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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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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的提议让周涛眼神一亮,可随后他又泄了气:“我跟李广成从大学开始,十多年的交情了,连他都推脱着不帮忙,邻居……平时都很少说过话的,唉……”说到最后他连连摇头,觉得妻子的这个想法可行性不高。

    “都这时候了,怎么的也得试试吧。再说,电话里说跟当面说那是两回事。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我们求上门,这邻里邻居住着,现在又是这种特殊情况,谁敢说谁肯定用不着谁啊?”

    刘晓燕在商场里卖家电,工作就是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的,做事不说八面玲珑吧,起码能放下身段。不像周涛,整天埋首会计报表审计账本里,讲究一个小数点都不能错,出校门很久还带着书呆子的意气,完全没什么社会人脉关系,所以现在才找熟人办事才这么不给力……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当初刘晓燕看中周涛,就是喜欢他为人踏实、没花花肠子、顾家这些优点。结婚三年,两人也过得很美满,到现在她也不后悔选择周涛做老公,大不了,自己多出头就是了。

    刘晓燕的话说服了周涛,他顺手拿过张废纸,在纸上列出自家所在门栋的如今所有家里有人的住户名字,跟妻子一个个的讨论。

    周涛说话不行,但脑子,尤其算术,那是完全专精级别的。

    “七楼,陈家……那个陈姐,之后被她爸和姐姐接走了,家里已经没人了;对门,都戴眼镜的两口子,这些年,我就见过两次,似乎不在这住,在中山区有房子。”

    “六楼,咱家,对面的王姐,把她妈送医院以后,就没回来。”

    “五楼,宁家母女和孙家一家六口人。”

    “四楼,男的姓杨,是保险公司的,家里就他跟他媳妇两人;对门,是马教授老两口……”刘晓燕摇摇头,“你不知道,马教授的大儿子昨天回来了,把人都接走了。”

    哦,周涛顺手把马教授夫妻划线勾了去。

    “我怎么不知道?”

    “半夜过来的,你睡着呢,我起夜时听到楼下有开汽车的声响,楼道里也有动静,就往外瞅了眼。看到楼下停了好几辆小车,车灯都开着,弄得挺亮的,一个男的穿着军装搀着马教授往吉普车走。今天早上我就去门卫打听,他们说是马教授的大儿子来接的,四十多岁,当兵的,还是团长呢,带着好几个大头兵,还搬走了不少米面粮食呢。”刘晓燕撇撇嘴。

    说这话时,她心里不是不失落的,虽说她劝周涛时说的挺好,但她也知道,说得容易做起来难。这楼里要说谁最好说话也最容易说动帮他们一把,也就是马教授这对老夫妻了,谁想到天不从人愿……

    周涛却没有妻子那么多心眼,继续往下数。

    “三楼,就是老于家四口;对门,赵大哥穆大姐,赵大哥人家可是市物价局的科长……”

    “二楼,姓钱的那家夫妻,都退休了,但他家好像跟这楼里的哪家都不怎么接触,这些天都没见他们出过门;剩下,就是张家的三口人,对了,张嘉宝也是公务员。”

    “可别提这个张嘉宝是公务员了,你不知道,他已经被开除了!”刘晓燕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什么?你,你都是咋知道的。”周涛吓一跳,他基本都跟妻子在一起,怎么这么多事,自己不知道,妻子却如数家珍。

    “是五楼老孙家的保姆跟我说的,我在阳台晾衣服,往下瞅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也在洗衣服。看她跟我打手势,后来我就出去楼道里跟她聊了会。那阵你在屋里看书呢。”

    “哦……这样的。”周涛点点头。“怎么,就开除了呢?”

    “临阵脱逃呗!那阵下暴雨发大水,公务员都要求下一线,尤其张嘉宝这种还在试用期的‘大小伙子’,都是派到了险情多活又累的地方。人家都能坚持,就他,下水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要求换个地方……”刘晓燕一副轻蔑的样子,“那么大的男人,吃不了苦不说,还缺心眼,就那种情况还敢提要求。他以为都是他妈,样样都顺着他啊,结果当场就被撸掉了。他没脸回家,跑去找同学,在同学家待了好几天,一直没联系家里。吓得张大妈以为她的宝贝蛋出啥大事了,雨刚停那天就跑去找单位领导要人,当即被人给撅回来,这才知道儿子丢了工作……没看这些天老张家两口子都不出来了吗?没脸见人了。”

    “…………”周涛无语。

    “那,看来,就这些人了。”

    因为他们所在这栋楼的一楼都是车库,所以一楼忽略不计。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周涛夫妻本觉得同单元的住家不少,现在去掉不长住、搬走的那四家人,现在本单元里满打满算就八家人,那么,自家能求助的就只有七家。

    “老公,我看我们先找五楼老宁家试试吧,上次跟她们一起开车出去买东西,感觉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她们啊……”周涛皱皱眉,想起上次在爱客家,宁家那娘俩基本没买到什么吃的,现在又是过了这么多天,只怕她们家是自身难保。

    “宁家跟我们差不多,未必能有存粮。依我看,还是找三楼于师傅家吧,他家人热心,又有老于和他儿子两个男人,估计应该买到些吃的。”周涛提议。

    “老于家啊……那倒是……”刘晓燕也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宁家就两个女人,在现在的情势下,没有男人,出门都要小心点,更别提买食物了。

    经过一番讨论,周涛夫妻初步定下了老于家——老孙家——穆大姐——杨家——宁家——张家——钱家的路线。

    目标明确,两口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按路线挨家拜访,此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女人尖锐到刺耳的大声哭喊。

    “抢劫啊!杀人了!天杀的,快来人啊!”

    “救命啊,快救人啊!!”

    …………

    阴沉沉的天,静悄悄的小区,突然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求救内容如此惊悚,很快打破了整个玉景花苑的沉默气氛。

    小区的保安们闻讯快步向事发地点赶来,他们可是跟物业公司、所属社区签了责任状的,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真是他们负责范围内出了问题,事后会追究他们的责任,所以不敢怠慢。

    除了保安,小区的住户也有几个好事爱出头的,往声音发出的所在地凑了过去。

    要说,玉景花苑也算个比较大型的小区,全小区共21栋楼。一进小区,是普通的七层楼1-13号;中后部,是宁晓蕊家这种一楼是车库的七层楼14-17号;最后一排,18、19、20、21号楼,则都是小高层格局,每栋楼都是12层,格局视野都不错,也是价钱最贵的4栋楼。

    女人的求救声是在小区中部绿化带附近发出的,离小区大门有相当一段距离,等大门口的几个保安气喘吁吁跑到地方时,赫然发现10号楼一单元的台阶处倒着一男子,身下流了一滩血,手里还攥个方便袋,袋子上破了个大口,散了一地的压缩饼干。在受伤男子身边跪坐着一个略胖的中年妇女,此刻她披头散发满脸是泪,看到保安赶来,状似疯癫的跳起,抓住保安大叫:

    “快,快救我老公!!“

    “那两个抢东西的男的,往那边跑了!”

    小区保安本来有二十多个,其中不少家在外地的,看着情形不对纷纷回家去了,现在就剩下十多个本地人,分成三班倒。白天这班5个人,这会儿跑来了4个,看到这情况都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打鼓。

    话说,这些留下的本地保安,大都是下岗失业没有一技之长又馋又懒的四五十岁的离异男子,平日就是抽烟喝酒下棋,在小区里闲逛。以前小区里发生过几起盗窃案,他们从没抓过贼,当然也是抓不到。

    雨停后,从流行病毒开始,政府宣布戒严,这些保安开头随大流的离开了两天,但因为大多无处可去,没钱也没地方吃饭,又都陆续回来了。

    他们大都跟物业公司说好,留在这里要每天包两餐,月底涨几百块工资、年底多发两月奖金。后来虽然被要求签保证书,也只是觉得这些日子天气情况有点特殊,流行病比较那啥,需要注意做好登记,却从未想过会自己面对这类恶性事件。

    事到临头,这几个保安都有点麻爪,反应不上来。其中就一个高个的壮年保安王重,是保安班头,也是退伍军人。

    他见到这情况还有点镇定劲,马上叫人拨110报警、拨120叫急救车,其他的也做不了啥。自己顺便往妇女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不出意外,啥也没看到——抢劫犯早跑的没影了。

    然后,王重在四周找了找,很快发现绿化带里枯萎草丛那处有明显的痕迹,几个烟头明晃晃的留在那里,看来是蹲点了不少时间。

    再听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妇女哭诉当时情况:他们是从私家车下来后,往门栋走时遇到袭击的。两个黑衣男子,都戴着头套,冲上来直接就捅了好几刀,把男人放倒后抢了东西就跑。

    手法利落,时机掌握的也恰好,看来是有预谋或是惯犯。

    王重皱皱眉,他之前真没想到情势会恶劣成这样。虽然有所察觉,毕竟物业的伙食从开始的大米饭馒头迅速下滑到稀粥方便面饼干。他知道物资开始紧缺了,可是……

    “兄弟,这,这可咋办?”跟他关系比较近的老郝带着颤音问。

    “咋办?能咋办?我们就是保安,不是警察!这种抢劫杀人的,归警察管,我们可管不了。”反过劲的另一个保安老游出了声。

    “说啥呢?这么说你们保安啥也不管啊,当摆设啊?”这时候凑过来看热闹、住在7号楼的小区居民黄伟亮听到老游的话,不满地开口斥责。

    “可不是咋地,天天就知道窝在门卫屋里头吃吃喝喝,抢劫杀人犯都进来了,你们干撒吃的??”跟着的同楼居民张静天也随即出言附和。

    “我们也不是警察,再说现在就几个人一班,小区这么老大……”

    这些天,一直被压抑着的人们,情绪普遍恶劣,这样的几句口角后,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火气都大的不行,导致这次抢劫伤人事件竟然发展成了小区居民与保安的冲突。

    就在事态即将升级的时候,警察、救护车及时赶到了,分开了众人。

    满头是汗的医护人员当场做了急救,随后从救护车跳下两个战士抬担架把伤者弄上车,就马上开走了。

    警察开始跟家属、保安询问案情。

    这没问几句的功夫,三个警察的对讲机全响了好几次……

    一边的黄伟亮悄悄竖着耳朵偷听,发现都是110指挥中心的出警要求,尤其最后那个电话,里面的对讲员声音很大,语气也很焦急,黄伟亮听到里面有“情况紧急、持枪、劫持超市”的语句。

    放下电话后,警察草草问了那个妇女两句,就二话不说带人跳上警车开走了。

    留下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天爷啊!这,这世道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