惑甚至是喜悦等诸多复杂的情绪。
见凤凰在此,他没有说话,而萧锦玉也仅仅是回以一笑。
“一直在候君前来,如今终于是想起来见我了?”她说道。
“是,女郎!”凌夜如梦初醒,施礼道,“还请娘子相救!”
“随我到屋里来吧!”萧锦玉道。
凌夜点头,便随萧锦玉进了陈设稍显简陋的房间,凤凰应命在外望风守候。
“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谢家到了我这一代,不必再守着枯骨为美,我谢氏重人物、甚门第!”
这是她曾经对还是流民的凌夜所说过的第一句话。凌夜身份卑微,家中父母早亡,唯有一幼妹与他相依为命,兄妹二人以卖糖人为生,不料一日幼妹被乐山候萧正则看中,并强掳为妾,十二三岁的小姑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凌夜含恨埋葬了幼妹,欲卖身为世家部曲,习得武艺,以图为幼妹复仇,当时的他流落街头为乞,一身破烂,瘦弱不堪,无人愿意收留,谢玉卿偶然路过,便将他收为了自己的部曲,并花重金请来江湖侠客授其武艺。
而凌夜对于武学上的天赋亦是极高,短短三年时间,便连传授他武艺的师傅也不是他对手。
之后,她布局杀了萧正则,凌夜手刃仇人,也算是为幼妹复了仇,了却了一桩心愿。
思及此,萧锦玉道:“凌夜,好久不见!”
凌夜再度一怔:若说适才的竹筒烟花只是让他产生了一些奢望和怀疑,那么现在的这一句话便让凌夜心中笃定了心中的这种猜测和念想。
蓦地,他单膝跪了下来,含泪说道:“原来你真的是女郎!是凌夜无用,竟让女郎孤身陷入敌军包围……”
“已成过去之事,便不再说了。”萧锦玉道,“起来吧!凌夜,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是!”
凌夜起身,十分不解的看着萧锦玉的脸,问:“他们都说女郎已经死了,而我也曾经看到过女郎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锦玉笑了笑,答:“也许你不信,这世间总有无法解释之奇事,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我是被她召唤来的,现在的我既是谢玉卿,也是萧锦玉!”
凌夜似懂非懂,但心中已是确信无疑,从初次相见时便生出的熟悉之感,之后便默然关注着她的一切,直到亲眼看见她于大街上为母申辨,后以医术救治萧显,不卑不亢与云隐公主对峙,那样不惧不畏的气度和风姿,与二十年前的女郎别无二致。
“是,女郎,你需要凌夜做什么,无论是何事,凌夜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帮我保护萧显及他身边的亲人!”萧锦玉立时答道,“另外将我们曾经散落在建康的一些部曲私兵召集起来,再招募一些江湖游侠或流民为我所用,我需要再培植一批属于我们自己的部曲私兵,钱我来出!”
凌夜微惊:“召集散落的部曲,或是招募江湖游侠与流民,凌夜都可以做到,但是保护萧显?女郎,凌夜一生的使命便是保护你啊!上一次因女郎之令,凌夜带着小郎君与小女郎们逃离江陵,却让女郎……”
说到此处,凌夜似有黯然神伤起来。
萧锦玉便道:“都过去了,凌夜,不必伤怀,要你保护萧显,是我回到这世间应该给予的回报,守护自己的亲人,为父母沉冤昭雪,是她之所愿,现在,亦是我之愿。”
“可是女郎,你身边……”
“我身边如今还有凤凰,你别看他年纪小,武艺与你相比,可是差不了多少,更何况,凌夜,你若一直在我身边,反而更加引人注目,我还需要你传授萧显一些自保的能力。”
“可是这个胡人男童的身份,女郎了解吗?他是否会一直忠于女郎?”
面对凌夜的疑问,萧锦玉笑道:“自我醒来之后,凤凰多次以命相护,至于他的身份……凌夜,我说过,我谢氏看重的是人物,非身份门第之贵贱,而且他是谁,我大概已能猜测到,只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罢了。”
身份门第包括他的过去是谁皆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现在,只是这个人罢了,从前女郎待他亦是如此啊!
凌夜领会其意,不再言语。
“对了,阿贞他们现在何好?”
突地问及小郎君,凌夜面露笑容,答道:“小郎君和小女郎们现在北周之地过得甚好,贞小郎君一直醉心于读书,如今为赵王宇文招的伴读,璇女郎亦是,一直谨记女郎所言,韬光养晦,为谢氏一脉保留根基和积蓄力量,如今,女郎留给他们的一支部曲私兵亦在璇女郎的手中。”
萧锦玉点头,沉默了一刻。
“如今北周掌权者乃是宇文护,我听说此人极擅谋略,又心狠手辣,已连杀了三任皇帝,是也?”她忽然问。
凌夜点头:“是,西魏恭帝禅位于宇文泰之子宇文觉便是宇文护所为,之后宇文护大权在握,逐步把控朝政,行废立之事皆在他一言,宇文觉即位建立周国之后,便想亲自执政,宇文护便与尉迟纲合谋逼迫其传位于宇文毓,之后这位年轻的天子倒是非常勤勉于朝政,励精图治,礼遇名士,十分得民心,但可惜的是,他登基不到一年,便已病逝。”
“原来如此!”萧锦玉道,“所谓病逝,应也是宇文护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这位年轻的天子越是得民心,便越会让宇文护感到害怕。”
凌夜沉吟了一刻,亦道:
“许是如此,坊间亦有传言,道宇文毓许是为宇文护所杀,但真相如何,却无人知晓。”
萧锦玉默然,沉思了片刻后,忽地沉吟道:
“看来周国如今也非久留之地,我须得寻得合适的时机,再想办法将阿贞他们迎回故土。”
言罢,又肃然看向凌夜道:“凌夜,帮我传信于阿贞,我将会以他之名扬名于建康,让他暂时隐姓埋名,与阿璇一道保护好自己。”
“扬名建康?”凌夜吃惊道,“女郎要做什么?如今的陈国皇帝可是陈顼!他若知道女郎你……”
萧锦玉便是一笑。
“今时不同往日,昔日他杀我之时,不过是湘东王扣押在江陵的质子,恐怕如今还无人知晓我死于他之手,但现在的他已贵为一国天子,必要惜其羽毛,维持他明君之表象,我谢氏毕竟传承了三百年的辉煌,即便如今门庭已没落,但名望还在,他不敢杀我!”
“只是陈顼此人太过阴险狡诈,我是担心……”
“再度行暗杀之事么?”萧锦玉截断,笑道,“如果一国国君的度量仅是如此,那他的江山也该坐到头了。何况,凌夜,我还有一些不太明白的未了之事,你可知昭明太子的嫡系子孙之中,可有萧建此人?”
凌夜思忖了一刻,摇头道:“我与女郎所知一样,昭明太子一生之中只有五子,而嫡长子萧欢不幸早逝,次子萧誉在侯景之乱时被其叔父湘东王所杀,三子萧察在西魏军攻陷江陵之后,便在江陵称帝,如今也只占据荆州、江陵以外三百里地,名为梁国,可受制于西魏,如今亦为北周附属。”
“萧察在江陵称帝?”
“是,因萧誉死于其叔父湘东王之手,萧察为求自保,便请求西魏的帮助,所以便引得西魏兵南下,杀了已自称为帝的梁元帝萧绎,但自此以后,政令不通,各地藩王便开始拥兵自重,没过多久,巴蜀与汉中便归于西魏也便是现在的周国之手,长江以北也尽落于北齐高家,南梁自此四分五裂……”
听闻昭明太子诸子之结局,萧锦玉不免有些凄恻感伤,太子一生仁厚,笃信佛教,以慈悲为怀,喜好山水而不好女色,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德容兼美近乎到完美的人,可没想到在梁帝受困于建康、国破家亡之际,其子萧察与萧誉也如同梁帝的那几个儿子一样为争权夺利而不顾手足亲情,甚至不惜与西魏合作,作出卖国求荣之事。
不过也仅仅是默然沉思了一刻,又道,“那么如今在建康的这一支兰陵萧氏并非昭明太子的显支嫡系,却为何又以显支嫡系自居?”
凌夜若有所思,又听她道,
“这个萧建身为萧家家主,却形同傀儡,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切听从于云隐公主,甚至连自己亲生的子女都不顾,才会让萧家的子嗣落得如今人丁单溥的结局……”
提到萧家如今的状况,凌夜不免担忧起来。
“女郎,萧家如今皆在云隐公主的掌控之中,若女郎还一直困于萧家,那云隐公主必会再对女郎出手,不若凌夜这便带你出去,然后去杀了这位云隐公主,为女郎免除后患!”
话音刚落,便被萧锦玉打断。
“不可,这位云隐公主能将萧家渗透得如此彻底,绝非她一人之本事,她现在还掌有萧家的部曲私兵,且不论杀了她之后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对你甚至是对我的计划都十分不利,而且……”
说到此处,她看向了凌夜下巴处的刀伤以及胸口,
“你现在也身受重伤,这伤并不是昨夜杀了几名刺客留下的新伤,而是陈年旧伤!”顿了一声,她目露关怀的问,“这伤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