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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卑梁之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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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啊!”公子光打断伍子胥,抢着说道,“伐楚之事还是先与诸位大臣商讨后再定夺,请大王三思!”

    伍子胥向前一步,满怀信心道:“大王,卑梁之衅已经使楚国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再加上新增的居巢、钟离两座城池可作为战略要地,何不乘着士气高涨追杀穷寇,灭了楚国,打他个措手不及。”

    公子光拱手,向前数步,双眼凝视吴王阖闾,透出一丝丝哀求的眼神,但又能感觉到一缕缕紧张的气息。

    待他欲要再次争辩时,吴王面带愠色:“好了好了,此事先搁着,待我与众大臣商议后再做决定!”吴王显然有点不耐烦了,对他二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其实,吴王心里正挂念着那个楚城少女——卑梁蓉。卑梁蓉是吴国边邑守将陈松在吴楚交战中收留的一个女子,当时楚国的边邑钟离与吴国的边邑都养蚕,两国的采桑女们经常为争采桑叶而互相厮打。此次吴楚交战也是因此而起的。吴王便派公子光讨伐楚国,想借以安定吴国边邑的局势。最终公子光率军攻破了楚国的居巢、钟离二城,凯旋而归。但是,战争也造成两国人民流离失所的也不少。卑梁蓉就是楚国争采桑叶的卑梁芙的妹妹,她的姐姐在这次厮打中被吴国的采桑女用簪子所伤,当场身亡。可怜她家只有她跟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无依无靠。事发之后,钟离城新任守将陈松率军抓到那些起事的楚国少女,见一女子跪在一具尸体旁边,泣不成声,不停啜泣。陈松走向前去,俯身,见她面容姣好,肤色白皙,两抹柳月眉,虽泣双目依然清澈如水,指如削葱根,腰若流纨素,确是极品佳人!又闻其身世悲惨,无所依护,便心生怜悯,收留了她。

    一日,仆人报副官尚材有事请见,陈松料想必是人民赈粮发放之事,便令他进来。

    “赈粮发放得如何?”陈松不等他说便先入为主。

    “都已办妥。”尚材道。

    “嗯,”陈松微微点了点头,“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不,在下还有一事。”尚材抿嘴微笑,带点阴冷。

    “哦?是何事?”陈松颇为好奇。

    “是关于那位采桑女子的。”

    “她……是找到他的家人了?”

    “不!”尚副官看了看左右的侍从,随即把眼神投向陈松。

    陈松示意侍从,侍从们便走开了,厅堂只剩下陈松和尚材两人。

    “可以说了。”

    “是比家人还要好的依靠!”尚材露出一脸狡猾的笑容,好像自己就是一只狐狸。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是谁?”陈松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尚材口中的“比家人还好的依靠”。

    尚材走上前去,侧身,压低身子,说道:

    “是——大王!”

    “此话怎讲?”陈松还没会意。

    “将军何不把那位采桑美女进献给大王?大王见了如此美人儿,定会欢喜。到时候您就可以升官发财了!”尚副官心里窃喜。

    “不行!绝对不行!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位弱女子!”陈松语气坚定,“当日我救她是看她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才生怜悯之心。倘若……岂不枉费了她的一番信任!”

    “将军您也不想想,若是给大王看中了,她一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福气啊!而于你则是平步青云的良机啊!”

    “这个……这个……”陈松转过身,背对尚副官,犹豫不决,“这我做不了主!待我问问她去!”

    “万万不可,您要是这样唐突地去问,她会很尴尬的。”

    也难怪陈松武将出身,一介匹夫难免言语失礼。

    陈松想了想倒也是,便回过身看尚副官,期待他是否有所高见。

    “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下官有一计,不知将军……”

    “快说!”

    “将军不妨以百姓之名,摆设谢恩宴,邀请大王前来赴宴,然后趁此机会把卑梁氏介引给大王?”尚副官笑道。

    “嗯——”陈松点点头,又道,“此事就交予你去办吧!”

    尚副官躬身离去。

    陈松站在案前,凝视着案上的一片枯桑,落日余晖,那桑叶被照得金黄。

    陈府坐落在城东,离县衙只有一射之地。门前坐落两头雄狮,威风八方,庄重肃穆,行人无不畏敬。两个家奴伫立大门两边,目光直视,表情严肃,纹丝不动,像是两座雕像。

    府内庭院、厅堂之事都已办妥,后室的乐妓舞女也准备就绪,厨房里各色菜肴也已备齐,女婢们站成一排,等待传令。

    忽见一小厮匆匆报信,气喘吁吁道:“大王已到至东街口!”

    管家的赶紧快步入内,报予陈松。

    “好!我马上出门迎驾。”说完,便挥手命管家的先出去,整了整衣束,阔步出室。

    陈府门口两边各站有六个小厮,陈松伫在门前,炯炯有神的双眼眺望东大街,满脸笑容。

    “大王到——”呼声远远传来,回荡许久,缭绕于家家户户的房檐。

    “臣陈松参见大王。”陈松朝大王车舆跪拜,众小厮亦然。

    “免礼!”吴王笑道。

    “谢大王!”陈松起身,拱手引吴王入府。

    “寡人听闻陈将军忧民爱民,体恤百姓,赈济及时,才得以安抚钟离百姓。”吴王道。

    “这是臣的职责,终归是大王治国有方,以民为本。”陈松谦逊道。

    入堂内,吴王北向坐。

    “传舞乐。”陈松吩咐旁边家奴。

    “诺。”

    众舞女翩翩起舞,宛若仙女下凡,又如一只只飞舞于花丛的蝴蝶,轻盈飘浮,如幻如真。乐妓在两旁弹奏,古筝清扬,琵琶急促,钟磬清亮,古萧蜿蜒,簧笛悠悠,管瑟阵阵……百乐齐奏,和乐融融。

    那百乐之声传入厢房,卑梁氏颇为好奇,正欲开窗,忽听一串“咚咚”的敲门声,忙止住手,前去开门。

    “姑娘,将军请您入座用膳!”那小厮道。

    卑梁氏简直受宠若惊,一脸茫然,不知是何缘由请自己这么一个没头没脸的弱女子出席,更好奇的是,如此荣重,是何人亲临。

    卑梁氏只好随那小厮穿廊越阁,脚步零乱,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是惊?是喜?还是愁?可谓百味杂陈。

    倏尔便来到厅堂,她正想着入神,木讷地站着。那小厮低声道:

    “姑娘!”

    ……

    “姑娘!”

    她才回过神,见众人用诧异的眼光望着她,不免尴尬倍觉失礼。

    陈松见状,忙向吴王赔罪:

    “大王恕罪!她是臣在钟离收留的一位采桑女,臣看她失亲无故,便收留了她。”

    “采桑女?”吴王一脸疑虑,面有愠色。

    “是。”陈松明知此次吴楚交战全因采桑之衅而起,而自己却不顾众人责备,收留了这卑梁桑女。此时他不知如何是好,双腿颤抖,心惊胆战。

    “大王,姑娘的姐姐在卑梁之衅中被误伤,当场身亡,留下孤身姑娘一人,无依无靠,将军也是怜悯姑娘才作此决定,”尚副官连忙为陈松解围,“将军抱着一颗爱民之心啊!”

    “请大王饶了将军,民女任由大王处置!”卑梁氏早已跪倒在地,垂着头,等待大王发落。

    吴王见这女子衣着朴素,却气质非凡,又不失感恩之心,柔声说道:

    “抬起头来。”

    卑梁氏轻轻地抬起头,目光直视吴王,如一泓清泉,清澈透明。

    吴王心弦一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不觉软了心:

    “起来吧!你本无罪,寡人怎敢判罪?”

    尚副官忙道:“还不快谢谢大王!”

    “谢大王!”卑梁氏叩谢道。

    宴毕,吴王传召陈松。

    “今日这女子可有其他家人?”吴王问道。

    陈松躬身,回道:“在下四处寻找打探,闻之已无家人。”

    吴王微微颔首,笑道:

    “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气质非凡,非常人所有。”

    陈松会意,道:

    “大王若是喜欢,不如带回宫中,让她侍奉大王。”

    “好!这件事你若办好,寡人重重有赏!”

    陈松离去,叫身边小厮传见尚副官。

    “尚材,果如你所料,大王见了确实心动。”

    “哈哈!那大王有何决定?”尚副官笑着问道。

    “大王想带她入宫,命我处理此事。”陈松顿了顿,吞吞吐吐道,“我……不知……怎么向卑梁姑娘开口。”

    “将军直说无妨,卑梁氏深受将军救急之恩,况且大王对她一见倾心,她若是知道,也找不到理由拒绝的。”

    “万一……她不愿意呢?”

    “将军不必担心,只说大王心意已定,自己不好违抗。”

    厢房内,卑梁氏席地而坐,抚弄着自己的长发,像是在沉思。

    陈松敲响了房门,咚咚咚——

    “请问姑娘在吗?”陈松轻声问道。

    卑梁氏打开房门,见是陈松,作揖道:“陈将军好!”

    “不必客气!”陈松两手扶住她的双臂。

    “将军找我有事吗?”卑梁氏想起今日之事心里不免诚惶诚恐。

    “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有一事跟你商量商量!”陈松答道。

    卑梁氏侧身,道:“将军进来说吧!”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没有事先通知你,就急急忙忙地叫你出席,望姑娘见谅!”陈松自责道。

    “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能睹大王尊荣也是小女子有幸!”卑梁氏道。

    陈松见她言谈得体,举止优雅,确实是佳人!想着想着,不免又慨叹起来。

    “不知将军方才要跟小女所言为何事?”

    “哦……”陈松回过神来,差点把正事忘了,“呃……大王念及你无亲无故,唯一的姐姐又不幸离去,又看你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想带你入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将军,是您捡回我一条命,小女子只望侍奉将军一辈子。”卑梁氏恳求道。

    陈松见她情真意切,不忍拒绝,可又想起吴王的那番话和满意的表情,还有自己的前途,不免左右为难。因劝道:

    “倘若你随大王入宫,少不了荣华富贵,比起寒舍可谓是天壤之别!”

    “我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只希望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过平平凡凡的日子!”

    果然不出陈松所料!在陈松眼里,卑梁氏虽生得倾国倾城貌,但绝非贪慕富贵之女,尽管他对她的了解只不过是十几天而已。

    陈松蓦地想起案上的那片桑叶,它原是嫩绿,可现在早已枯黄。陈松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当时的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