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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凡事皆有痕迹可循,在那开始之前的。
古老的罗曼风格穹顶建筑群,蜿蜒曲折的道路两旁高大茂密的红叶桐,黄铜门牌上镌刻着‘红桐魔法学院’。德普郡魔法学院是泰伦帝国二十三所高级贵族学院之一,又叫红桐魔法学院,以学院中大片古老的红叶桐得名。东部行省的贵族子弟大都在此就读,当然,也有极少数天资聪颖的平民后代会被恩准在这学习。
翌日上午,副院长办公室,布鲁姆·美伦斯特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眼神深邃地盯着面前的孩子,保持着上位者的矜持,“善意”的提醒了孩子一些学院需要注意的事项,谈话的语气和内容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抱着《创世书》的亚瑟腼腆地站着,从办公室出来后,看着那些几乎要超越穹顶高度的桐树,转身朝学院深处走去,看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自己是那个女人的弟子。要说服劳伦斯自己出来读书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虽然本不用解释的太仔细,但面对家人亚瑟还是抱有极大的耐心和细心。随着时间迁移,他正在慢慢融入现在的环境和角色,但灵魂深处的某些烙印是注定无法磨灭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埋头走路,身后忽然传来娇俏的声音,亚瑟回头,嘴角绽出些许微笑:“亚瑟,亚瑟·拉欧尼斯。”
身穿白色淑女裙的小姑娘背着手蹦跳着走到他身边,小脸上满是‘好小子,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的狡黠笑容,打量着亚瑟还算体面的着装,说道:“喏,给你的。”
亚瑟手心微凉,接过一个装着通红苹果和熏肠的纸袋,不解地看着她。安娜脸蛋微微一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今天学院餐厅不开放,这是午饭。”
“噢,谢谢安娜小姐,您的美貌像湖泊一样深邃明亮,您的知识像平原一样一望无际……”
“噗嗤。”安娜忍不住笑出声,不敢再看正在一本正经赞美自己的亚瑟,踢着地上的碎石子,轻声哼道:“留着你的赞美吧,等那位夫人再光临学院的时候就能排上用场了。”
“没关系,你跟那位夫人都配得上这样的赞美,等她来的时候我我会再说一遍。”亚瑟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说着,索性不顾礼仪地蹲在路边,把怀里的东西放下,仰头道:“安娜,学生宿舍在哪儿?”
“噢,喏…那儿,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左转就看到了。”安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顺带忽略了对方自来熟的称呼。
早饭确实没有吃饱,亚瑟又啃了两口苹果,拢好东西站起身抹抹嘴,顶着一头黑发咧嘴挥手道别:“谢谢你的午饭,安娜。”看着慢慢远去的瘦弱身影,小姑娘吸了下鼻子,扭头朝相反的方向极其淑女的走去。
能量的储存和使用是衡量一名魔法师的基本标准,至于能在晦涩繁杂的使用方法中另辟蹊径或者独树一帜,绝对是每个魔法师毕生的愿望,那可是能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
在宿舍管理处登记完毕,亚瑟一边思索着从城堡书柜里扒拉出的魔法书籍中的话,一边按指引找到分配到的宿舍,这是个空荡简陋而且狭小的房间,除了角落里颇为壮观的书堆,就只有生活必须的家具,甚至连扫帚都快要秃掉,难怪刚才被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报以怜悯的眼神。亚瑟在书桌上扔下东西,溅起一蓬灰尘。
“哗啦。”角落的书堆动了一下,接着霍地从里面站起一个跟他个头差不多的男孩,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惊奇地看着亚瑟。
“呃,你好。”穿着颇为寒酸的男孩有点难为情,脸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擦去,“不好意思,请……请允许我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没关系,或许我该先敲门的。”亚瑟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亚瑟·拉欧尼斯,看来咱们是室友了。”
“弗雷德·j。”男孩长着泰伦人典型的红褐色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唯独两只眼睛像灿星般璀璨闪亮,腼腆地说道:“我比你早来两个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看的什么?”亚瑟抱着纸袋凑了上去,室友手里的那本书引起了他的好奇,那本书的封面绘制着繁复的花纹,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多利亚能量转移概论》。”弗雷德大方的递过手里的书,走近了看才发现书的装帧已经破损,背线几乎快散开了。亚瑟接过书本翻看了几页,就势坐在书堆上,老气横秋地咂吧着嘴说道:“弗雷德,你有魔法基础了?”
“呃,没有……”弗雷德脸蛋稍红,嗫嚅着答道。
“一丁点也没有?”
“没有……”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同龄的孩子怎么会有什么鬼基础,亚瑟眨了眨眼睛,继续发表看法:“这种专业书籍阐述的理论太过深奥,现在接触就像站在地上看空中楼阁,无论楼阁里再高处不胜寒地上的人也只能想象,无法亲身体会。”弗雷德听的似懂非懂,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挨着他蹲了下去,两个瘦小的身影淹没在书堆里。
“恕我直言,弗雷德,在没有任何魔法基础的情况下研究这种专业纵深系数太高的东西,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愚蠢,你是前者还是?”
“为什么这么说?我想是后者……”弗雷德有点委屈地眨巴着眼睛。
“当船还是小舟时,驶进汪洋恣肆的大海绝对好不过顺着宁静的小河流前行,你说呢?”亚瑟头头是道的“蛊惑”着,“所以,再研究能量转移的话,你的思绪就会像小舟彻底陷进大海的漩涡,像漂浮在水面的树叶,最后……”
“最后会怎么样?”弗雷德瞪大眼睛急切的看着他。
“变成空谈主义者咯。”亚瑟歪在书堆上,小脸蛋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啥?”弗雷德彻底傻了,傻傻地看着他,显然同龄人的一番话虽然听起来不是十分理解,不过直觉告诉自己他说的或许是对的。
亚瑟笑了,“嗖的”掏出半根熏肠,道:“没吃午饭呢吧?一起?”弗雷德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先把一脑袋雾水抛到脑后,瞬间跑到亚瑟身边蹲下,两个孩子像仓鼠般坐在书堆里开心的窃笑起来。
腓力特大教堂,大主教房间,一袭黑袍的来客只是随意背手站着,身上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势,即使对面正坐着教宗的红衣大主教斯普瑞恩。从一名普通的传教士做到教宗红衣大主教需要多少步骤?帝国永远不缺此类无聊至极的好事者,据他们“权威”统计,从传教士,地区副教长、教长,都主教,助理主教,最后到红衣大主教,不过六步,但绝大多数教宗人员穷其一生也只是远远膜拜过那抹红色,连触碰和穿戴的机会都没有。
年过花甲的大主教面部笼罩着阴云,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请转告劳肯阁下,今年北部地区的什一税并不能被减免,对此,我谨代表教宗表示遗憾。”说完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继续说道:“稍后,我会正式行文财政部。”
黑袍人怒极而笑,踱步到窗前站定,轻声道:“尊贵的大主教阁下,您猜伟大的主神会要那点少的可怜的铜板做什么呢?”
“放肆!”斯普瑞恩蓦地抬头喝道,红袍随之一阵律动,像一尾红色的眼睛王蛇盘踞在宽大的椅子上,阴恻恻地盯着黑袍人,低声道:“梅恩·沙文,你太得意忘形了,妄自诋毁主神是要接受神圣审判的!”
望向窗外的黑袍人闻言轻蔑的笑了笑,手指摩挲着窗台,指肚贴在冰冷的光滑的大理石面上,冷意让他暂时收拢起情绪,语气略带遗憾地道:“那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一决定将使您失去金狮子家族和军部的友谊,大主教阁下。”说到后面几个字,黑袍人加重了语气,在帝国没有哪个权利的持有者会忽视,或者说敢忽视来自莱茵河畔金狮子家族的支持,哪怕是高高在上的教宗高层。
每个阶层的话语权分配都毫无疑问的需要妥协,披着神圣外衣的教宗需要帝国在精神层面让步,而凡人的实际统治者更需要教宗为他们的执政权抛光镀色。遗憾的是他们中间的天枰正在慢慢倾斜,政治嗅觉稍微灵敏的人都能清晰感觉到这一点。直到有次在军部的高级会议上,一名辅理大臣默默的说出了那句话,谁能容忍王冠上面还戴着一顶法冕?政治与信仰的矛盾裂痕才开始正式显现出来。
造就这局面最直接原因就是教宗的什一税额占据了帝国整体税收的十分之三,其中还不包括其它泰伦治下中小公国的税收,也就是说,这条裂痕就是被高德金币硬生生砸出来的。事实上,对拥有数十万教职人员和广大信民的庞然大物来说,放弃这一收入,是对神圣权威最直观的亵渎和侮辱。
“为什么不让皇帝把他的王冠拿去典当几个高德金币?”军部会议的传言传到教宗时,几个主教戏谑的调笑着。
等黑袍人转身离开房间,挺立着鹰钩鼻的大主教依旧面罩阴云,瘦削的脸庞上两道法令纹愈发深刻,瞳孔中两点危险的光芒闪烁不定,终于随着缓缓阖上的眼皮藏了起来。
什一税本来是信民自发供养教宗的举动,后来被教宗法定为教律,信民每月上缴一次,以便维持教宗和众多教区正常展开教务工作。被政客们越来越不能容忍的是,为支持北方边防事业帝国财政税收已经颇为拮据,但仍然被丝毫不事生产的教宗瓜分,如果金币是最甘甜的水源,那么,教宗已经喝的太多了。
天色渐暗,一道紫色的巨雷裹着轰隆的响声猛然蹿过天空,片刻后,神圣帝国泰伦的首都下起了磅礴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