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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盗匪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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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一枚铜钱,内圆外方,暗合天圆地方的古之观念。

    化作一抹流光,在左边男子手中上下翻飞,如同游鱼入海,跳跃不定,灵活轻巧的于五指间来回翻转,打着筋斗。

    右边那人贼眉鼠眼,此刻恍若顽猴般挠了挠腮,强忍住不耐,静静看着这一幕,默默无言。

    喧嚣的闹市、杂乱的人声、除夕欢庆的锣鼓声,一切市井百态仿佛都与这两个人毫不相关,只剩下船舱内他们自己各自的呼吸,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良久,船头的小男孩啃完夹肉烧饼,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船舱内右边的那个人。

    “咳咳……”

    那人的视线与小男孩交汇,看清了孩童清澈的眼眸中隐藏的情绪,随即计上心头,清了清嗓子,道:“老李,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儿子想想吧?你也不希望你儿子跟你一样,住着渔船、穿着破布、吃不起肉、讨不上老婆吧?”

    闻言,小男孩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船舱内的另外一人,然后垂下眼帘。

    “干他一票咱们就远走他乡,换的钱足够咱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而小男孩父亲手中飞舞的铜钱却在瞬息之间停止了运动,悄然回到他的掌中。

    子女,始终都是父母的软肋。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十年前,还没有他的时候,就算周府是龙潭虎穴,我也会跟你一起闯一闯。”

    说罢,他挥了挥手,将小男孩赶去外面的船板上,然后才回头正色道:“可现在……我不会再跟你去冒险了。”

    “哈哈哈......”

    听到他的话,船舱内那人突兀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当年洞庭湖上杀人无算的盗匪李大眼,居然也有会”怕”的一天,真是稀奇。这要是七将军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爬出棺材?”

    听着这个人的嘲弄之词,李大眼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

    但却又忍着没有发作,毕竟交情在那里摆着,他也不愿意翻脸。

    “怎么,不服气?”

    那人冷笑了一声,就要再度开口激将:“……”

    “要去你自己去!”李大眼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厉声呵斥道:“癞皮猴,看在咱们俩十多年的交情上,我才让你进来的。别逼我把你轰出去!”

    被称作癞皮猴的中年人顿时神色一滞,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李大眼的性子是说一不二的。

    万一真被丢下河,自己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把玩着铜钱的李大眼,一甩袖袍,转身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撑着船桨的小男孩看见癞皮猴走了出来,连忙打招呼:“赖叔叔!”

    原本癞皮猴怒气冲冲的脚步顿时一僵,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正值大祭祀,周家若是丢了祭器,那便相当于丢了脸面。势必会动用官面上的势力,把整个绍兴翻过来……你们身份不一般,还是趁早离开绍兴,避避风头吧!”

    “啊?”

    小男孩自然是听不懂这番话。

    船舱里,神色愠怒的李大眼则是听懂了这番话。

    癞皮猴的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没有自己出手相助,这个姓赖的老猴子也要干这一票。

    一边是过命的兄弟,一边是血脉相依的儿子……

    想到儿子,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一张灿烂的笑容,还有那双温柔的眸子......

    李大眼的拳头紧紧攥起,心中充满不甘。

    “伢子,进来,收拾东西,咱们架船入曹娥江!”

    江湖岁月催人老,雨打风霜,磨平了一身的桀骜。

    ……

    暮色沉沉,冬日的夜空没有丝毫温度,皑皑白雪飘向大地。

    用过晚宴,送别最后一批亲友后,周伯升带领着众多亲属返回周家祖宅。

    迅哥儿则被周老爷单独留了下来。

    “跟上!”

    迅哥儿亲眼看着自家老父亲的脸色由晴转阴,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书房内,灯火阑珊。

    周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长子,沉声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迅哥儿心头百转,却依旧没想到自己错在哪了,只得微微低头,不敢直视老父。

    “想不出来?”

    周老爷眯了眯眼,“第三个书架,第七层,找到一本叫《国朝传记》的唐史。里面有一则《太宗怀鹞》的故事。”

    都这个时候了,哪怕迅哥儿再单纯,也察觉到了老爹的意图。

    鹞是一种鸟类,太宗怀鹞就是太宗抱着鹞。

    而自己白天可不就是抱着小黄鹂吗?

    “爹,我尿急,想要小解……”

    不等周老爷继续问,他立马撒腿就想跑。

    “站住!”

    周老爷的一声暴喝响起,吓得他浑身一颤。

    他连忙停住,不敢逃跑。

    周老爷看着自己长子的模样,心里更加恼怒。

    “其实你只要不沉湎于‘斗鸡遛狗玩鹰’,一只黄鹂鸟,养了就养了罢。可坏就坏在你为了这点事,居然可以骗人!这些年你蒙师教的圣人训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嘛?”

    周老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周氏门楣虽高,却也要注意门风,不能让人笑话,这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规矩。”

    眼见周老爷的语气越来越沉稳平和,迅哥儿以为这件事认个错就能过去,于是低着头,心虚地回答道:“我知道错了,爹!君子当待人以诚,我日后定不会骗人。”

    “好好好!那你过来,我……”

    周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示意自己的儿子过来。

    见状,迅哥儿连忙凑了上去,低着头,恭敬地问道:“爹,什么事啊?”

    “长庚啊,听过——杀鸡儆猴吗?”

    与此同时,五岁的周櫆寿已经在蒙师的带领下来到书房门口。

    “爹!爹!我错了!不要啊——”

    可怜的迅哥儿还试图唤醒周老爷的父爱,可惜……

    “娘,救命啊!爹要打死我——”

    书房外,周櫆寿听着自家大哥的惨嚎声,顿时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