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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到了,酒馆的聚会开始了。
只是对于这些都不回家的人来说,情绪并不会因为同命相连而舒缓多少,反而像看到一面面镜子,看这个是自己,看那个也是自己。
话也显得不由衷了,就像冷僻的一面被人看到,抛弃的一面怕被人提及。
这样的氛围,戴奇是预料到的,想象总是美好的,大家聚在一起欢乐开怀,这个年夜谁也不孤单。可现实是,当真正处于这样的情境中,就会发现某些东西被放大了,远不如独处自在。
不过这也绝对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能让自己在家人面前有一个体面的年夜。
老万忙了大半天,做了一桌子的菜,看上去都是寻常的食材,可闻起来却大是不同。
戴奇坐在一面,老万和花牛坐在一边,沈妮和四筒坐在一边。老万看了一眼戴奇,戴奇却伸手示意请他先来。
“所有的祝福都在里面了,这一道可不是四喜丸子,我称它福运有缘,外面一样馅都不一样,你们四个每人一个。这一道鸡翅,我用了蟹酱和老腊豆豉,出锅前浇了黄油丁,祝大家展翅高飞、飞黄腾达。这条钳鱼用的我老家的香料,吃到香草味的时候不要呼吸会有惊喜。过年不喝汤,但一汤润整年,汤在哪里大家自行去找,吃好喝好。”
这一个开场白,毋庸置疑满堂彩!
像这样伺候胃的人,大伙心里憋着一句话,只是都不敢乱讲。
无论大江南北,不能团聚的除夕夜,都少不了视频通话。
最先接到视频电话的是四筒。
“妈,你看,我们酒馆的人都没有回去,大家聚起来跨年呢!”
“挺好挺好,你们好好吃点,开开心心过个年。”
沈妮惊叹于老万的手艺,“老万,这个鱼你是怎么做到的,草香怎么很快就有一点点酸?而且和我吃到的酸都还不一样!”
正在这时,忽听四筒视频的那边声音高亢了起来,“小彤?你是小彤吧!”
沈妮立时放下筷子,目光游移不知所措,四筒眼睛瞪得跟铃铛也似的,“妈!你乱说什么!”
“她就是小彤,妈听过她的声音,你搬家那会就是她,不可能错了!小彤,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呀!”
略显久远的事浮上心头,连戴奇都傻了一瞬,那也能成伏笔?
“妈,挂了挂了。”
“不许挂!大过年的,你就不看看你爸我俩?”
也在这时,沈妮来视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来的恰是时候。
“妈,哥我们都在呢,你就放心吧。”
“旁边这小伙子是谁呀,你同事?”
沈妮大睁着眼睛,她甚至不确定娘亲有没有看自己一眼,“啊,对,我同事。”
那边四筒的母亲说:“有什么事你们不要藏着掖着,还让家里猜来猜去,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们吐个词,家里就是喜,这都盼多少年了!”
视频隔视频,听到这话沈妮的母亲点起头来,“是啊,可不能这么两堵墙严密密,不给家里透点风,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摆台面,你们要把家里急死呀!”
戴奇就没见过如此奇葩的景象,家长们都疯了,看谁都是儿媳,见谁都是女婿,逮啥吃啥!
老万低头夹着菜,脸憋得有点红,这场面属实有些滑稽。好家伙,一个个水深火热到这种地步,隔着视频都快要攀亲家了。
只有花牛,在风中凌乱。
“挂了挂了!该去放烟花了!”
四筒嘴笨不会说,沈妮能说不在点,戴奇再不制止,这年夜不仅变味,还要不堪回首了。
而且花牛素来敏感,不知道哪句话再给戳中了,绝对是说跳脚就跳脚,毕竟年后生意还是要继续的。
“十二点一过就是明年,你们的事留到明年去圆,都别把情绪放在这顿年饭上。要是耽误大家过个好年,和你们没完!”
老万也说:“筒子的丸子是运,来年差不了!”
四筒噘着嘴,“我不要运,我要缘!”
老万立有脾气,“你大爷的!人活一世就是运!你瞎说什么!”
四筒不敢答话连连点头,连皮带馅吞了下去。
“牛子,你这个是有,想什么有什么!”
花牛终于有了点存在感,立时对着老万抱拳点头。
“那我这个呢?”
“福啊!”
“烂大街的福?”
四双眼睛直盯着沈妮,话说得又莽了,沈妮抿了抿嘴,立刻把这颗丸子吃了。
“哥,你刚说放烟花,我们行动吧!”
不等戴奇说话,七嘴八舌已经起来了。
“你傻了吧,咱啥时候备过烟花。”
“看别人放和自己放有什么区别吗?费那钱!”
“什么烟不烟花,还不是不想让你们再唠了嘛!”
“哦!”
……
“我们总是向往不期而遇,总认为不期的惊喜最是惊喜,而这恰恰给惊喜打了折扣,当无所期而有遇的时候,我们总习惯于把那当做所期,这是自我的骗局。因为当不期而遇出现,你会从精神与肉体上,无限顺从、无限妥协这个发生的事实,从而模糊了期待与不期待,把遇当成了关键。”
“可怕的是,这将不断调低你对遇的阈值,慢慢地,不期而遇变得随手可得。图书馆里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成了不期而遇,商超里和自己买同一份零食的人成了不期而遇,地铁上和自己带着相同耳机的人成了不期而遇。实际上,它变成一个人的窠臼。”
写到这里,陆雪写不下去了,她的指尖按在删除键上,回望这些文字,倏然不知要指向何处。一段段的表述很清晰,却不知要如何落定,如若没有落定,那岂不就是一段浮皮潦草的无病呻吟,倒不如一删了之。
正当她要按下去的时候,一道车灯的亮色来到了她的世界。
楼下的人在抬望,陆雪来到阳台的栏杆前对他招了招手。
他把烟花分成两垛,陆雪摊了摊手,戴奇见状干脆合到了一起。
戴奇勾着手掌示意陆雪下来,陆雪耸了耸肩又看了看夜空,示意他快点。
烟花,真的是蓝色的烟花。
“我们是否想过有期而遇,知道所期而又实现,那才是顺从生活的色彩。当我们想与晨曦邂逅,便起一个可摘芦苇露叶的大早,当我们想看更美的晚霞,就满怀期待爬一座山。”
“当我们想看一场绚烂的烟花,不多时,就会有人点起、照亮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