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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仲钧隐约把最近的朝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想到了几件事。
心里有数,朱仲钧脚步稳健进了乾清宫。
早朝上,皇帝提到了黄河的桃花汛。
每年三四月间,黄河猛涨的春水,形成汛期,需要人去治理黄河。
治水并非容易事,不容易出政绩,多少大臣避之不及。
今天,太子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朱仲钧。
他这是想尽了办法,把朱仲钧这个掣肘从京城调离。
朱仲钧非常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汛期将临,朱仲钧不能耽误,后头就要出发。
“……内子身怀六甲,家务事繁杂,臣要回去整顿一番,后天一早便启程。”朱仲钧告辞说。
大殿里隐约有低低的笑声。
大概是朱仲钧要回家管理内院的事感到匪夷所思,又觉得他着实没出息,像个娘们似的。
不少人对朱仲钧起了轻视之心。
朱仲钧也不理会。
太子则点点头,道:“皇叔先退下吧,把家务事整顿后,别无牵挂。黄河的汛期,孤就托付给皇叔了。”
朱仲钧道是。
他当即回了家。
顾瑾之对他突然回来感到心里不安,迎上来就问他:“出了什么事?”
“进去说。”朱仲钧道。
顾瑾之心里就更加不宁了。
夫妻俩进了内室,朱仲钧才一一道来:“……借着治理黄河,我顺道回趟庐州。当初咱们也是这样安排的,陈鼎文在府上防卫,我再跟太子要一支亲卫,来府上护航。你不要担心。”
“此话怎讲,是个人就能治水吗?工部难道没有治水大臣,非要派你去?”顾瑾之蹙起眉头,“若是黄河决堤,百姓死伤都是你的责任。太子用心险恶。”
“这个不用担心。我之前跑过不少的水患灾区,也接见过好些水利专家。不说精通,也算心里有数。小小的桃花汛,还难不倒我。”朱仲钧信心满满,笑了起来。
顾瑾之被他的乐观带动,心情也开朗几分。
她前世也跑过水患区。
不过她和朱仲钧的目的不同。
她一般是水患过后,去防止瘟疫的。她不需要见水利专家,也没有认真请教过治理水利的问题。
“还是要一切小心。”顾瑾之叮嘱。
朱仲钧点点头。
当即,他去见了陈鼎文,让他做好别馆的全部防卫。
下午的时候,朱仲钧又进宫去了,向太后讨要一支亲卫到府上防护。
他说:“……如今天下大治,京城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我总不放心。母后,您还记得小七之前发生过的事吗?我不敢大意。我府上侍卫不足五十人。王府别馆,太过于宽阔,五十人根本守不过来。况且,如今小七又有了身孕。”
他没有去求太子。
太子对他的憎恶,去求了也没用。
还不如来求太后。
果然,太后听了朱仲钧的话,连连点头,说所虑有道理。
“……如今宫里的亲卫,乃是太子做主。”太后犹豫了下,然后对太监常顺道,“去东宫瞧瞧,看看太子今日朝政忙完了不曾,就说哀家有话和太子说。”
常顺忙领命去了。
而后,他回来说:“太子爷还有奏牒尚未处理完毕。说立马便来。”
太后点了点头。
没成想,太子这个“立马”,愣是让太后等了半个时辰。
他估计也是打听了太后何事。
得知朱仲钧进宫,以为太后要替朱仲钧说情,才故意给太后一个下马威。
太后脸色就不好看了。
她想到自己,从一个小小才人到生下长皇子,吃了那么多的苦,才把皇帝扶上了万几宸函的尊位,难道就是为了有一天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羞辱吗?
太子不把皇祖母放在眼里,哪怕是在普通人家,也是大过。
太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仍是从脸上表露出来。
她气得气血翻滚,头又开始发晕。
朱仲钧忙上前,坐到了太后身边,握住了太后的手,低声道:“母后,您别生气,太子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他素来是个孝顺孩子。今日只怕是政事繁忙……”
“政事繁忙?”太后冷笑了一声,“哪怕是你皇兄,哀家派人去说一声,也立马到了。太子这架子是越发大了……”
朱仲钧劝慰半晌,等太后火气渐渐歇了几分,太子才进来。
太后脸上的笑,有点阴阴的。
太子心里也咯噔了下,连忙给太后行礼。
太后却不吭声,没有搭理他。
太子自己,讪讪然起了身。
“皇祖母,孙儿有几个要紧的奏牒要批红,故而来晚了。”太子笑着给太后赔礼道歉,然后又道,“如今春水猛涨,那边到处都有汛事。孙儿头一回监国,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乱了纪法朝纲,才不得不处处用心。”
他不仅仅来晚了,还抬出朝政大事来糊弄太后。
朱仲钧觉得,太子的确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太后又如何不知?
太子这一番辩解,没有让太后心里好受些,反而是怒火又涌上了。
“你父皇在京的时候,朝政也没有太子这么忙。”太后声音不由僵硬阴冷,“司礼监的向梁和刘术是死人么,不会替太子分忧?”
太后这是故意的。
她听说,太子对向梁和刘术不信任,而是自己一个人批红。但是他根本处理不完那些奏章,都搬回了东宫。
而他的老师袁裕业,最近也歇在东宫。
批红的字迹,有大部分是模仿太子的,却比太子的笔力要苍劲几分,朝中早有人说,太子让袁裕业辅助批红。
批红,就是奏章的最后确定,这是极大的权力。
而身处内宫的太监们,他们是没有尘世的**。或者说,**没有那么强烈,也不能结交朝臣。他们替皇帝批红,那是稍微公正几分的。
可袁裕业不同。
这让朝中有人不满。
只是,无人点破。
朝臣们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敢妄议太子是非。
太后也从未说过,直到今日才提起来。
太子听了此话,果然脸色微变,有点失措道:“孙儿……孙儿想着,既然父皇重托,便该用心竭力,才没有劳烦向太监和刘太监……”
“忙得连见皇祖母都没有空闲,太子不爱惜自己,哀家可是心疼了……”太后轻轻一笑,脸上却无半点笑意,道:“明日太子还是把奏牒搬回御书房,处理完了再回东宫。太子也该好好歇歇。国事要紧,太子的身体更要紧,可别累了。”
太子沉默了下。
他也是有苦衷的。
他初次监国,生怕自己做不好,落了话柄。那些老臣,个个都是人精,谁不是满腹小算盘?
而宫里的太监,又见过什么世面?
太子是不信任宫里那些太监的,所以才求了他的老师袁裕业,辅助他批阅奏章。
这些事,不妨已经被太后知晓了。
既然太后都知道了,那么朝中大臣,只怕也有人知道了。
太子后背有点凉。
他心里微微权衡了下,还是决定听太后的比较妥善,就道:“是,孙儿劳皇祖母操心,一切听皇祖母的……”
太后笑了笑,笑容很轻淡,不着痕迹。
太子又想到方才的迟到,不过是不想太后帮着庐阳王说话。
如今瞧太后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估错了庐阳王和自己在太后心里的分量。
太后是偏向皇帝的,却未必偏向太子。
庐阳王和太子,太子是隔了一层的,庐阳王才是太后的亲儿子。
太子微微攥了攥拳头。
他想,他要咬紧牙关,把庐阳王暂时从京里弄走。这个人着实讨厌,拿着鸡毛当令箭,处处要管,而且毫不客气,让太子无可奈何。
而且庐阳王明显就站在顾延韬那边。
皇帝出征前,钦点了庐阳王辅助太子监国,太子又不能明目张胆和他闹得太凶,否则将来皇帝回来,太子也不好交代。
这种打不得、骂不得又讨厌的人,唯有打发得远远的,才能如了太子的愿。
太子见太后不再开口,也不好贸然问太后请他进来做什么。
他正襟危坐,也没有先开口。
半晌,太后才慢悠悠道:“黄河的桃花汛,若是处理不当,又是一方百姓受苦。你信任你六叔,愿意予以重任,这很好。只是……”
“皇祖母,六叔大才,桃花汛期将至,满朝中人,孙儿最是信任六叔。”太子听到太后那句只是,一下子就抢了话,生怕太后把只是后面的词说出来。
太后却笑了起来,一改方才的阴郁,笑容灿烂,对庐阳王道:“仲钧,你听到了不曾,太子这般信任你,哀家也放心了。”
然后又对太子道,“你六叔一家人在京里,府上护卫不全。宫里亲卫,若是能拨上一支,替你六叔护院几个月,也解了你六叔的后顾之忧。”
太子一听是这话,才知道自己的担心白费了,连忙道:“全凭皇祖母做主。”
太后欣慰点点头。
朱仲钧也高兴,忙给太子行礼,道:“多谢太子。”
“六叔客气了。”太子道。
叔侄俩谦让了一番,才把亲卫的事定下来。
太子愿意拨一百人给朱仲钧王府做护卫。
朱仲钧觉得,人太多了,反而不安全。
他只要了五十人。
加上王府原本就有的五十人,人数恰好是陈鼎文能掌控严密的范围。要知道,万一这里头混进来外人的耳目,也是件不得不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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