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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小白浴血奋战的身影,他的领口不羁的张开,斜斜飘絮的领带像是某种标志。就算是胸口和后背被划开了几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就算不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他依然如同一名绝世的剑客,在密密麻麻的虫潮中不断穿梭,带着一如既往的潇洒。
“别了,兄弟。”
他安心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子在重力的作用下急剧坠落,最后,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但眼前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周围也静得哪怕一丝声音都没有。
世界,仿佛死了一般。
唯有那怎么也习惯不过来的失重感在告诉着他:
我,还活着。
但是在这里,时间却可笑的凝固住了,苏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或是一个月?亦或者一年?
总之,已经很久很久了,他仍然看不见一丝光明。
他突然觉得憋得发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要发出一点声音,但喉咙却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了,他又伸出手,同样什么也感受不到。
甚至到了最后,连那恶心的失重感也消失了。
“我,是死了吗?”
一声叹息在心底响起,胸口突然像是窒息一般难受。
这种感觉对于苏墨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如果可能的话,他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他这样想着,隐隐的,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盛夏。
那年夏天,还真是热啊,天地间似乎都被那刺眼的光明所覆盖,顶着炙热的阳光,苏墨骑着单车,装着一篓鲜艳的夏花,带着一颗火热的心在那被烧得滚烫的天空下,在那蔚蓝的大海边,在那条布满鲜花的笔直公路上,一路向北。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短裤,一边骑着单车,一边放开双臂,高声呼喊,如同世界上最无拘无束的人。
而前方,是美丽爱情的结晶。
“小青,你曾经问我,喜欢海吗?我摇头了,从小到大,我最恐惧的就是海洋了,因为我总觉得海里存在着未知的恐惧,真是可笑!”
“但如今我不再害怕海了,不,我今天什么都不怕,只因为今天,我毕业了,只因为今天,我要像你求婚!”
那一刻,在海边,他是最幸福的人。
但下一刻,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碎了一切。
那极速奔驰的车头,如同一颗狞笑着的恶魔头颅,讥讽着他的自以为是。
之后,他就陷入了这片同样的黑暗,很久很久,直到一股温暖从他背后缓缓划过,一直沁入灵魂最深处。那是她指尖的温度。
冥冥间,他睁开了眼睛,却是空空如也的苍白病房。
小青,不见了。
在毕业那年,在求婚那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人间蒸发。
“医生,你见过一名穿着连衣裙披着齐肩长发的女孩吗?”
“女孩?你的病房,从未有人来过,但你能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是么?”
他摸着布满了整个后背的纹身喃喃自语,这纹身在他醒来后就有了,也许是小青刻上去的。
而现在,那股久违的温暖依旧没有放弃他。
渐渐的,他又感觉到那股温暖在黑暗中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再次光明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隐约间看到一团团明亮的光点聚集成小青的模样,她是那么的美丽神圣。苏墨疯了一样想要抓住她,她却颦颦一笑,挥了挥手,又再次道别。
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无数的黑影,想要从海面拼命的挣脱而出,却又如越天蛰。
苏墨也同样挣脱不开那层海面,慢慢的,他终于发现自己只能左右平移,却不能上下移动。那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只能置身于一个平面中!
但当他头脑慢慢清醒下来时,他终于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也是那成千上万中的黑影里其中一道!
自己是一道影子,多么荒唐的事!
但事实上,当他看到一个人的双脚正向他走来时,他终于明白,这荒唐的猜测是正确的。
脚步并没有停止,那双脚的主人正缓缓向他走来,而后竟然在他面前停住了,紧接着,一张脸孔唐突的从视线的上方出现,那双脚的主人在弯着腰看他!
那张脸的面容苏墨再是熟悉不过,一头黑色的碎发,白皙的皮肤,细长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那分明就是自己的脸!
但这张脸上却写满了阴暗和冷漠,仿佛是另一个他!
那个人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海面上,苏墨仿佛是他水里的倒影。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无数的记忆碎片就仿佛潮水般在苏墨脑海里爆炸开来。
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阴暗无比的童年,他坐在天台的左边,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靠在天台的右边。
一切,如同故地重游。
“是你?”
苏墨试探着问了问。
“你怎么会。。。”
那个人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仍然如同多年前一样,在全世界都抛弃苏墨的时候,缓缓的伸出一只手。
苏墨没有再说话,他也缓缓的伸出手,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那个人缓缓将他从水里拉了起来,在脱离海面的一瞬间。苏墨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当他睁开眼睛,他还站在原地,那道深海裂缝的边缘。
一阵海底的怪风吹过,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但四周的一切却证明着,那肯定不是梦。
只见原本空旷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虫子的断肢和死去的尸体,虫潮就这样退去了,而小白,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