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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婵“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谢然忍不住问:“他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说看着你有点眼熟,好像是学弟。”谢婵没有把谢然的异常放在心上,她拉着弟弟的手,又继续道:“你最近真的好奇怪,家也不回,都跟躲着我们似的,跟妈又吵架了?”
谢然摇头,出了一身的汗又在瞬间冷下,紧紧扒着他的背,迫使他从刚才的姐弟温情中清醒出来,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该走了,得离他们远些。
他站起身,说还有事要办,谢婵有些沮丧扫兴:“你怎么这么忙啊,今天是周末,我们好久都没有一家人一起吃饭了,你晚上办完事情回家好吗?”谢然含糊地回应着,路过厨房,看到谢青寄在刷碗,他赶在谢青寄回头前迈出家门,没有给谢婵一个准话。
“然然……”
谢婵追出去,谢然越走越快,不敢回头看失落的姐姐。
出租车一路载着谢然来到大哥最常出没的场子,门口的小弟告诉他大哥还没到,大嫂单位团建走不开,大哥给女儿开家长会去了。
谢然在办公室里面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大哥顶着一脸被骂后的憋屈走进来。
这是一种参加过家长会后独有的表情,每次王雪新给谢然开过家长会,回到家就是这副被骂傻了的样子。
女儿的小书包被他甩到肩膀上,衬得异常违和。他语气随意地跟谢然打着招呼,仿佛上次见面让人把谢然打个半死的命令不是他下的一样。
大哥的女儿穿着小裙子小皮鞋跟在身后,对着大哥一指,说她想吃麦当劳,不让她吃她就回家告状说爸爸今天又抽烟。
大哥敢怒不敢言,让手下带女儿去吃麦当劳。
“真是被惯得不像话,还会威胁人了。”大哥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根烟咬在嘴里,谢然识趣地摸出打火机凑上前,笑道:“我弟也不让我抽烟。”
大哥抬头看他,单眼皮下藏着见多识广后,对人下意识的审视琢磨。
他笑了笑:“我可是老婆不让吸,呵呵,你弟,你弟是你老婆?”不等谢然回答,他又痛骂出声,憋屈道:“操,要不是去给她开家长会,我能愁得吸烟吗,你是没看见,老子被那个刚大学毕业的班主任凶成什么样子,你说现在的小学生怎么就不好好写作业呢……哎,发愁!”
谢然坐在一旁没说话,大哥一根烟抽完,才问谢然今天来做什么。谢然实话实说,将小马的想法如实相告。
大哥听完没说什么,又点上根烟,第二根烟抽完,提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小马为什么不来自己说,第二个问题是谢然要跟着一起走吗?
“小马现在估计去哪里的心情都没有,只想守在他爷爷病床前面。”谢然一顿,又补充道:“我不走。”
一听谢然不走,大哥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直截了当道:“你想走也没事,这有几个人还欠着我钱,你去处理一下,处理完了,随你跟小马怎么折腾。”
谢然没吭声。大哥又突然哈哈大笑,有些喜怒无常,打趣道:“骗你的,一般说干完最后一票金盆洗手的人,都会死得很惨,八点档嘛,我知道,你嫂子经常看。”
他捏着谢然的肩膀。
“我这来去自由,绝不强求,你们俩不欠我钱,跟其他人不一样。上次教训你和小马,别往心里去,那是因为你们替我做事,我让你们赚钱,就得守规矩,不然这么多人我也没办法管了。你管的那几个场子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你还得替我看着,等我找到人,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以后做生意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一声,还是朋友。”
谢然哑然失笑:“我真没想走。”
他本就活不长,是否离开这里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大哥笑着打量谢然几眼,没再吭声,二人谁都不把对方的恭维客套话当真。他嘟囔着让谢然过来帮忙看看老师留的家庭作业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看不明白。
谢然耐心地替小学生检查作业,大哥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掏出个存折推到谢然面前。
谢然认出这个存折是他给老乔的那个,打开一看,给出去时是多少,现在账面上就还是多少,老乔一分钱都没动。
大哥解释道:“他来我这里做会计,人我留着有用,利息不用给了,本金可以慢慢还。”
谢然明白过来,老乔选择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老路。
“今天他在吗?我去打个招呼。”
大哥一指隔壁,谢然走进去,看见一个锃亮的脑瓜子,顿时觉得熟悉无比,大叫一声:“老乔!”
对着账本打瞌睡的老乔吓得一哆嗦,见来人是谢然,又高兴起来,他局促地站起,面见领导似的冲谢然鞠躬。
谢然也不客气,上来就摸人脑门,惊讶道:“你头发怎么掉这么多?”
老乔腼腆地摸着头,小声道:“没事,没事……存折收到了?”见谢然点头,他又感慨地嗨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想了想还是不能逃跑,闺女还在旁边看着呢,不能让她一辈子跟着我东躲西藏。”
谢然表情不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疑惑道:“什么逃跑?你那天不是在整理衣服吗?”
老乔一怔,见谢然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很快反应过来,感激地看着他,突然手忙脚乱起来。
他摘下眼镜抹着湿润的眼眶,吸着鼻子道:“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把你弟弟也叫上。”
“这几天可不行,”谢然遗憾摇头:“小马的爷爷摔了一跤躺在医院里,差点没救过来,医生不让出院,我得去陪夜。”
“……小马?就,就是胳膊上有纹身,头发很短的那个吗?他,他那天……”
老乔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奇怪。
提起小马,他眼里有种畏怯,但又有些不可忽视的激动战栗,嘴角的肌肉怪异地抽搐着。
谢然瞄了眼老乔发抖的手,知道他一定是想起那天被小马羞辱,在阴茎上写字的事情。他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劝老乔大度,更说不出叫他不要跟小马计较之类的话,他知道小马做得过分,可也知道小马本性并不坏。
谢然又安慰老乔几句,转身往外走时回头一看,老乔还站在原地。
他的手紧紧攥着,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整个人忽明忽暗,脸上的表情是谢然上辈子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压抑隐忍。
走到大门口时,老乔追上来,他抓着公文包,抹着额头的汗,紧张道:“我,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一直跟仇人似的,正好我认识一个很有经验的护工可以帮忙。”
谢然盯着老乔看了一会儿,老乔更加紧张,谁知谢然只是认真道:“回头我叫小马给你道个歉。”
二人没再说话,恰好到小乔放学的时间,索性就接上她一起去。
谢然在出租车上接到谢青寄打来的电话,说姐姐问他晚上还要不要回家吃饭。谢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旁边的老乔对司机说下个路口转弯,电话里的谢青寄听到,问谢然是谁在讲话。
“老乔,就女儿被你带出去吃饭的那个,现在是我同事了,他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小马的爷爷,晚上我就不回家了,我在医院陪夜。”
谢然挂断电话,老乔接上女儿,出租车又往医院开。
马爷爷比刚从抢救室推出来时还要憔悴,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眉宇间有股死人才有的郁色。老爷子已经醒来,就是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眨眼睛,看见谢然还能认出人,冲他勉强笑了笑。
谢然凑上去问好,小马起身,看到后面跟着的老乔,露出几分意外神色。
老乔先一步上前,他还不知道小马已经退出的事情,拘谨道:“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听谢然说你爷爷这边需要护工,正好我认识一个,打折估计有点困难,但好歹是熟人,不会不尽心。”
小马低着头没吭声,过了半晌,哽咽着嗯了一声,说谢谢。
谢然假装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变化,看到小乔直勾勾地站在旁边,一脸茫然地看着小马的爷爷。
他顺着小乔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临时护工在给小马的爷爷换裤子擦屁股。
老人双腿大敞着,生死关头走一遭后再顾不得羞耻,麻木地躺在床上任人摆弄,两条大腿像随意支起来的柴火棍,在外面松松垮垮地裹着层皮肉,兜住里面的血管和肉块。
女护工见怪不怪,毫无波澜地把老人裤子脱下,麻木地拎起他腿间瑟缩垂软的阴茎擦拭上面的污渍,也不管旁边是否有人会看到,仿佛人一老,活力没了,尊严也没了。
谢然刚想把小乔拉开,却有人比他更快,从后面轻轻捂住小乔的双眼。
谢然转头一看,居然是谢青寄。
谢青寄脸上的平静淡然,与医院这个伤心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他一来,谢然眼里就没有别的人了。
小乔静了静,突然问道:“爷爷的裤子也被人扒光了,为什么没有人往他屁股上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