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小说网 www.rizhaoxsw.com,最快更新山河行 !
已是深夜时分,姜白一行人沿着河流终于走到了枫林的尽头,好在此时繁星漫天,倒不显得如何黑暗,脚下大河映衬着星辰蜿蜒向前,远处山脉连绵,四野偶尔想起的几声兽鸣虫叫反而更衬托出一片静谧之美。相较于远处巍峨的群山,姜白一行人所处的广袤又平整的平原要归功于他们身边那条大河的万年冲刷沉积,只是这样一处肥沃的土地所在却并没有人安家落户,泛黄的秋草以及穿行其间的野兽便是这里的主人。一路行来,衣衫单薄的众女非但不觉得寒冷竟而还有丝丝的暖意,这是因为她们身后的姜白以己身气脉贯通天地从而改造了周围这处小环境的结果,众女一路上忍着春光外露的尴尬,仍是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男子,目光中有感激,有钦佩也有好奇,其中芸娘最能明白姜白能够这样做的意义,一气贯通天地与天地同息已经是武道巅峰,而似身后男子将引天地之气为己用做到这样闲庭信步的程度却绝对已是另外一种境界,这已然超出她理解的范畴,如果自己的国家能有这样一位宗师坐镇,那就断不至于亡国,想到这里她微讪了一下,有寻常意义的宗师就足够了,无奈卫国不是大国,本身先天不足,缺乏产生这样宗师的环境,而能够产生这样宗师的国家,宗师也不可能叛出自己的祖国。
其实九州七国,有武道宗师坐镇的国家也不过四个,现下国力最盛的嬴国宗师最多,而且均出自一门,有一门三剑宗的美谈,这不难理解,家学渊源不外如是,嬴国重心处于九州西北,坐拥西北衡州以及九州中部禹州的大部。国力次于嬴国的尹国,地处九州东部的齐州,禹州东部的土地也归尹国所有,尹国现有宗师姜夔坐镇,据传姜夔的胞弟剑术天分不下其兄,但前些年不知所踪。九州最北的云州属翰国,翰国常年与九州以北的草原蛮族交战,马战枪术独步天下,现有一代枪仙原宿坐镇。最后一个拥有宗师坐镇的国家辰国有些特殊,辰国本是七国中最小的国家,处于齐州下方的濛州,但辰国夙与尹国较好,与尹国属国无异,其宗师便是于尹国修行并得道,是姜夔的亲传弟子,亦是其弟的挚交好友。据传现在越国得到嬴国帮助,也有了自己的剑道宗师,不过并未得到确信,越国的国土主要在禹州下方的通州,也包括禹州西南滁州的一部分,不过现在滁州基本为越国所有了,因为滁州本部的卫国几乎要被越国灭亡。滁州西北便是西州,西州土地广阔,为九州之最,一州之地比其它八州中最大两州之和还要大,但绝大部分为绵延的高山,故有十万大山之称。西州的东部边缘为越国所有,但有千年前人族与灵族盟订的疆界在此,七国均不可踏足西州腹地。九州最南端的儋州有国家黎国,与卫国、辰国均有接壤,其中接壤大部是与卫国,此次卫国国难,绝大部分人都逃向黎国,也有一部分经黎国转道逃往尹国,尹国势力强大,更容易躲避战祸,小薰芸娘他们是沿途迷路至西州,西州在七国人的脑海中与死地无异。
关于武道宗师对于一国的意义,当世公认的兵法大家公孙容止曾有一句话形容“飞将其出,化身无形,遁于天地,所预必死”,大致意思是说达到与天地气息融为一体的武道宗师境界,他所要杀死的人必然无法幸免,因此在灭国之战中,只要无法杀死对方的武道宗师,那么即使战争取得胜利,那战胜国从君主到重臣就无时无刻不陷入了随时死亡的阴影之中,即便己方也有武道宗师坐镇,但一方在明一方在暗,宗师刻意隐匿之下几近无解,所以公孙大家兵法的出发点便是要灭一国,必先灭其武道宗师,由是一国但有武道宗师坐镇,即使与他国互有征战也不会落至亡国灭种的境地,而两国均有武道宗师坐镇,那么即使互相爆发战争也会存在一个界限,不至于不死不休。其外,武道宗师还有一个重要的意义,那便是能极大地激发鼓舞国民的士气,这本是刀兵四起的时代,武力无疑是最具说服力的语言,而武道宗师本身作为武力的巅峰代表,被各国国民病态地崇拜亦是必然。
其实历史上武道宗师直接参与战争的情形几乎没有,更多是作为一种威慑的存在。惟一的一次要追溯到百年以前,那时候越国、卫国、黎国本是一国,称为律国,律国重臣屠敏为权力蒙蔽,在律景王归天时发动宫廷政变,将律国王族屠杀殆尽,当时律国的武道宗师将逢恰好不在宫廷,屠敏是抱着侥幸心态的,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将逢回来时木已成舟,为国家安定考虑也许就将错就错会接受他统治律国。但他作为文臣显然无法把握武人的心理,将逢作为当世最出色的剑客信奉的是剑道刚直绝不容情,直接仗剑将参与政变的大小官员斩杀一空,尔后挂剑离去。其他国家无法琢磨将逢的行踪也不敢随意插手律国,最后律国留下的权力空白逐渐由地方豪强填补,直接造成了律国一而分三,其中现在成为越国与卫国的两方势力争斗最凶,直接形成了越卫两国的百年世仇。三国稳定下来后,王族均奉国姓禹,正式成为九州列国。
提到禹,不得不说当今天下的形势其实是由禹姓宗族一手造就的,禹既是一姓,也是一国,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禹即是天下。九州七国严格说来都是禹的属国,直到现在,禹天子依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只因千年以前,正是禹文王、禹武王父子两代雄主的领导,人类才打败并驱逐了灵族成为九州四海的主人。而武王分封诸侯,更是直接导致了如今群雄割据的局势。千年之前,获禹天子赐姓是实实在在的无上殊荣,不过千年之后,只要有人肯献金供养禹王室半年的用度,就可获禹天子赐姓,只是再不可能获得册封土地了。曾经的烽燧一燃,各路诸侯大军浩荡勤王恭听调派的辉煌场景,早已随历史的变迁烟消云散。如今禹天子的王庭依旧在禹武王亲自改称册名的天下中心之州禹州(本称翼州),不过却只保留了王庭周围三十里的土地,这也是王庭四周各国协商不再蚕食的结果,算是为禹王庭保存了最后的颜面,说来可叹,禹文王的陵寝现在属于嬴国,而禹武王的则属于尹国,其后的各位天子也各有归属,按照各国律法,在其地十年便当入其籍,是以对于列位先代圣王,尤其对于文王武王二位的国籍归属,各国经常争吵不休,不知如若列王泉下有知会对此作何感想。这一切,现在自然成为十万大山灵族各部喜闻乐见的笑柄。
“姜大哥,你可是姜夔的胞弟?”芸娘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是。”姜白笑了笑,肯定地回答道。“按理说你如果是寻常百姓,知晓我兄长不足为奇,又是缘何知晓我的呢?我又不曾闯下偌大的名号。”姜白顿了顿又探寻问道。芸娘闻言明显有些犹疑不定。
“便照实对姜大哥说了罢,我本是卫国代玥公主,是卫惠王的次女,她们四个是我的随身侍女。”说着指了指众女中的四个。“我的身份,现在只有她们知道。本来随我逃出来的还有两名武士,但山贼设伏极有章法,我们逃难队伍中的青壮最先被劲弩射杀,他俩也没能幸免。我的外貌也是经过易容的。”说着,用手指抠戳起额头眼角下巴这些最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部位,在那些易容的物什剥落下来后,竟显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来,看的其他众女啧啧称奇。众人停下行路的脚步,宰辛背上的孩童在沉睡,宰辛也对芸娘露出好奇的神情,心中不免想到人类的易容术倒当真奇特。
“此次我不顾家人反对从卫国王城到虞城本是为了鼓舞民众士气,但无奈越国突然出现一位剑道宗师,每每出战前便将我方重要守将暗杀一尽,军中无将自然兵败如山倒。其实之前的战事中我们已然知晓对方有宗师这样的人物存在,只是我不甘心甚至存有一丝侥幸。亲眼所见之下,才知道自己委实太过幼稚了,反应过来时已然城破,我被身边卫士冒死送出城来,之后便辗转流落到了这里。”说道这里,芸娘眼中流露出凄然之色,言语也停顿下来,也许国破家亡对于她的打击并不啻于匪徒的凌辱,她的侍女也嘤嘤哭泣起来。
“本来我已绝了返卫之心,但遇到姜大哥您,或许您就是卫国的最后希望,只要您肯助卫打退越兵,卫国上下任君求取!”言罢,芸娘重重跪在地下,以额触地。
“你先起来说话!”姜白语气坚决,芸娘见状也不敢坚持,只得站起身来。“芸娘,哦不,该称呼你代玥公主,我不太清楚你是如何看待武道宗师的,关于这些人,我倒是认识几个,有些还交手切磋过,按你们的标准,我现在肯定也称得上一位宗师。”姜白娓娓道来。“接下来我给你说说我眼中的武道宗师。所谓武道宗师,标榜以武证道,这些人于修行中机缘巧合下盗取了一线天机,成为旁人眼中神仙似的人物,渐渐便以为自己即是天命所归之人,从此坐享万民供奉,悉天下奉于一身而视之理所当然。而他们又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道生天地,天地育万物,万物的存续运转难道是以武力维持的么?当然不是,武力带来的从根本来讲只有破坏罢了。以武证道,只不过是给武力这伤天和之物披上的华丽外衣,再美丽的说辞也无法改变其丑恶的本质,武与道是根本对立的,要实现天地运转的大和谐,必先摒除武力,武道宗师这样的人物,本就不该存于这个世上。就以卫越现今的乱局来说,难道不是当年律国王族覆亡,将逢无所适从像失去锁链的疯狗发狂所致?所以你知道我的答复了?”姜白看着芸娘说道。芸娘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熄灭,怔怔出神说不出话来。她后来仔细思索姜白话中的含义,有时觉得懂了但过一阵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样的疑惑一直伴随了她一生。
“姜大哥在说什么啊?”姜白说完这一切后,宰辛背后的孩童悄悄贴近宰辛的耳朵小声问道,他现在对于背了他一路的这位黑衣少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亲近。
“你不能这样称呼师父。”宰辛听了孩童对姜白的称呼后眼角有些抽搐。
“那该怎么称呼啊?”孩童害怕宰辛不喜自己,乖巧地没有问为什么不能那样称呼,毕竟之前姜白就是那样介绍自己的。
“你年纪太小,该称呼我师父为叔叔或者伯伯的。”宰辛感觉到了孩童语气中的怯意,心下有些后悔自己说话语气是不是重了,于是反手摸了摸背上孩童的头安慰他。“至于我师父说的那些话,大概是那女子有事求他帮忙,他不肯去就胡扯的。”宰辛又对孩童之前的问题解释道,不过这话他怕别人听到,刻意覆了手到孩童耳边轻声地说。但姜白是何等样人物,宰辛的悄悄话瞒得过旁人,怎么可能瞒得过姜白,闻言他扭头瞥了宰辛一眼,悠悠落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宰辛和孩童不禁瑟瑟,再不敢多言。
“大家劳累了一天,现在天色已晚,暂且在这里歇息罢,等天明再赶路不迟。”姜白眼见众人眼中的疲态提议道。众人自无异议,之后宰辛又捡了些灌木杂草笼起篝火,众女和孩童很快便横七竖八的沉沉睡去,姜白和宰辛也盘腿而坐,闭目休憩。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余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漫天闪烁的繁星。
次日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