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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命运是顺理成章又反复无常且无法揣测。
假如有帝国魔法协会的老学究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震惊到瞬间脑血飙升而引发梗塞,瑞思·西碧拉,帝国最隐秘的权杖圣者,在她较为漫长的人生岁月中至今从未收过徒弟,而亚瑟·拉欧尼斯这个破落的小贵族,将是第一个。
一个拥有深厚底蕴的庞大家族的没落就像一颗陨石撞进大海,无论当时掀起多大波澜,随着时间同化一切涟漪都将归于平静。对于泰伦帝国来说,贵族在总人口中占据的比重不小,而没落贵族同样不少。
一同把羞怯的小姑娘安娜送到德普郡魔法学院的街口,这是亚瑟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黄昏城堡走进省府,即使这里曾是拉欧尼斯家族的领地。站在街口,不知道女人对她说了什么,诚惶诚恐地小姑娘敬畏地鞠躬转身走进学院大门,对她来说这座并不高大的学院已经让人充满了幻想和崇敬,更别说能让学院俯首称道的女人了。
“失去生产技巧,无法分辨谷物,柔嫩细腻的手习惯了轻握红酒杯而握不紧锄把,被柔软大床滋润的身体睡不了坚硬而冰冷的地板,没落的贵族总是没落的更快,最后大多比平民都不如。”带着没落贵族的小少爷走在熙攘的街上,身材高挑的女人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才是贵族?”
早期的贵族当然不是这么多富贵病,直到现在也还有恪守清寡教义的贵族存在,只是越来越稀少,因为物质的过度繁荣早晚会把通红的心腐蚀出绿色的菌毛。现在懒惰,阴毒,自私,寡恩,谋杀,盗窃等等已经不再是市井小民的特权了,贵族只是把这一切披上权势的外衣打扮的冠冕堂皇,无形中扼杀一切。
“知道‘多莱厄斯理论’吗?”身材高挑的女人带着小亚瑟走到街口,看着忙忙碌碌穿梭在市面地平民,不等身后的孩子接话,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多莱厄斯替泰伦说了一辈子废话,但下面这段话却是他说过的唯一一句实话,一句可以拆穿西恩大陆所有国家财政谎言的实话。”西恩大陆是北至迦毗罗,南到泰伦,西接克洛里斯森林,东尽冰原的广袤大陆的名称,击败全天下的谎言?小亚瑟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思考这种宏观命题上面,而是昂着小脑袋盯着女人身上的黑色皮草披风,暗自在心里盘算这样一件披风可以典当多少个高德金币。
“财富的积累决定了资源分配的话语权,这种权利在一定时期达到极限后就会形成不同阶层,而财富继承者的话语权按照时间推移或快或慢的缩水贬值,但恒定不变地是每个阶层的继承者都在拼命编织属于那个阶层的财富谎言,而继承者们穷尽一生再把这个谎言传承给他们的继承者,一代一代周而复始的重复这一切,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女人眉头微蹙,轻叹:“维持每个阶层的稳定。”
“所以平民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权利咯?”孩子眼巴巴看着街口的餐厅橱窗里的烤肉随口应付着,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渴望。
瑞思·西碧拉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童言无忌?女人略显消瘦的下巴终于轻轻朝下,超过半个世纪的人生阅历竟然让她没有太大把握看透这个命格奇怪地孩子,罕见的双重命格,一个平淡无奇,一个却是沸腾的主命下纠缠着厮杀与挣脱。或成长,或夭折。
“没人敢这么说话,亚瑟。”女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沧桑,语气略显郑重,“人们想要活着话就只能说给自己听,你要永远记着。”
不就是祸从口出?小亚瑟点头称是,巴巴地用小手拉着女老师的披风,“夫人,我饿。”
“记得以后叫我老师。”
女人瞟了他一眼率先迈出长腿朝餐厅走去,小亚瑟急忙甩开两条小短腿紧跟在她后面,一溜小跑中暗自腹诽自己七岁的身高竟然还没有人家一条腿长,这女人简直像极了维多利亚的秘密中的超模,腿部线条完美修长,晃动的裙摆中露出的皮肤也很白皙,所有都很美好,唯独缺了一双黑色丝袜。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侍应看着气势非凡地女人带着小孩,不由多看了两眼,点完菜上菜的速度倒是不慢。女人看着面前的一盘烤肉,一份浓汤,两片吐司,只是浅尝辄止,对面的亚瑟人小吃饭速度倒是惊人的快,丝毫没有贵族细嚼慢咽地做派,狼吞虎咽完自己的食物犹不满足地瞪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老师基本没动过的食物。
“神说,要节制。”女人静静地坐着,摆好自己的刀叉。
“神说,禁浪费。”孩子童声童气地握住自己的刀叉。
沉默,孩子目光近乎呆滞地盯着食物。
“小亚瑟。”
“老师?”
“属于你了。”
“啊,赞美您,伟大的瑞思夫人,您的美貌像湖泊一样深邃明亮,您的知识像平原一样一望无际……”
“闭嘴。”
“噢。”
亚瑟跳下座椅跑过去,喜滋滋地踮着脚把老师喝过的浓汤三口两嘴吞掉,再把吐司放在烤肉上,然后朝老板叫到:“老板,打包。”
……
傍晚,典当铺里满头银发地老头精心擦拭着柜台里的东西,确保每个典押地物品都是精光闪耀的以便于有个更好的价格出售。
“喂,老头儿。”大腹便便地税吏打着酒嗝领着两个同样醉醺醺地随从走进店铺,“把个月的税缴了。”
“大人,五十个铜板。”劳伦斯顺从地从柜台掏出一个钱袋递了出去。税吏掂了掂钱袋,一屁股坐进柜台前的椅子里,肥硕的屁股压的椅子吱呀作响。
“嗳我说。”税吏打了响亮的个酒嗝,浓重的酒气迅速弥漫在店铺里,“皮里大人看中这个肮脏的小铺子了,十个高德金币,不少了。”说着用惺忪的醉眼朝店铺里看了一圈,这时恰巧有个金发小子抱着东西走进店铺,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略一迟疑又返身走了出去。
银发老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稳,道:“我只是个下人,没有权利变卖这间店铺,大人。”
“嘁。”税吏扭了扭身子,猛吸一下鼻子,通红的蒜头鼻里传来一阵恶心的呼噜声,“现在那个荒堡就是你在当家做主,整个德普郡谁不知道?老头儿,皮里大人负责咱们郡的治安守卫,得罪了这样的贵族你们这些罪民能有好日子过吗?”
罪民?!银发老头微弯的腰背瞬间绷直,脸颊微微抽搐着,枯瘦的双手紧攥着,以致指甲都要抠破手心。他竭力压制心中的怒火,一个小小的税吏,三年前连城堡的台阶都没资格触碰的小人物,现在竟然也能大着胆子说出真相——罪民。
是的,叛国的罪民。
老头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悲哀,枯瘦的身躯仿佛一瞬间被挤压出水分的海绵,有些疲惫的半依着柜台,这间幸存的店铺是唯一能维持城堡生计的生意,如果连这个都保不住,难道要靠蕾娜去帮人洗衣服赚钱吗?
“这间店铺,不卖。”门外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弱小的身影在税吏和他的随从惊诧的眼光中走了进来。
“少爷?!”柜台后面传来一声惊呼。
少爷?黑发?税吏抓了抓油乎乎的头发,傲慢地翘起沾满泥土的皮靴,嘴角愤恨地朝下撇着,用古怪的腔调说道:“德普郡可不再是你们拉欧尼斯的领地了,孩子。”说到最后两个字,他不禁加重了语气。
亚瑟走到柜台前,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道:“但我们还是帝国公民,这间店铺作为公民私产,不卖。”语气跟银发老头一样出奇地平静,但拿着包裹微微颤抖的小手暴露了些什么。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帝国律法,公民私产除顺位继承以外非主动意愿不可变更。
或许是酒精的扩散,又或许是贵族与生俱来的淡定,让税吏的脸庞迅速涨的通红继而变得扭曲起来,身躯肥大的税吏像一个踩着老鼠的小姑娘,他霍地站起身跳脚指着面前七岁的孩子尖声嘶吼道:“罪民!罪民!可恶的罪民!该死的罪民!”随着尖叫,他忘了那个依旧卡在他屁股上的椅子,随着他身躯的跳动也可怜的晃动着。
看着这小丑一样的滑稽表演,劳伦斯急忙从柜台走了出来,用他瘦削而年迈的身躯毫不犹疑地当在亚瑟前面。
声嘶力竭地表演完毕,税吏的脑袋有些眩晕,尤其当他看到店铺的主人和从门外闻声而来的市民,都在皱着眉头用一种怜悯地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对自己卖力的表演并不能完全欣赏,这让他的脑袋更加眩晕了。
“或许你可以转告皮里大人,我家里有副帝国著名画家的封笔遗作,十个高德金币卖给他,也不多。”
油画?他妈的,谁要那些五颜六色地破布?!喘着粗气的税吏拧起眉毛正想接着表演,一个随从像是想到什么,忙不迭的凑到他身前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税吏硕大的脑袋轰地清醒过来,惊诧,愤怒,不甘,诸多情绪在他心里翻滚着,不,还有一丝后怕。
一棵大树就算已经枝叶凋零,但拥有庞大身躯和繁多枝桠的它又怎么会轻易让哪个爬虫去肆意撒野呢?
惨死画家的公案在帝国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却没人去深究什么,连同拉欧尼斯的政敌也觉得那样来自底层的嘲笑确实该死,如果没人出手教训一下,他们也会不吝代劳。因为这就是西恩大陆的阶层观念,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只是平民。
“啪!”,卖力的表演消耗了太多体力,税吏颓然坐下的时候忘了自己屁股上卡着的椅子,一声脆响把椅子坐了个稀烂,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他羞愤而惧怕地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孩子,鬼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不会有拉欧尼斯的旁系家族在守护着?这些该死的贵族!税吏暗自咒骂着,却忘了自己处心积虑要挤入的上流阶层正是贵族充斥的地方,最后在随从艰难的搀扶下悻悻地拨开人群离开了。
“亚瑟少爷,你怎么会到这儿来?”闹剧结束了,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劳伦斯满是担忧地看着柔弱地小主人。
“等会儿再说,来,这个给你。”亚瑟得意地递给他一个油乎乎地包裹。趁着劳伦斯满是疑惑接过包裹的空当,亚瑟满怀好奇的在店铺里逛了逛,这是隶属于家族的财产,以前他只知道店铺的确切位置,却从来没来过,现在他是这里的主人,而今天是他第一次光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