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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大多数的得到总是伴随着失去,这就是所谓代价。
在亚瑟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哪个政体能够避免腐败的滋生,就像石阶上的绿苔,环境成熟就会自然生长。萨利德的丑闻终于遮盖不住,随着从北方回流的人群在泰伦迅速传播,就像成熟豆荚蹦出的豌豆,散落在各地。
尽管流言中各个版本不尽相同,但中心思想大多一致,那就是萨利德人不仅欺骗了纳税人的安全感,更加欺骗了他们的钱包。当东南行省的中小贵族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准备共同跟皇帝抗议向北方投入更多军费,并且将防御重心拉回东南荆棘要塞时,迦毗罗治下的卡罗姆公国却派出信使头也不回的撒丫子朝泰伦奔来了。
卡罗姆公国三分之一领土与克洛里斯森林接壤,三分之一与泰伦帝国有交际,卡罗姆人的祖先在数千年前放牧时得不时抬头看着树梢,因为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站着手持暗夜飞镰准备收割的精灵,终日胆颤心惊。直到那场差点颠覆了整个西恩大陆的史诗战争后,精灵这个传奇种族不得不将幸存的少数族人紧缩在森林深处,卡罗姆人才敢在稍微靠近森林的地方放牧,脖子也终于可以多少休息下。
史诗大战后历代帝国你方唱罢我登场,更迭不断,直到一千多年前随着泰伦和迦毗罗在大陆南北先后崛起,一统其他公国,建立了相对稳定的政权,这种诸国混战的局面才得到遏制,从乱哄哄的小痞子群殴变成了两个带头大哥的掰手腕。尽管泰伦和迦毗罗的政体略有不同,信仰更是压根儿没一点相似,但在对待的公国的态度上却是出奇的默契,那就是治下公国的贵族和平民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可以保有较高独立性,公国内的法律和税赋也有比较完整的自我性,除了平时对帝国的供奉和战时的出人出力。
其实并非两位带头大哥不想把小弟们的财产和子民纳为己有,着实是不能,就拿卡罗姆公国来说,国内公民不过二十万,但放牧民族都是天生的战士,国内控弦之士足有十万,尽管整天被高贵的精灵欺负的灰头土脸,但并不代表在面对其他公国时就会一怂到底。同时在精灵高压的生活下,卡罗姆历代人的骑射也是堪称迦毗罗军事教科书般的存在。所以类似这样一个随时能拉出十万骑军的公国如果奋起反抗,两位带头大哥是不可能在掰着手腕的同时回身抽打某个小弟的。
当卡罗姆人的信使风尘仆仆地闯进泰伦帝都时,正在观看北方军事地图的奥尔登三世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随即就沉默了。从卡罗姆公国到萨利德要塞要越过金山山脉,走过千里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但其位置要比现在的萨利德更像迦毗罗的腹地所在,如果占有这样一个地方,那么就像在迦毗罗人的肚皮上抵上了一根长矛,如此紧要位置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没人会喜欢自己的肚皮被别人指着,尤其是民风剽悍的迦毗罗,接纳卡罗姆势必会激起这位大哥的激烈反击。在利益和风险的诱惑中反复衡量着,皇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第一次看见裸女的懵懂少年,面红耳赤也饥渴难耐。
“安排信使在王宫住下,召集军部和财政部有资格列席最高会议的所有人,还有参议长们。”奥尔登三世语气沉重的吩咐完,他身后的宫廷骑士迅速弯腰退下,片刻之后,几道身影驰出王宫朝帝都分散而去。
“梆梆梆。”
“梆梆梆。”
帝都贵族所聚集的东城区在夜火初明的晚上突然响起了阵阵敲门声,不少身处权利食物链顶端的贵族有的仓惶着丢下刀叉餐具,有的则慌忙在侍女赤裸的肉体上爬下寻找衣服。不一会儿,十几辆马车便顶着挂灯朝王宫火速奔去。
“从诸位大臣的反应来看,卡罗姆信使的行踪并没有泄露。”一身黑袍的骑士跟在马车旁边,悄悄跟车里的人说着。
车里的人低沉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车厢上怒吼的狮子头像正是来自军部巨头金狮子家族,里面赫然坐着身材宽厚的劳肯·莱恩,此刻正像打盹儿的狮子微阖双目,一头金发散乱在肩膀上。
“卡罗姆人在两王共治时代站错了队,在萝合兰女王的支持下将放牧之地向东北方向拓展了一些,那点地方原本是属于白露女王的支持者所有,政变后清算是不可避免的。”骑士剑眉朗目,但气态沉稳,远没有这个年龄的浮躁。
“如果你是卡罗姆人,你会怎么做?”随着马车在城内石板路上微微起伏,车中军部巨头发声问到。
“向白露女王请罪并宣誓效忠。”骑士眉头微蹙,沉吟少顷就果断给出答案。其实扩张牧地原本算不上什么大罪,而且以卡罗姆人的憨厚秉性并没有将马匹赶出太远距离,但他们深知如果要在帝国内部挑几个萝合兰女王的拥护者杀一儆百,树立新王权威,那卡罗姆必定在清算的名单前列。一直以蓝天白云,牛羊马匹相依为伴的卡罗姆人大概从未想到原来政治理想在现实面前,如同顷刻翻覆的舢板,前一刻还在甲板上微风荡漾,下一刻就在水里呼吸如窒,逃命都不及。然而环顾大陆,如果不放心女王扬起的铡刀会落下,那么选择泰伦,即是无奈,也是必然。
穿过宫室重门,马车上跳下的贵族迅速汇聚一起,朝皇帝所在赶去。有趣的是人群里所有人都刻意放慢一拍步伐,眼神玩味的看着并排走着的军部两大巨头,尤其是跟随在金狮子身后的青年人,相貌细看与狼王克里夫有七分相似,正是狼王长子原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梅恩·沙文,却选择了将自己的政治生涯押注在家族对手的身上。相距不过两个人,父子两人同时选择罔顾彼此,连视线上也懒得交际半秒。
从大臣们鱼贯而入走到自己面前,奥尔登三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地图,眼珠都快红了。也真是难为了这位泰伦帝王,他父亲的父亲伙同那个现在还蹲在教皇宝座的老头儿发动了“神圣远征”战役,占据并修筑了萨利德要塞;他的父亲则直接剑指西方,成功参与组建了“阿巴利亚黑市”,到了自己头上,寸土未失却也寸土未得,还间接让最危险的敌人变得更危险,这让大地主情结十分严重的奥尔登三世很是受伤。
“事情你们知道了,都说说吧。”把事情简单叙述一遍,奥尔登三世歪着脖子坐在高背椅中,看着面前的大臣们。除了军部众人,其他贵族煞有其事地围着地图窃窃私语不住点头,奥尔登三世看在眼里心情略微舒缓了些,下巴朝金狮子挑了下,目光炯炯的盯着帝国铁盾。
金狮子悄不可察的瞟了眼身旁不远正闭目养神的克里夫,面朝皇帝平声道:“卡罗姆战略位置非常重要,陛下。”
众人竖起的耳朵听到的只是这句废话,就连围观的贵族中毫无军事素质的人都知道那个地方非常重要,能否在以后掰手腕的时候能压倒对方两分,那个地方将是关键因素。贵族们低头撇了撇嘴角,奥尔登三世则眸子中迅速蕴起一抹怒气,原本在他的想象中,如果金狮子率先发声支持,说一句陛下剑锋所指,军部将为陛下拿下卡罗姆这样类似的豪言壮语,那么来自贵族们反对的声音将会弱去一大片。
妈的,还能不能愉快的做个皇帝了?
“克里夫,你说。”奥尔登站起身按着椅子把手,眼角抽搐着斜睨高瘦的帝国攻城锤。
“为您征服一切,陛下。”克里夫神态孤高的颔首致意,贵族们的嘴角已经撇到了耳朵根。
“赞美主神!”奥尔登三世脑门儿青筋鼓涨,大喊着拍了下桌面,气喘吁吁的盯着丁点面子也不给他的臣子们。眼看着皇帝就要抓狂,这时,年轻的梅恩·沙文走上前说道:“陛下,劳肯公爵所说的那个地方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就是告诉陛下您惦记的东西,迦毗罗同样不会轻易放弃,不,应该是绝不放弃。”
奥尔登恨恨的把视线从贵族们身上挪开,投注在眼前的青年军官身上,以惊人的速度换出笑脸,用眼神鼓励梅恩说下去。但是,青年军官轻咳一声,避开他的目光弯腰退下。好些个贵族们实在憋得辛苦,肩膀已经微微耸动起来。
不能低头,王冠会掉!不能哭泣,他们会笑!
奥尔登三世垂下眼睑,缓缓做回椅子,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泰伦的政体容不得皇帝在部分时候一意孤行,除了历代个别强势帝王能够一言决之,毕竟整个帝国的基石是数以千计的贵族,并不只是一个奥尔登皇族。
“陛下如果真的那么衷情卡罗姆公国,茵塞德斯家族将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您。”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气态雍容的中年人,几缕散发随性披散在额头上,笑容温醇的看着椅子里的皇帝。
“在我小时候,有位伟人告诉我如果某个东西是你思念且必需的,那就掏出点代价弄来那个东西,不然,你的一生将生活在缺失的遗憾里。”茵塞德斯的当代家主面朝贵族们说出这番话,徐徐转身,用略带磁性的嗓音说道:“这段教诲使茵塞德斯家族获益匪浅,而说出这段名言的伟人,就是伟大的奥尔登二世陛下。”
奥尔登三世身躯一震,蓦然抬起的眼皮下泪光莹然,他嘴角抽搐着深情凝眸在财政部长身上。代价?现在房间里的人谁不需要这玩意儿?就拿那个该死的瘦高个儿来说,竟然还能舔着脸站在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那个该死的儿子如果换个父亲早就被铡刀切碎几万遍了;还有那个貌似宽厚的劳肯,别以为人们忘了他的弟弟到现在还是黄昏城堡的守墓人呢;还有,那个白发苍苍道貌岸然的参议长前几天才偷偷买了一批幼女供自己玩弄,入城的手续上写的是参议院办公用品……
妈的,一群乱臣贼子!
他们一定会为这些东西,或多或少,或早或晚,付出该有的代价。
“那就掏出点代价,我要看到泰伦的旗帜飘扬在那片牧地上。”奥尔登三世站起身沉声说完,用手指上的王族徽戒在地图上卡罗姆的位置摁出个戒印,看也不看他的贵族们一眼,扭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