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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姑姑在皇后身边服侍快十年了。
她十二岁的时候进宫,便在皇后身边。
那时候,皇后还是皇贵妃。
皇后常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她很懂得克制自己,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发火,除非是其他妃子们犯了错。
像庐阳王妃,只是说了句药不能及时到,皇后就大发雷霆,声色俱厉指责庐阳王妃,让孙姑姑心里骇然。
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皇后如此动怒。
皇后的盛怒,似无法停歇。
而庐阳王妃听闻皇后如此问话,微微沉默,半晌不接口。
孙姑姑怕皇后继续失态,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就见庐阳王妃站起了身子,挺着大肚子,艰难跪下,对皇后道:“娘娘赎罪,只怕这一时半会儿,臣妾是制不好的。少则十日,多则半月……”
皇后就狠狠吸了口凉气。
她脸色更加难看。
孙姑姑暗暗打量了下皇后的神色:那种急切,从未见过。皇后似乎想伸手,从庐阳王妃口袋里掏什么。
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孙姑姑大惊,以为皇后是盛怒,连忙上前,要给皇后顺气:“娘娘,您别动气……”
皇后却反手一巴掌,扇在孙姑姑脸上。
她力气很大。
这突如其来的巴掌,让孙姑姑懵了。她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哪怕是小宫女的时候,也没有挨过一下,如今成了女官,反而被打。
眼泪在孙姑姑眼眶里打转。
皇后似洪水充盈着的堤坝,已经面临决堤。
她凶猛危险。
她的盛怒,只怕整个坤宁宫的人都逃不过。
皇后生气时是很残酷的。
孙姑姑心里由惊愕到恐惧,眼泪吓得全部敛去。
“愣着做什么,扶王妃起身。”皇后表情微狰,转脸对孙姑姑吼道。
孙姑姑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心里顿了下。她反应极快,愣神也是刹那的功夫,就走下来,把顾瑾之扶起来。
顾瑾之顺着孙姑姑的手,非常吃力才爬起来。
皇后的手,紧紧抓在凤榻的边沿,来控制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些。然后,她对庐阳王妃道:“本宫给你三日的功夫。若是药送不来,你就提头来,可听明白了?”
她明明想温和些。
孙姑姑觉得,皇后这话,分量很重。
什么药,需要这样威胁庐阳王妃?孙姑姑心里发憷。
庐阳王妃却无奈摇摇头,道:“娘娘,这是不可能的。”
皇后的手,关节咯咯作响。
孙姑姑还搀扶着庐阳王妃。她轻轻捏了捏庐阳王妃的胳膊,想暗示她别火上浇油,让皇后平静点、
今天的皇后,处处透着诡异。
孙姑姑那火辣辣的半边脸,时刻提醒着她:现在,不管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庐阳王妃却没有明白孙姑姑的暗示,她用一只手支撑着后腰,吃力的站着。
孙姑姑想搀扶她坐下,却又不敢。
若是平常,她是可以做主的。
但刚刚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后,孙姑姑胆怯了。她以往的经验和自信,一瞬间就土崩瓦解。
此刻,孙姑姑只想皇后不要再次注意到她,免得再增加对她的厌恶。
她搀扶着庐阳王妃的手,轻轻松开,然后默默后退了两步,藏在庐阳王妃身后。
她知道,皇后此刻的怒火,都在庐阳王妃身上,她是不会留意到孙姑姑的。
孙姑姑是个精明又通世故的人。
“你这是抗旨?”皇后声音尖锐。
孙姑姑心里更是狐惑。
皇后生气的时候,往往更加端庄。今日这又是表情狠戾,又是声音尖锐,似个市井泼妇,到底是为什么?
孙姑姑一直在场,她没听到庐阳王妃说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话啊。
孙姑姑既一头雾水,又害怕殃及池鱼,故而忐忑不安。
“娘娘,臣妾不敢抗旨。只是这富贵如意膏,乃是世间罕物。这半年来,娘娘也知道它的好处。臣妾并不敢妄自尊大,有药故意不给。着实是,最近臣妾忧心事太多了,失手一次,这两日再也不敢制。娘娘,原药材珍贵万分,臣妾不敢糟蹋它啊。等臣妾所忧之事办妥了,再替娘娘制药。”顾瑾之不卑不亢。
皇后的脸,稍微平静了几分。
她仍是紧紧攥住了榻沿,手指甲紧紧掐住了木沿,似乎想把那榻抠下来一块。
“你有什么事,赶紧办妥为好。”皇后道。她的声音,有点变了腔调,看得出她是很想吼出来的, 却努力压制。
“这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妥。”顾瑾之道。
孙姑姑觉得,现在是个插嘴的机会。
“王妃,您若是有什么难办之事,不如请皇后娘娘给您做主……”孙姑姑上前两步,虽然是对顾瑾之说的话,却没有看顾瑾之,而是对着皇后。
皇后的目光,转移到了孙姑姑身上。
孙姑姑那半边脸颊,已经红肿了,五个指印清晰可见,皇后目光顿了顿。
也仅仅是片刻的停顿,皇后又把目光,重新投在顾瑾之身上。
“臣妾不敢。”顾瑾之道。
皇后心里又是一怒。
她不知怎么,好似脾气被人点燃了,怎么也熄灭不了这怒意。她如今,眼睛都红了,只盼着那富贵如意膏。
只要顾瑾之能送进来,皇后什么都能答应她。
她现在,宛如濒临渴死的人。
人渴到了极致,连毒药都敢喝来止渴,便有“饮鸩止渴”一词。
谭氏现在,便是这种感觉。
她心里一个劲在冒火。
“说吧,什么事?”谭氏问顾瑾之。
顾瑾之沉吟一下,道:“是三公主的事。”
谭氏脸色又是一变。
她烟瘾发作时的残存理智,让她觉得顾瑾之是在胡说八道。
三公主的事,和顾瑾之有什么相干?
“……三公主择婿,也是这些日子的事情。”顾瑾之不理会谭氏变脸,继续道,“臣妾听闻,袁家的子弟入了初选,才心中生气。
娘娘不知听说过不曾,臣妾的四堂姐,曾是袁裕业的发妻。但袁家行事,肮脏龌龊。先诬陷我四姐不能生育,后又诬陷她谋害子嗣……”
她把顾珊之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袁裕业如今这么得势,谭氏怎么可能不知道袁家那些事?
但是,她还是耐着性子,听顾瑾之说完。
谭氏也不待见袁裕业。
太子和皇后不和,太子甚至更不喜欢谭家。而谭皇后,表面上还是要维持谭家的利益,她这个皇后之位,需要谭家的支撑。
她和太子意见相左。
太子和谭氏非亲母子。
哪怕是亲母子,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
这些年,袁裕业没少在太子和谭氏之间挑拨离间。
自从亲近袁裕业,太子就更加仇视谭家和皇后谭氏。
这中间的原因,皇后谭氏和谭家都是清楚的。
但,太子是谭皇后和谭家一族最大的靠山,谁也不敢拿袁裕业如何,怕引得太子伤心,更加反感了。
想要拉拢太子,一味强势是不行的,太子也有自己的主见,他早已不是小孩子。
如今,袁裕业又成了皇后用富贵如意膏的阻碍。
新仇旧恨,点燃了谭氏心中的熊熊怒火,烧将起来。
谭家冷哼一声,声音更厉,道:“又是那厮!他自己生不出儿子,说不定将来就有过继侄儿。他这般替侄儿钻营,焉知不是有心思?如此把戏,是要骗谁呢?”
顾瑾之不再开口。
谭氏越想越气,又道:“诓骗天家,妄图他儿子骗娶公主,那厮胆子也忒大了!”
孙姑姑就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低垂着脑袋,费力站着。
谭氏骂了几句,然后对顾瑾之道:“这件事,本宫替你做主。袁氏想尚公主,先过了本宫这关。你的心事,放下没有?”
“娘娘若是愿意鼎力周旋,臣妾自当放下杂念,安心替娘娘配药。”顾瑾之连忙道。
谭氏一听这话,心中大喜过望。
她喜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最近不知怎么了,她常流眼泪、鼻涕。每当如此,她点燃烟枪,吸几口富贵如意膏,立马就好了。
如今没得吸,谭氏这毛病又犯了。
她微微转脸,轻轻擦拭着。
这富贵如意膏,真的成了她救命的宝贝。但是,她不想顾瑾之知道,免得顾瑾之用此来要挟她。
顾瑾之看了她一眼。她心里非常清楚,谭氏的烟瘾,已经到了严重的地步。如今想操控她,已经变得容易些。
再过几个月,顾瑾之就可以凭富贵如意膏,将谭氏完全拿捏在手里。
“……你需要几天配好?”谭氏把自己面容上莫名其妙留下来的眼泪拭去,又轻轻捂住了鼻孔,说话的声音就带着几分鼻塞音。
她在掩饰。
她居然以为顾瑾之不知道。
这样甚好,顾瑾之心想。
“这……”顾瑾之面露难色,“娘娘,不知三公主择婿的事,什么时候能够办妥?”
谭氏心里不快。
她觉得顾瑾之在要挟她,和她做交易。
她盯着顾瑾之,突然问:“你是有药,故意不给本宫么?”
顾瑾之顿了顿,沉默良久才道:“娘娘误会了……”
她这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她是故意漏出破绽的。
那停顿,那眼神的躲闪,就说明了一切。
谭氏明白过来,心里大怒,却也明白,此刻责骂和纠缠,也无济于事。
“你回去,等着好消息。”谭氏咬牙切齿道,“若是明日得了好信息,记得进宫告诉本宫一声。”
她这是向顾瑾之保证,明日就能办妥。
顾瑾之又艰难屈膝,给谭氏跪下,道:“多谢娘娘。臣妾这就回家,连夜配药,拼了这条命,也不敢断了娘娘的药……”
这算是说了句中听的话。
“去吧,早点回去配药。”谭氏摆手道。
没什么比药更加重要。
顾瑾之道是,就从坤宁宫离开了。
孙姑姑送顾瑾之到门口。她望着顾瑾之背影,再想到皇后方才的反常,孙姑姑的目光有点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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