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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整,影厅内广播声响起。
他们的场次开始准备入场。
林燃把给盛青溪抓的娃娃放到了前台,盛青溪想要的那只小老虎他没能抓上来,他失手了。他没办法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把那个娃娃抓上来。
谢真他们给他们每个人都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一群人抱着爆米花桶进去非常惹人注目。
宋诗蔓以为他们只是凑巧一个场次而已,但是当林燃他们开始入座的时候,她发现林燃的位置居然就在盛青溪的旁边。
于是他们七个人的位置就变成了这样。
谢真,何默,林烟烟,林燃,盛青溪,宋诗蔓,顾明霁。
这个场次明明很空,但是这四个人买票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要和他们挤在一起。
宋诗蔓完全有理由怀疑林燃是故意的。
今天是周六,照理说每个厅都应该是爆满的。但他们厅的人却很少,除了他们之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还都是自己来的。
原因也显而易见,因为宋诗蔓他们看的是一部小众的惊悚片,几乎是一部零宣传的电影。
而谢真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噩耗,他们只以为是类似于海岛求生的情景喜剧片。他们坐下后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这个厅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谢真觉得自己有点毛毛的,他赶紧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压惊。
电影还有五分钟开场,此时厅内的灯还没有暗下来。林燃能清楚地看到盛青溪的动作,她吃爆米花跟吃糖似的,一粒一粒往嘴里塞。
林燃又瞥了一眼林烟烟,这小丫头也是。
而另一边的谢真和何默都很豪迈。
谢真知道他不爱吃这玩意儿就没给他买,这七个人里面只有他两手空空。林燃侧头看向盛青溪,她鼓着腮帮子咬着酥软的爆米花,似乎还挺喜欢吃。
林燃见识过盛青溪挑食的样子,和她吃早饭吃了这么些天他注意到她很少吃荤腥类的食物。不管是上一次的鱼,还是小笼包里的肉。
吃早饭的时候她怕被盛兰发现,每次都是偷偷地丢掉。
不爱吃肉难怪长这么瘦。
就在林燃晃神的时候厅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整个影厅陷入黑暗,直到银幕上的画面逐渐亮起。
屏幕上是扭曲而抽象的一串英文,下面的字幕打了三个字:荒岛祭。
林燃虽然不知道她们小女孩都爱看向什么,但他怎么想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充满了恐怖气氛的电影,也不知道是谁选的。
这部电影是谁的选的呢?
是宋诗蔓。
宋诗蔓一直都不敢一个人看这种类型的影片,和别人去她又好面子不敢露怯,但在盛青溪面前这些情绪似乎都变得自然了一点。
但她没有预料到最后他们会七个人排排坐坐在一起。
宋诗蔓再次更新了对林燃的分数:-199。
电影正片开始播放。
电影的开头就是一群青年男女被困在了一座无人的荒岛上,而凑巧的是,这些男女不多不少正好七个人。
天色阴沉,海浪汹涌。
经过几天的荒岛生活,青年男女们个个都不复来时光鲜亮丽的模样。每个人都蓬头垢面的模样,有的人衣服七零八落,隐隐可窥见里面皮肤上的划痕。
一个胖子问:“你们说A去哪儿?他从昨晚出去就没回来,我就说不要提起这件事,你们非要提。现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纤瘦高挑的女人面露不屑:“他不回来能去哪儿?整个荒岛我们都快找遍了,除了我们现在落脚那个岩洞还有人哪里能过夜?”
戴着眼镜的文弱男人担忧道;“可他出去的时候根本没带火,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金发的男人说着蹩脚的中文:“A不知道,不知道前几天,海上的天气会这么恶..恶劣,他是好心,好心想带...”
金发男人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人打断,寸头腱子肌肉男一脸凶色:“什么沉船地点,这年头了怎么可能还有宝藏?”
绑着双马尾的女孩小声吐槽:“那你不也照样来了吗?”
最边上面色苍白的女人掩饰不住自己的焦虑,她咬着自己的指甲东张西望,嘴里还喃喃道:“A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这些天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她这幅神经质的模样。
起初流落到这座荒岛上的不只是他们七个人,还有第八个人A。
他们八个人是大半年前玩剧本杀认识的,他们职业虽然各不相同,但爱好却很相似。他们都喜欢冒险和做一些极限运动。
没流落到荒岛之前,他们明面上的关系一派和谐。但流落到荒岛之后,他们之间暗地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却渐渐暴露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昨天晚上他们积压已久的矛盾就爆发了。
他们成群结队的出来是为了寻找食物以及离开海岛的办法,他们的船依旧被卷入了海浪之中,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人。
他们似乎是被世界遗忘了。
还好岛内有淡水资源和一些不知名的野果。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当天色渐暗,他们排成一队回到岩洞的时候,岩洞入口出现了A的尸体。他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胸腔内跳动的那颗心脏不见了。
“啊——”
三声尖叫重合在一起,分别来自电影音效、宋诗蔓以及谢真。
盛青溪才刚看向宋诗蔓她就叫着扑上来了,她死死地抱住了盛青溪呜呜地喊:“好吓人呜呜呜,我不要看了。”
另一边的谢真:“啊啊啊啊啊啊默子我瞎了,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觉得那个胖子就是我!他的肉又白又嫩坏人肯定很喜欢啊啊啊。”
其他人:“......”
盛青溪拍了拍宋诗蔓的肩,她平复了一会儿感觉好多才捂着眼睛回到座位上。
那一幅画面过去之后宋诗蔓又悄悄地透过指缝看起来剧情。
这一晚岩洞内的人都很沉默,神经质的女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下一个就是我,就是我。”
胖子开始分发食物。
今天他们的食物是一只烤兔子。
纤瘦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她伸手接过就埋头啃起了兔肉。他们已经连着几天吃了野果,每个人的神经都濒临奔溃的边缘。
戴着眼镜的男人摇了摇头:“我不饿,胖子你吃吧,我知道你吃不饱。”
胖子有些为难:“这...”
男人笑了一下:“我真的不饿,中午吃了好些昨天剩下的。”
胖子这才把属于男人的份额放到自己的位置上。
胖子分了一圈,最后分到的双马尾的女孩,她对胖子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哥哥。”
入夜后大家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胖子死了,比起A的死相来胖子的死相很难看,他浑身上下的肉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胸腔内的那颗心也不见了。
是野兽?是野人?还是人?
原本就被阴影笼罩的几个人更沉默了,他们的伙伴在逐渐死去。
又过了一星期。
来时的八个人,只剩下了两个人。
只剩下戴眼镜的瘦弱男人和绑着双马尾的女孩。
宋诗蔓怯生生地问:“小溪,接下来谁会死?”
盛青溪轻声应道:“不会有人死了。”
盛青溪身旁的林燃听她这样说不由侧头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不光学习上聪明认真,在逻辑关系上也很敏锐。
电影最后的画面是瘦弱的男人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他低声问:“吃饱了吗?”
女孩点头,她又甜甜的笑起:“我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画面终止在女孩唇角的弧度上,他们并肩站在礁石上,原本汹涌的海面变得平静,那艘被海浪卷走的游船也凭空出现了他们的面前。
影厅的内大灯亮起,电影至此结束。
何默看得一脸懵逼,谢真全程捂着眼睛,宋诗蔓也云里雾里。
而看懂的几个人都觉得这个电影很无聊,因为电影的设定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出去的时候宋诗蔓缠着盛青溪问:“小溪,最后的画面是什么意思?那个女孩说的生日礼物又是什么?外婆怎么那么晕呢?”
盛青溪解释道:“电影讲的其实就是他们困在荒岛上找出路,但途中不停地有人死去。因为那个男人和女孩都不是人,是更高级的生物。这一整件事就是那个男人送给女孩的生日礼物,一场盛大的狩猎宴会。而猎物就是那些人。”
何默:???
谢真:嗯?
宋诗蔓:“......”
这什么变态又神经的电影?
宋诗蔓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有预感自己今晚一定会做噩梦。
走在后面的林燃正在问林烟烟:“吓到没有?”
林烟烟仰起小脸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林燃:“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海岛上玩?我想去海岛上吃烧烤,和你们一起。”
林燃:?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小丫头是不是从电影里找到了什么有乐趣的事?
盛青溪走到前台把林燃给她抓的大娃娃串取了回来,她抱着一堆娃娃和宋诗蔓坐扶梯往下走,抱着这么多的娃娃她不好意思去坐电梯。
他们便也跟着她们坐扶梯下楼。
等到了商场门口顾明霁先坐他家的车回去了,而宋诗蔓家里的司机还没有来。宋诗蔓打电话去问,司机告诉他路上出了车祸,他被堵在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
若是宋诗蔓一个人她就自己打车回去了,但她不想让盛青溪一个人回家。
落后几步到门口的林燃几人见盛青溪和宋诗蔓还站在那里就派林烟烟去问了一句,林烟烟听了又跑来和林燃转述了一遍。
林燃瞥了一眼停在门口的三辆摩托车,他低头问林烟烟:“烟烟,你和何默哥哥他们回车行。哥哥送了你盛姐姐就回来,好不好?”
林烟烟点头:“好。”
谢真立马举起爪子:“燃哥,想吃城西那条美食街上的小龙虾。”
林燃应了一声就朝她们走去。
盛青溪正在和宋诗蔓说话:“诗蔓,你打车回去吧。我坐公车四十分钟就能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到了就给你发信息。”
宋诗蔓欲言又止,如果盛青溪直接打车回去她可能还放心一些,但盛青溪节俭惯了,她知道盛青溪会选择坐公交车回去,但她却没办法将我给你付车费这样的话说出口。
林燃等盛青溪说完了才道:“我送你回去,我正好有事去城西。”
盛青溪和宋诗蔓都转头看向林燃。
宋诗蔓狐疑道:“你去城西干什么?”
林燃看到宋诗蔓满脸怀疑的样子不禁感叹女人的多变,盛青溪没来以前她每次和他说话都红着脸不敢正眼看他。
现在和盛青溪做了朋友,就像个护着小鸡仔的母鸡妈妈。
林燃随口道;“去给他们买小龙虾。”
城西美食街的龙虾很出名,很多人都会在大晚上开车过去吃。宋诗蔓听了便没有多想,林燃送盛青溪回去她很放心,毕竟林燃在她眼里就代表着绝对武力。
三人说好之后宋诗蔓便打车回了家。
林燃拎着盛青溪上车的时候才意识到他没有多余的头盔了。
他拿过自己的头盔就想往盛青溪头上戴,但盛青溪头一偏就躲过了。
林燃挑眉:“不许躲。”
盛青溪抿了抿唇:“我不戴,你自己戴。”
林燃轻啧了一声:“让你戴就戴,多大点事。”
林燃心里明白,盛青溪一直都很听他的话。不管是他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她总是那样温柔地包容着他,像是毫无底线。
但这一次不一样。
不管他怎么说盛青溪就是不肯戴头盔。
林燃拧着眉喊她的名字:“盛青溪,你戴不戴?”
盛青溪坐在后座抬眸倔强地看了他一眼,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自己下了车。她走到他面前小声道:“林燃,我自己回家。”
林燃:?
说完盛青溪便低着头要走。
林燃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她自己回去,他一个大跨步就扣住了她的手腕,盛青溪的脚步随着他的动作停下。
她回眸和他对视了一眼。
夜色非但没将林燃的面容显得温柔一些,反而将他凌厉的轮廓勾勒地更深。他冷着脸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小事上和他争论。
林燃没办法对她发脾气,他只好缓和了语气问她:“为什么不戴?”
盛青溪垂下眼睫,过了许久才道:“你自己戴,不然不安全。”
对于盛青溪来说,没有什么比林燃的安全更重要了。就算林燃今晚生气,她也不会听他的话,这是她的底线,哪怕是林燃也没办法打破。
两人僵持了几秒,林燃妥协。
他轻叹道:“非要我戴?”
盛青溪点头。
五分钟后。
带着头盔的林燃开着他的宝贝,开出了他此生最慢的车速。路上有无数辆电瓶车超过了他们,盛青溪甚至都感受不到风。
她第一次隔着头盔抱他。
没有了头盔的阻碍,她能完全贴在他的后背上。
肌肉结实,温度滚烫。
盛青溪小幅度地蹭了一下,她立即感觉到了林燃的肌肉忽然紧绷了一瞬。
接下来盛青溪就乖乖地不动了。
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林燃硬生生地花了将近五十分钟才开到盛开。他们看完电影本就晚了,现在这么一折腾已经快十二点了。
盛兰先前给盛青溪打了电话,她说在家里等他们。
等林燃踩下刹车的时候他骤然松了一口气,这么一趟下来开的他浑身都是汗。后面那个小东西实在是太磨人了。
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怕他。
这一路他就像载了个小猫似的,小猫时不时就用软乎乎的脸蛋蹭他一下。他好几次都没握紧转向握把,手心里全是汗。
盛兰见林燃的摩托车开到就开门迎了上来。
林燃告别的话还没说出口盛兰就抢先道;“林燃,进来和愿愿一起吃点夜宵吧。今天太晚了,就住阿姨这里怎么样?”
林燃:“......”
林燃抬手把盛青溪抱了下来,他们俩已经习以为常了,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旁的盛兰见了却愣了一下,这两个孩子之间似乎...
林燃解下绑在后座的娃娃,单手抱住就和盛青溪一起往里走。
盛青溪知道林燃不方便住在这里,她轻声道:“盛妈妈,林燃晚上有事要回去。”
林燃顺势拒绝道:“阿姨,晚上我就不在这里住了。我朋友还等着我给他们带夜宵回去。”
盛兰见他这么说便没再坚持,只叮嘱他回去小心。
盛兰给他们准备的夜宵是热腾腾的云吞面和一些小食。林燃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碗和盛青溪的碗,一个和盆一样大的大碗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碗。
盛青溪吃的比林燃快,她吃完就抱着那一堆娃娃放到了房间里。她又从柜子里翻出了前两天林燃给她的外套,这两天一直下雨,只今天出了太阳。
晒了一天的太阳,这件衣服总算干了。
盛青溪把衣服放进袋子里又急冲冲地跑出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林燃也刚好吃完,他刚走到门口就和一路小跑过来的盛青溪撞上了,他倒是没什么,这小姑娘差点被他撞出去。
林燃一把把她扯了回来。
盛青溪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林燃的胸肌硬邦邦的。
林燃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跑这么急干什么?”
盛青溪顶着红了一块的额头抬头看他,她把纸袋递给林燃:“林燃,你的衣服。”
林燃看了一眼袋子里的衣服,是那天晚上在他家他顺手给她拿的。他的衣服只要被别人穿过,林燃就不会要了。
但这一次林燃却伸手接了过来。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小力地推着她往前走:“回去洗澡睡觉。我回去了,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微信没回就打电话。”
盛青溪顺着他的力道往下走,他按着她她不能回头,她只好小声道:“林燃,你回去开慢一点,晚上这里的路很黑。”
林燃无声地弯了一下唇。
盛青溪一直把林燃送到了门口。
林燃跨坐上漆黑如暗夜一般的摩托车,长腿斜在车侧。他扣好了和车身同色的头盔之后又转身看了一眼盛青溪。
盛青溪看不到林燃的眼神,她抬手和他挥了挥手。
车灯骤然亮起,前面漆黑的路被照得明亮。
盛青溪在心里默默倒数,数到三引擎声就该响起来了。
下一秒,院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燃忽然关了车灯。
盛青溪一怔。
林燃下了车,大步朝她走来,脚步不急不缓。
...
此时已是凌晨,万籁俱寂。
夜风中树影重重,唯有天边的月高悬。
朝她走来的少年身上无端地带着一丝侵略的意味,他伸手在头盔下方摆弄了几下就把刚刚戴好的头盔又摘了下来。
盛青溪仰着脸和林燃对视:“林燃,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林燃背着月光,但却能看清月光下的少女。她漂亮的黑眸里像是盛了一汪莹莹的湖水,月的光辉将湖面泛起的涟漪照得透亮。
她额间红着的那一块隐隐可见,水眸间的爱意似有似无。
安静、纤弱、美丽。
她在夜里像个蛊惑人心的精灵。
林燃在车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盛青溪。这些日子以来他夜夜噩梦缠绕,只她出现之后这样的情况才逐渐好转,他不再纠结于梦境。
林燃伸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她额间的皮肤。
她像受了惊的小猫似的闭起了双眼,眼睫不住地颤动。
林燃缓缓收回了手,他垂眸看着她低声道:“盛青溪,我送了你那么娃娃,你是不是应该也要送我一个?”
盛青溪捂住自己的额头不让林燃再碰,她抿了抿唇轻声问:“你喜欢哪一个?我去给你拿。”
林燃像个强取豪夺的恶霸:“我要你在这之前仅有的那一个。”
盛青溪微微怔住,她下意识道:“那个很旧了。”
林燃倏地笑了:“我就要那个。”
盛青溪见他坚持要就转身小跑着回了房间,林燃没有跟进去,只是透过半开的门无声地看着她逐渐跑远的背影。
等盛青溪走后林燃才懊恼似的抱着头盔倚在了门边的红墙上。
在她面前,他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林燃皱着眉回想,这样的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她在巷子里为他挡下那棍子的时候开始的吗?
不是,更早。
林燃微微阖眼,是从那一晚,她在光年俱乐部大声地喊了他的名字开始。她让他逐渐地找回自己,让他记得他是林燃。
林燃苦笑了一声,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一晚她声嘶力竭的喊声。
林燃能肯定,他一定在别的地方听过她这样喊他的名字,但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是大火把他的记忆烧的模糊了吗?
“林燃。”
轻软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林燃抬头看去。
盛青溪的手里抱着一只小小的、毛绒绒的小熊,颜色陈旧,这个款式看起来过时很久了,这像是她小时候拥有的娃娃。
林燃低声问:“舍得给我?”
盛青溪点头:“嗯,给你。”
林燃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这只娃娃,触感比普通的娃娃硬一点,模样也不可爱。
但他很喜欢。
林燃捏着娃娃起身,他揉了揉盛青溪柔软的发,像哄小孩子似的哄她:“回去睡觉,不用送我。等你回去我再走。”
盛兰偶尔也会揉她的头发,但此时盛青溪的感觉和盛兰揉她头发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林燃的手掌,很暖和。
盛青溪悄悄地蹭了一下,她转身就往门里跑。关门之前她探出脑袋对林燃小声道:“林燃,晚安。”
也不等林燃的回应,她说完就自顾自地关上了门。
房间内。
盛青溪没开灯安静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车灯亮起,听着引擎启动的声音响起,就像骤然照亮夜空的闪电一样。
林燃离开了。
盛青溪转身将她的床头边的台灯打开,床边的一隅角落里正堆着今晚林燃给她抓的娃娃,几乎要霸占她的床尾。
她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的娃娃。
盛青溪揪着一只娃娃的耳朵想,明天带它们出去晒太阳。
...
林燃回到光年车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林烟烟早就乖乖地上楼去睡觉了,而谢真和何默还在双排俯向上分,且战况激烈。他拎着龙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以后召唤师峡谷有你没我。”
“老子刚刚还开大救你!”
“滚滚滚!”
林燃把带回来的小龙虾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就上楼洗澡了,他不想在这里听这两个小学生吵架。
谢真家的车行一直都备着他和林烟烟的房间。暑假和寒假的时候林燃和林烟烟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比起那个空荡荡的别墅,这里更像他们的家。
林燃打开房门,随手按下开关。
漆黑的房间被明亮的光线填充。林燃的房间内几乎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整个房间的颜色冷淡,线条简洁,简单干净。
林燃将纸袋放在椅子上,而那只娃娃被他轻轻地放在了床头。
林燃拿了睡衣进了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挂着毛巾下楼的时候那两个小学生还在吵架,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提醒道:“再不吃龙虾要冷了。”
吃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还是能的。
谢真和何默把耳机一摘就嗷嗷叫着扑向了香味扑鼻的小龙虾,林燃瞥了他们一眼,任劳任怨地去冰箱里给他们拿了四罐啤酒。
谢真见状嘿嘿笑了一下:“哟,燃哥今儿心情不错?”
何默附和道:“我感觉是因为仙女。”
林燃没应声,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谢真和何默也不在意,两人美滋滋地剥着龙虾看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影,谢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他暂时没想起来。
直到他看到电影里的主人公骑着一辆帅气的哈雷干翻了一票人救下了女主。
谢真把嘴里的龙虾一咽,急吼吼地冲着林燃道:“对了燃哥,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俱乐部里的小哥和我说今天宋行愚他们又来了,来找你的。”
“上瘾”放弃那笔投资的事圈内都知道了,具体的原因他们不清楚。虽然“上瘾”放弃了那笔投资,但“毒”也没能拿下来。
最后拿到投资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车队。
谢真和何默不清楚为什么,但林燃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他正在回复宋行愚的信息,听谢真这么说他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宋行愚想让他加入“上瘾”的想法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打消,他听说了“毒”来找林燃和林烟烟的麻烦之后还特地来道了歉。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放弃了投资。是他们两个车队之间的争抢才连累到了林燃和林烟烟,幸好他们都没出什么事。
宋行愚的诚意很足,甚至给林燃开出了丰厚的条件。
但林燃却仍有顾虑,最后他只说再考虑一下。
林燃回复完信息之后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他侧头盯着自己这俩傻儿子吭哧吭哧啃龙虾,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好了一点。
林燃拿起手机随口说了一声睡了就径直上了楼。
夜空中的月渐渐隐入云幕之中。
夜深了。
周末眨眼就过去。
这周临近清明,整个学校都变得忙碌。
高三需要进行二模,高一高二要组织下周去春游的事,这周他们周四下午就放假了。清明连着周末一起有三天的假期。
宋诗蔓从周一开始就紧张地不行,吃饭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开始掰着手指背公式。
她以前考试的心态比上课还要轻松,可现在她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盛青溪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宋诗蔓没有感觉好一点反而更紧张了。她托着腮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耸拉着眼角无精打采地说:“小溪,万一我没有考好怎么办?”
盛青溪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没考好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两个月。你就当是平时在盛开做试卷那样,不要太紧张,不会的题就先跳过去,起码要保证自己能看到最后一道题。”
“啊啊啊啊啊!”
宋诗蔓烦躁地叫了几声,拿起筷子就埋头吃肉,她不管了,反正横竖都是要考试的。现在就紧张成这样那高考怎么办。
其实这一次她最在意的还是辜负盛青溪这些天的努力,她怕盛青溪会对她失望。
宋诗蔓扒了几口饭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溪,要是我高考也没考好怎么办?你会不会怪我。”
盛青溪放下筷子,她看着宋诗蔓满是担忧的眼眸认真地说:“诗蔓,你相信我吗?”
宋诗蔓丧气道:“我不相信我自己。”
盛青溪弯了弯唇;“不管能不能考好,我相信你会认真对待这一次考试的,是不是?”
宋诗蔓忙不迭地点头。
盛青溪探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样就好,现在好好吃饭。”
在食堂吃饭的人已经对这样的画面见怪不怪了,他们严重怀疑转学生喜欢林燃这件事是的假的,不然转学生怎么可能和宋诗蔓那么亲密。
周二上午,高三开始进行第二次高考模拟考试。
高一高二年级段的下课铃和课间操都取消了,虽然他们在另一栋楼里考试,但他们的教学楼内也禁止喧哗,这一整天教学楼都静悄悄的。
盛青溪心里惦记着宋诗蔓,悄悄地去她的考场外看了一眼。
她正埋头写着试卷,看起来状态还可以。
盛青溪没有多留,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这一天晚上宋诗蔓没来自习室,整个高三都留在教室里专心准备明天的考试,因此整个自习室都空了许多。紧张的气氛也影响到了这些高一高二的学生们。
今天的讨论课都特别安静,很少有人说话。
林燃正在和数学公式作斗争。
顾明霁从高三那里要来了两张这一次模拟考的数学试卷,他和盛青溪都在写试卷。所以林燃也不好缠着盛青溪问题目。
盛青溪做题的间隙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林燃的状况,林燃总是皱着眉,不耐烦地看着手里的卷子,手边的草稿纸已经写满了。
林燃从高一开始就没好好听过课,现在无异于是重头再来。
不论对谁来说,重头再来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是有机会能够重头再来也是幸事,不管对林燃还是对盛青溪来说都是这样。
他们都在努力地改变自己的人生。
可未来的轨迹仍旧是未知的。许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同了,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人生,还有其他人的人生,都因为他们的改变而改变着,他们谁也说不好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盛青溪放下笔,侧头看了一眼林燃试卷上的内容。能写的题目他都写了,不会写的都空着,整张试卷他应该都看了一遍。
但就是卡在了这里,办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盛青溪小声喊他:“林燃,不用写了。我给你讲题目。”
林燃用眼神扫向她还空了大半的试卷:“你不写了?”
盛青溪点头:“我休息一会儿。”
林燃:“......”
这和之前那个我不会垃圾分类有什么区别?
...
九点五十分,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
林燃才刚起身就看到盛青溪打开后门跟一阵风似的往外面跑,他跟着去看了一眼,她急着下楼,连书包都还放在位置上。
林燃皱眉,跑得跟兔子似的去干什么?
顾明霁倒是知道盛青溪去干什么,她从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去开始看表了。他多嘴问了一句,她想着去给宋诗蔓买蛋糕。
盛青溪跑去楼下买到了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她拎着小盒子又去一边的奶茶店排队。
林燃走到教室的另一侧窗口往下看,此时刚下课,商铺周围没几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盛青溪,她正排在一个人身后。
他就提着她的书包倚在窗边眸光淡淡地看着她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急急地跑向奶茶店,不知道比划着和盛青溪说了什么,她就把位置让了给他。
林燃顿时皱起了眉,她性格一直很好,耳根子又软,这看起来像是别人强硬地想要插队。
他转身就离开了教室往下走。
奶茶店前。
盛青溪排在这个高大的男生身后,他还在对她道谢:“谢谢你同学,我同桌这几天很不舒服,一直肚子疼。可能喝点热的会好一点。”
盛青溪轻声应他:“没关系。”
她大概能猜到他同桌为什么不舒服,很多女孩子生理期都不好受。她以前身体很好,基本上不会生理痛,后来工作了,身体状况反而没有以前好,每个月都要疼上两天。
盛青溪点完单就站到了一旁。
那个男生的奶茶已经做好了,他提着奶茶走之前又对她道了谢。
盛青溪刚想说什么却愣住了。
因为林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身后,他一把扯过那男生的衣领,他也不管底下挣扎的人,只看向盛青溪:“他欺负你了?插队了?”
少年的眉眼间还带着未消的戾气,一双黑眸在夜色里亮的惊人。
盛青溪忙摇头:“没有。林燃,是我给他让位置的。他朋友身体不太舒服,他没欺负我。”
她忙跑过去握住了林燃的手腕:“林燃。”
林燃扫了一眼涨红了脸的男生,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燃..燃哥,我真没插队。”
林燃松开了男生的衣领,反手就将盛青溪的手抓在了掌心。他一向敢作敢当,误会了人就毫不犹豫地道歉:“不好意思。”
男生先前还没有受到那么大的惊吓,在林燃道歉之后他反而更害怕了。
他惊恐地看了林燃一眼,神**言又止,最后拔腿一溜烟的跑了。
盛青溪看着男生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她抿了抿唇道:“林燃,我不会被人欺负的。他们都打不过我,我能保护好自己。”
闻言林燃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半晌都没说话。
他天天都在欺负她,这个傻姑娘。
林燃视线移到奶茶店上:“以后想喝奶茶就告诉我,不用自己下来买。”
盛青溪摇摇头:“是给诗蔓买的,她今天一整天情绪都不是很高。”
林燃嗤笑一声:“多大人了还怕考试,也就你跟哄小孩似的哄她。”
宋诗蔓一直都是大小姐脾气,学校里也没几个人敢惹她。以前追他那些小女孩被她吓几次就不敢靠近他了,林燃因此还觉得清净了不少。
但宋诗蔓在盛青溪面前却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乖得很。
每天明里暗地就只敢瞪他和顾明霁。
此时的林燃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在盛青溪面前也是这样的。
林燃陪着盛青溪上四楼去给宋诗蔓送了蛋糕和奶茶。
宋诗蔓一见盛青溪就绷不住了,她也不管林燃是不是还在旁边就扑到了盛青溪的怀里:“小溪呜呜呜,我晚上和她们对了答案,我数学能及格了。”
这是三年来,宋诗蔓第一次数学考及格。
她激动地都要掉眼泪,学习可太不容易了。
林燃不太高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干什么?
宋诗蔓怎么回事?
林燃忍受了五分钟,见宋诗蔓还在嘀嘀咕咕地和盛青溪说话就忍不住开口了:“马上十点十分了,再说下去你们高三就要下课了。”
宋诗蔓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盛青溪,她接过小蛋糕和奶茶就朝林燃翻了个白眼,随即转身就回了教室。一点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分给林燃。
林燃:“......?”
等宋诗蔓进门盛青溪就问林燃要自己的书包,林燃却不想给她,他拎着一丁点重的书包就往楼梯口走:“走了,等上车再还给你。”
这些天下来盛青溪右手的淤青已经消了。明天就是周三,她想起上周林燃说的话,不由问道:“林燃,明天我还要去看你打球吗?”
林燃:“认真走楼梯,不要说话。”
盛青溪:“...喔。”
等下了楼梯走到平地林燃才低头问盛青溪:“为什么不去?”
盛青溪抬起右手给林燃看:“我手好了,可以跑步。”
林燃扫了一眼:“跑步和看我打篮球,你选一个。”
盛青溪犹豫片刻:“那我去看你打球。”
林燃轻哼一声:“走了,送你回家。”
盛青溪小声地应:“嗯。”
高大的少年和身边娇小的少女一前一后朝外走去,昏黄的路灯将他们斜斜的身影拉得很长。盛青溪迈着大大的步子踩着林燃的影子,他往前走几步她就要赶着追上他的影子。
林燃头也不回地说:“盛青溪,看路。”
盛青溪只好收回了脚乖乖地跟他身后走。
在他们走进小路之后影子便渐渐消失了,小路黑漆的一片,林燃放慢了脚步。
路上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外就只有一点细小的昆虫叫声。这一片天地将放学的拥挤和吵闹都隔绝在外。
一片寂静之中,林燃忽然开口问道:“盛青溪,你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