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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中往梓潼单程骑行需花数十天,四人年龄相仿,性格也都属于活泼开朗这一类型,一路上话匣子自然而然就打开了。杨兰是个十足的女汉子,说的都是自己在草原上刀口舔血的日子,最危险的一次是雇主让她单独追杀马匪,而实际上这些马匪都是一等一的杀手,他们的雇主正是她的雇主,用行话说就是黑吃黑。
三人听后自然对杨兰钦佩不已,更是对草原上弱肉强食的法则有了更深的理解。句扶和柳隐则不约而同地提到夷陵之战,显然对所有蜀军将士而言,这都是一场不可磨灭的恶梦。至于自己,姜维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当做聊资,自己这八年基本都待在天水游手好闲,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没事就陪郭淮打猎,有空就跟随皇甫谧学习医术,实在闲得无聊就只能到扶风和马均捣鼓机关术。
于是,他只能没话找话,说道:“这次全军能够顺利脱险,杨姑娘居功至伟,姜维代常败军三千人在此谢过。等到了汉中以后会付给你报酬,我想你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女子如琥珀般透明的蓝色双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着说道:“自由?老娘有说过契约终止或解除吗?”
“这……佣兵不应该遵守“利益至上”这条法则吗?姜某身上可没有多少钱。”
“可以打折啦……有没有考虑过延长合同期限……四十年后如何?”
姜维听后,头皮一阵发麻,此女古灵精怪,实在太过难缠。他只得抱拳道:“不如返回汉中后你我一同面见丞相,说清原由后他会给你一个正式编制。”
“好呀,好呀!老娘突然觉得军人这个身份也不错。”
句扶一脸同情地看着姜维,说道:“这女子难缠得紧,伯约和我们年纪相仿,难道还看不出那胡女的心思?”
柳隐一脸向往地看着姜维,笑道:“嘿,老大聪明着呢。揣着胡涂装明白而已,高手啊。嗯,终于有人能在情场上和我童颜柳隐一较高下了。”
“闭嘴!”
入了剑阁道便算正式踏入益州地界,益州土地辽阔,其面积在十三州中为最,更何况此州沃野千里,风调雨顺,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故而,汉高祖刘邦便在此构筑帝王基业。
蜀景风迟,浣花溪边,谁种芬芳。天与蔷薇,露华匀脸,繁蕊竞拂娇黄。待得君王,看花明艳,都道赭袍同光。
一道剑阁,将漫山翠绿和埋骨黄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致清晰地分割开来。就在这翠绿之下,一对兄弟正在细话。
干瘦的青年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我最多只能送你到这了。”那位兄长,一个身穿青色长褂的中年人却笑着说道:“我这贬谪之人怎么劳烦弟弟远送?
句扶神情激动,大声说道:“大哥,你还有大把机会,街亭之败都是那个马谡的错。”
句扶的兄长名叫句安,入伍多年,北伐前被提拔为牙门将。可惜此人运气太差,竟被派遣到马谡麾下,他正是跟随马谡一同逃亡的五百人中一员。
句安摸了摸弟弟的头,微笑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你有大好前途,要好好珍惜。”
句扶的双眸忽地暗淡下来,捶胸顿足道:“我哪有这种资格享受?夷陵之战中因为我的过失,侦察营的弟兄死伤殆尽,大哥难道不知道荆州人给我取的外号?人骨将军。”
此刻句安的脸也沉了下来,厉声道:“那些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夷陵之战时你率领的侦察营是因为错误的情报才被朱然围歼的。其实你被当做英雄而晋升,有大半原因是为了包庇那人犯下的错误。而放出错误情报的……”
“是谁?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何必呢,那个人你我都惹不起。”
“告诉我,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后将军吴班,东洲人。”
姜维匆匆赶回在梓潼的别馆,掩上门窗后。他急忙脱下上衣,咬牙将黏在右肩伤口处的草药碎叶连带血肉一同撕掉。旋即他深呼一口气,将从药铺里买来的草药捣碎,敷在已微微发烂的伤口上,再用白纱包好,墨绿色的药汁透过纱布渗出些许。
“虽然这伤至少要静养三个月才能痊愈,但很值得,这次冒险我收获很多。”男子笑着自言自语道。原来,诸葛亮一得知自己安全返还的消息,便急召他见面。原来,姜维此次北伐的所作所为,他皆已知晓。
姜维坐在榻上呆呆一笑,奉义将军叫起来好听,不过一杂号将军而已。此次自己应当有希望位列四平将军之一。
正统的品级高低分为平,镇,征三等。依次由低到高,曹睿将张郃从镇西将军提拔到征西将军等于是将张郃这个西北战区副指挥扶正。
不同于其他杂牌将军,但凡是正统将军,无需虎符便能调遣一支近千人的部队,还能招募百余人作为自己的亲卫,全权听任自己调遣。
兵权对每个武将而言,都是一笔无价的财富!
不过,除了升官发达,还有一件事纠缠着姜维,让他无法安然入睡。
当天早晨,包括他,几乎所有参与此次北伐的文官将军都参加了处置马谡的军议。马谡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因为此人生死全在孔明一念之间。按历史轨迹发展,马谡必死无疑。可是,让姜维疑惑的,是孔明的态度。
梓潼官府内,诸葛跪坐在大殿尽头中央,双眸里神色变换,让人捉摸不透:“马谡傲慢自大,不听指挥,亮今日召集诸位是为处置马谡。魏延,马岱将他带上殿来。”
费祎从成都紧急赶来,此人面如冠玉,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忧虑:“丞相,参军初次带领大军难免犯错,人谁无过?再者如今北伐大业为成,正需人才之际。还望丞相宽厚处置,让他将功折罪。”
诸葛亮厉声道:“诸将切勿多言,亮一向赏罚分明,有功者赏,王平尽忠劝谏,掩护撤退有功,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封讨逆将军。从此以后,五部飞军就由子均你全权统率。”
王平心中大喜,面上却带愁容:“末将有愧,在此战败之际却获得丞相提拔。”
诸葛亮叹了口气,轻摇羽扇继续道:“亮今后还有许多要劳烦你的地方,希望你能接受。亮本人也将上表圣上自贬三等。”
蒋琬为人刚正豪爽,当即上前说道:“此次街亭之败都是马谡的过失,和丞相有什么关系?”
诸葛摇头叹息:“这次都是亮授任无方,本来就应该按照春秋责帅之例,请求自贬三等。好了,带他上来。”
少顷,两人便拖着一个衣着邋遢,面容苍白的中年男子走到大殿正中央。他本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可一场失败就让他失魂落魄。看上去,几天内竟苍老了十多岁。
孔明手中羽扇直指马谡,缓缓说道:“相关情形亮已经从王平那听说了,你不听指挥擅作主张,致使街亭失守损兵折将,该当何罪?
“丞相军令,又不听王将军之言。今日之败,我无话可说。”
“这么说来,你是愿意认罪了?
“马谡甘愿军法从事,以告慰枉死在街亭的冤魂。”
诸葛亮摊开一张绢纸,正色道:“你之前曾立下军令状,现在只有按照军令状处置了。”
杨仪一脸悲痛,看样子都快哭了。心中却是大喜:(这是不得不为之恶,虽然死罪对马谡来说不公平,但是我们荆州人这次必须要靠你的头来渡过危机。永安的李严,底下的吴懿,吴班,邓芝等刘璋旧部都在看着。只要他们不满意,过去拉拢他们的努力都将化成泡影。)
赵云站在右侧一排,此时他突然发话:“丞相,幼常之才您是知道的。如今天下未定却杀智谋之士,岂不称了敌人的心意?咳咳磕……。
诸葛亮面露忧色,和声道:“子龙从撤退回来后身体就不太好,你是国之栋梁,要多多保重。
亮也爱马谡之才,但考虑到国家法度,不能因此就破坏规矩。”
魏延试图为马谡做最后一搏,毕竟他也不希望荆州人自相残杀:“丞相,魏延也同意赵将军的说法,难道您忘了参军在南蛮平定孟获时的功劳?”
蒋琬也劝道:“昔日楚王杀能臣而晋文公喜,现在天下未定却杀有功之臣,岂不可惜?”
杨仪此刻突然泛滥,他慷慨激昂,大声喝道:“为何不成全丞相明正典刑之美?难道诸位要让马谡成为罪人?”
魏延手指杨仪,一脸震惊:“杨仪……你对自己同乡人都要赶尽杀绝?”
一直默默不语的邓芝洞若观火,心道:杨仪终于出手了,为了保证整个群体,冷血到不惜让马谡自我了断。
诸葛亮轻咳一声,纶巾上翘露出渐渐斑白的鬓角,叹息道:“诸位无须再言,亮心意已决。孙武能制胜天下是因为执法必严,亮为了维护法度只有斩马谡以谢天下。”
马谡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丞相您对待我犹如亲生儿子,而我尊敬丞相也有如父亲。兵败受罚,天道也。我虽死在九泉之下也无遗憾。”
“你能这样想也好,推下死牢,明日午时问斩。”
姜维将军议上的对话和情形回忆数遍,这才恍然大悟。孔明的举动有些怪异,为何不当场斩杀马谡?或许他别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