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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很快就将筹钱送王平上私塾的事通知了全村。
对此,全村六十一户都表示支持,纷纷缩紧裤腰带,挤出尽可能多的口粮,来换取上私塾的费用。
如今的朝廷苛捐杂税众多,平均下来,百姓每户每年要交三两白银,相当于六石大米价格。
百姓耕种本就不易,每年还要上缴相当于总收成七成的米粮,日子的艰苦可想而知。
温饱是谈不上了。
再遇上天灾人祸什么的,整户、整村可能都要饿死。
这也是当前各州县陆续爆发匪乱的原因。
吃饭吃不饱、穿衣穿不暖,连生存都成问题,百姓岂能不反?
徐州辖下的谷云县及周边地区情况还算好了,起码这里的百姓还能过活,不会沦为暴民。
王平知道自己给全村人加重了负担,心里很过意不去,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发愤读书,准备在日后回报对方。
这日一大早,宗主王旭独自带着王平前往二十里外的谷云县城,去寻找合适的私塾。
这一老一小脚程慢,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赶到县城。
初次来到人群密集的县城,王平略微兴奋,左看看、右瞧瞧,生怕错过什么新鲜的事物。
王旭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小孩子的神态,便特意带着他把县城热闹的街道逛了个遍。
直到巳时,一老一少吃了随身带着的米饼后,方才开始寻找私塾。
不同的私塾有不同的招收条件,一般说来,只要缴纳一定钱财,就可以进入学习。
私塾的教学水平各有不同,这就取决于是哪位秀才担任夫子。
越是年轻秀才所停留的私塾,收费就越高,反之,由年老秀才担任夫子的私塾,收费相对较低。
原因嘛,自然是前途问题。
年轻的秀才有大把的精力和时间,去考取举人功名,只要成为举人,他们的地位会再次升高,有了做官的可能。
这里所说的官可是真正的官,能入品级,并不是那些胥吏可比。
哪怕是最低品级的从九品官员,对平民百姓也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正因为有可能再近一步,年轻的秀才们才格外受重视。
这既是一种潜在的规则,同样也是现实。
依王旭的看法,既然要上就要上好的私塾,即便多费点钱银,那也是值得的。
可王平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那些年老的秀才更有教学经验,可以更全面地学到东西。
他自己也有一定的信心能考取到功名。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何不选择价格更便宜的一方?
在王平的坚持下,王旭无奈选择了谷云县中最便宜、也是由最老秀才主持教学的私塾。
这私塾有个大气的名字,叫作:鸿儒学舍。
担任夫子的是一名叫作徐文涛的老秀才,其今年六十有二,比老宗主王旭还大上三岁。
询问了一下,得知:进入鸿儒学舍读书,一月只需缴纳三百文钱,确实是谷云县收费最低的。
每月三百文钱看似不多,但对于温饱都成问题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加上读书所用的笔墨纸砚,代价就更高了。
因而,王旭先只交了三个月的费用,剩下的钱则要用来购买笔墨纸砚。
如此忙活半天后,王旭终于为王平办妥了一切。然后,这一老一少就摸黑赶回了王家村。
第二天天还未亮,王平就起床,带着昨日花了大价钱购买的笔墨纸砚,赶往县城。
全村人也不放心他一个七岁孩童独自上学,特意选了个年龄大点的孩子陪着。
这个大孩子名叫王富,虽只有十六岁,但身子长得特别壮实,乍看上去,跟成年男子无异。
有了王富的陪伴,七岁的王平放心了不少,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害怕珍贵的笔墨纸砚在路上被人抢去。
两人赶了个急,按时到达。
鸿儒学舍只准学生进去,王富只能待在外头。
这个大个子可没什么失望的,比较于田地里繁重的农活,这样的日子显然要舒服得多。
得了空闲,还可以去县城的大街上逛逛,也算增长见识。
到了辰时,王平才第一次见到学舍的老夫子徐文涛。
这位老夫子跟王平想象中老秀才的形象相差不大,灰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再配上干净、朴素的长衫,一副儒士模样。
徐文涛环顾一周后,缓缓坐下身子,随后对在场学生说道:“今日,我们这里来了位新学生,大家认识一下。”
王平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他还是站起小身板道:“夫子,各位同窗,在下王平,以后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看到他学着大人一样作揖行礼,在场众人觉得甚是可爱,不禁对他产生了好感。
徐文涛也没料到这位新来的小学童会有如此表现,微微一笑道:“好,不用多礼,坐下听课吧!”
王平一点也不敢怠慢,躬身道:“是,夫子!”
然后才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徐文涛暗自点头,心底里对王平多在意了几分。
学舍包括王平在内,共有三十七位学生,而他们的年龄都介于七岁到十六岁之间。
也就是说:王平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位。
不仅如此,对比于其他人穿着的锦衣绸缎,满是补丁的麻衣使得王平更加显眼,像是穷小子闯进了富人的圈子。
王平并不会在意这些,出生不能由自己决定,未来的路却可以。
话归当前,徐文涛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开始教授众人学习。
王平认真听了一会儿,却是发现其教授的都是自己已会的知识,比如:千字文、百家姓,甚至还有三字经。
他不禁有些失落,花了如此大的代价,却学不到急切想要的知识,就跟冤大头无异。
到了巳时,上午的讲课结束,众学生飞快散去,都赶着回家吃饭。
只有王平留了下来,他坐在位子上踌躇了一会儿,站起身向徐文涛走去。
在徐文涛这位老秀才疑惑的目光下,王平张着小口道:“夫子,学生想学更深层的知识。”
闻听此言,徐文涛饶有兴趣道:“哦?老夫今日讲的,你都会了?”
王平点着小头道:“是的。”
徐文涛笑笑道:“那你背给老夫听听。”
王平却是摇了一下小头道:“夫子,学生可以给你默写出来。”
这话当即使徐文涛眼睛一亮,其用手在面前书案的纸张上轻轻一拂,说道:“那你默写看看。”
王平用着面前现成的笔墨,在洁白的纸张上书写文字。
以往练字的时候,王平因买不起笔墨纸砚,便只能用稻草杆子沾着水在木桌上书写。
这次,有免费的笔墨纸砚提供,他自然要写个痛快。
如此,足足书写了半个时辰,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随后把满满的三张纸呈递给徐文涛。
徐文涛接过纸张,认真审阅了上面的内容,好一会儿才开口:“不错,内容全对,字迹工整,书写也快,你平时下了不少苦功。”
王平不敢表露自己的得意,他看着老秀才道:“那夫子,可否教授学生新知识?”
徐文涛活了这么多年岁,从未遇见过像王平这样既聪慧又好学的孩子,其不由大笑道:“你既如此好学,老夫岂有不应之理?这样,从明日起,老夫就单独教授你四书五经。”
王平大喜,他连忙躬身道:“多谢夫子。”
徐文涛再次大笑:“你只要认真学就好。”
王平种种表现已经感染了这位老秀才,似乎,后者在剩下不多的时光中又找到了一项追求。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老秀才承诺的那样,王平开始接触更深一层的知识,包括: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
这些就是读书人常提及的四书五经。
如此,三年时间过去,王平不负众望,在学业上取得了惊人成绩。
刚满十岁的他,已然是谷云县的一名正式童生,拥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只要再付出些时间与努力,相信那底层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秀才功名也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