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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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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枫结束了与春兰的交谈决定先到城外的流民之地考察一番,他早先就已决定要把这里的流民作为自己义诊的主要对象。只一出门卫枫就发觉有人盯着自己,结合春兰所言,他开始并不觉得意外,在学宫时,他的同学们有意无意间也在打听他的来历,后来在丘山大师的有意疏导之下才有所好转,只是那人随后一直尾随自己,而且似乎身手还不错,就令卫枫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也没怎么将之放在心上,一俟出城,卫枫急于赶路,就把那人远远甩开了,毕竟他的空闲时间本就不多。

    卫枫起先本想深入秉阳山,多年以来跟随祝由的学习,早就使卫枫练就一双辨识野生草木药石的慧眼,一旦开办义诊,安阳城北的连绵山地就将是他采集药材的所在,他自幼生活在山里,对大山有着天然的熟悉与亲近。不过出城后卫枫临时改变了注意,他决定先不入山,而是到山脚附近的流民聚居之地看看。

    正午时分,卫枫到达流民之地,眼前的景象令他叹息……

    放眼放去,只见尽是高低不一,胡乱搭建的房屋,有的甚至只是用木头做了个支架,四面用破布茅草草草遮掩了一下,此时正值初春,寒意料峭,不难想象住在这样居所里的人是怎样一种处境,更不用说他们要如何熬过那漫漫严冬。这些房屋间弯弯曲曲逼仄凌乱的空地如若可以称之为街道的话,那么这些街道上到处沉积着污秽之物,其中不难发现人畜粪便,虽是初春时节,也不免散发出一阵阵的臭气,不知道到了盛夏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卫枫足踏污水,他脚边的长袍袍摆早已被污水打湿,他也浑不在意,就这样缓缓地行走在这些街道上。

    曾几何时,住在这里的这些人是自己的国人,甚至出逃的原因和自己也是一样,如果不是逃往了不同的方向,自己或许现在也该是住在这里的罢,卫枫想到。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人出来倾倒垃圾,看到卫枫后会露出惊诧的表情。随着卫枫的脚步,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里显然是很久没有这样衣衫整齐的生人过来了,但他们并不接近卫枫,只是远远立在屋门处看着,眼神中充满探寻之意。

    卫枫终于停下脚步,看着这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民,压藏在自己内心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薰姨姨如果还活着的话,看到自己长大成人应该会很高兴罢,卫枫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块早已风干了的荷叶饼,这些年他一直将其带在身上,总觉得无论自己途经怎样艰难黑暗的所在,它承载着的薰姨姨的浓浓关爱也一定能让自己走出来。灵族的传说中,在人世间有着重要羁绊的人死后灵魂是不灭的,卫枫对此深信不疑,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薰姨姨就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这些年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极为刻苦努力,其中就有这样的原因,他想着薰姨姨看到他的成绩一定会很开心罢。

    “这位公子,到这里有何贵干?”一位发髻上插了一截树枝的老者终于走上前来对卫枫道。

    卫枫回过神来,眼角犹有泪痕。

    “回老先生话,小子并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卫枫先对老者先行晚辈之礼,接着用卫国口音回道。原先在却止涧时,芸娘也就是代玥公主与卫枫私下交谈,会专门使用卫国口音,是以卫枫一直没忘,不过他的口音渐渐偏向芸娘,卫国不同地方的口音也有略微差异。

    老者听卫枫口音面露震惊。

    “公子是王城附近人士?可是刚从那边过来么?那边怎么样了?难道是我国复国了么?”老者一连串问道,由于急切,一口气没喘匀,引发了一阵咳嗽。

    “老先生莫急。小子并非王城附近人士,之前也没去过王城,卫国没有复国,我的口音只因家中有个长辈是王城人士。”卫枫一边为老者捋背顺气一边回答道。

    老者听闻卫枫所言,神色黯淡下来。

    “是老朽想多了。”过了一会儿,老者从纷乱的思绪中缓和过来,摆了摆手苦笑道。

    卫枫没再说什么。

    “公子远道而来,若不嫌弃,就请先到我那里坐坐吧。公子对这里若有什么疑问,我也可以一一作答。”老者道。

    “恭敬不如从命。”卫枫道。

    二人不再多言,举步向老者家中走去,观望的人群也纷纷回转进屋,转身过去时卫枫看见有些人甚至还拿着棍棒一类的东西,刚才竟是一直藏在身后的。

    老者的家用简陋已不足以形容,一间屋子用草帘分成了两处,外间放置了三个用石头堆砌的石凳,石凳中间搭了个灶架,灶架上的锅已缺了好大一块,此时灶架还有些余火没有熄灭。稍稍靠里的地方吊着两张吊床,其余再无旁物。冷风不时从墙壁的空隙吹进屋内,灶架中的那点火星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卫枫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孩子蜷缩在靠近灶架的一张吊床上,大概八jiu岁,不住地咳嗽着。

    “这是我的小孙子,近日受了风寒。公子这边坐。”老者边说边要引领卫枫到石凳落座。

    卫枫却并没有按照老者的指引坐下,而是径直走到那名小男孩处,伸手沿着男孩脖子顺背脊一直抚至尾椎处,又在男孩胸前点了几处穴位,小男孩立刻重重咳了几声,直到咳出一大口血痰,而后竟不再咳嗽,脸色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和过来,看得老者啧啧称奇。

    然后卫枫才到石凳处坐下,小男孩不复刚才的萎靡,精神好转过来后一双灵动的眼睛开始不住打量卫枫,卫枫对他笑笑,他也咧着嘴对卫枫笑。

    “老朽谢过公子了,这风寒之症对我们来说可大可小,扛得过去自然没事,扛不住的每年也是要死不少人的。”老者开口说道,说着就要跪下身去。

    “老先生切莫如此。”卫枫赶紧起身扶住老者,“举手之劳而已,老先生年龄辈分远高于我,小子实在承受不起。”

    老者闻言不再坚持。

    “观公子气度便知公子定不是凡人,刚才看公子为小孙诊治的手法,想必公子是身负绝学之人,怪不得能只身安然深入这里。”老者道,“对了,老朽还没通报姓名,老朽姓孙,名作友计,本是卫国虞城泷县桃乐亭亭长,多年前举家逃难至此,两年前尹国正式接纳我们这些流民,老朽被乡亲们推选为附近的里正。”

    老者言罢,卫枫也通报了自己姓名,不过说到自己故乡时,只说自己是西州人氏,其余的没有细说,老者倒也没有追问。

    接着,老者与卫枫聊起了流民之地的情形……

    卫枫从老者口中得知,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村落名叫流坡村,沿着秉阳山脉一线,这样的村落大大小小大概有六七十个,东西绵延百余里,这些村落既是人们口中的流民之地,又因其绵延百里的缘故,流民之地又称为百里地。

    通常情况下,尹国官府对这里是不管不顾的,除非爆发民乱或是疫病。近两年,尹国为流民改籍,有心加强对流民之地的监管,也在此设立了流官职位,但一直没人肯到这里任职,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毕竟在尹国高层看来,他们有太多比流民之地重要得多的事务要处理。流民也试图派出代表与尹国官府商议,想要自己推选官员管理这里,但官员上任历来只能有各国王庭授职,没有自己推选的先例,流民的尝试自然未获批准,虽然王庭选拔的人才大多也由地方举贤举廉而来,但谁说流民之地有贤廉之人存在,恐怕即便是尹国的普通百姓也会对他嗤之以鼻,更别说负责考评的王庭官员。目前流民之地的管理挂靠在安城城西的阳山县。

    至于流民的生计,背靠的秉阳山脉有些稍微平整的地方,流民就把这些地方开垦出来种些作物,当然收成完全无法养活这十数万流民,更多时候流民会进山采集山珍,然后到周边交换生存必需的口粮。好在安阳东临四海之一的茂海,降水充沛,夏秋之际秉阳山出产甚丰,不过尹国地处北方,一到冬季天寒地冻万物蛰伏,流民的日子可就要难过得多了,每逢此际,流民中就不乏冻死饿死之例,因此流民中广泛流传着一句话:天公行时令,我辈多苦厄。

    流民之地自形成时就盗匪劫匪层出不穷,这与此地民众艰难的生存境况可说有很大关系,不过他们多数时候不会祸害流民,一则因为他们本就出身流民,二则是流民本身也没什么财物。他们的作案对象主要集中在附近的往来商贾与平民,有时周边有防御不强的县镇也会受到他们盗掠,尤其是商贾,由于他们收购流民山珍压价太狠,对于他们来说收购流民山珍不过是多赚与少赚的区别,而对于流民来说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仅食盐一项,商贾就可置流民于死地,因此他们格外受流民憎恨,流民出身的劫匪对他们下手也就格外狠厉。久而久之这些商贾就在安阳城设点统一收购山珍,如无必要绝不会主动接近流民之地,众匪也就把劫掠目标主要放在过路行人。不过每当形成势力较大的山匪时,尹国就会派出军队清剿,是以流民之地的山匪一直没能形成规模。这些人平时就生活在流民村,甚至会受到村民保护,遇到追捕要么进山躲避,要么干脆就隐匿在村里。近年来,随着各国逃犯的流入,流民之地的匪患有愈演愈烈之势。

    流民之地基本聚落以村为单位,基本一村一里,里正既是一村之长。说起这里正,相对其他地方,流民之地的里正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多是村民推选村中长者以期调节平时邻里纠纷一类的小事。虽然之前尹国官方在流民之地设立了百里县,但由于一直没有县宰上任,因此流民之地各村依旧是一片散沙,有时各村爆发冲突,因没有合适的仲裁者,甚至经常会有伤亡出现。

    就在卫枫与老者交谈时,房屋门响,旋即两名女子进入屋里来,年长的女子三十多岁,年纪轻的和卫枫差不多大,估计也就十六七岁,虽粗布麻衣补丁重重也难掩两名女子姿容的秀美之气,而且两名女子形神极像,看样子应该是一对母女。两名女子身后均背着柳条编成的硕大背篓,显然没想到屋里会有陌生人在,而且一看卫枫体面利整的穿着便知他不是流民中人,不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秀娘,小容,这位是卫枫卫公子。”老人起身介绍道。

    卫枫也起身向她们颔首致意。秀娘微笑回应,少女小容则有些羞涩,招呼过后秀娘和小容把背篓放了下来。

    接着,孙友计老人为卫枫介绍了秀娘与小容。秀娘姓杨,是老人的儿媳,小容大名唤作孙立容,是老人长孙女,二人果然是母女,老人连带吊床上的小男孩名字也一并说了,他叫孙立山,是秀娘次子,小容胞弟。老人又提到他儿子几年前已经离世,但没说具体原因,现在老人家中就剩儿媳以及孙女孙子。

    “秀娘,小山的病你不用担心了,卫公子已经把他治好了。”老人对秀娘笑道。

    秀娘闻言没来得及感激卫枫,立刻跑到小山吊床处察看,伸手探了小山额头,又看见小山红润的脸色,竟要比原先没病时还要健康,秀娘禁不住喜悦之情,捧了小山的脸亲了又亲。小山其实早就想下床了,无奈身上只裹了棉被没穿衣服,他已到了知耻了年纪,这种境况早就使他羞惭,现在母亲在卫公子面前又这样对自己,他更加觉得丢人,就有些恼羞成怒,别过头去不理会自己的母亲。秀娘看他已有精神跟自己置气,心中已悬了好久的大石终于落下,只看着自己儿子发笑。

    小容自然能猜到小山心理,她连忙进里屋拿了衣服出来给小山穿上,给小山穿衣时却忍不住偷偷对卫枫看了又看,“这卫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弟弟的病爷爷都没办法,他来这里出手便给治好了,他一定是有本领的人。”小容这样想道。期间卫枫看向吊床,不经意就看到了小容眼神,把小容羞得满脸通红,卫枫也只好低头笑笑。

    “小山,过来给卫公子磕头谢恩。”小山穿好衣服后,秀娘领了他到卫枫面前对他说道。

    秀娘一片赤诚,卫枫实在推脱不过,就受了小山三拜。事后秀娘也要拜谢卫枫,卫枫却说什么都不肯受他跪拜,秀娘只好作罢。

    已至申时,秀娘和小容忙络着做饭,卫枫本要离开,但禁不住孙友计老人和杨秀娘挽留,终于还是决定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饭已下锅,饭食很简单,秀娘把先前采好的野菜和蘑菇放在一起做了一锅羹。等待饭食的间歇,卫枫和老人在聊天,大多时候是老人提问卫枫回答,秀娘进里屋拿了一捆风干的韧草走到先前她和小容背回的那两只背篓前,背篓里都是她和小容采回来的蘑菇。那些草大概有成人手臂长,非常纤细柔韧,秀娘就用那些草把背篓里的蘑菇穿成一串串挂到门外,小山小容也过去帮忙。

    卫枫也想去帮忙,但被孙友计老人拉住。

    “你们做事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客人还在。”老人对家中晚辈沉声道,语气中带了训斥的意味。

    “没事,这样打扰你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事。”卫枫连忙道。

    “瞧我,光顾心急,倒是慢待了客人。”秀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想着尽快把这些山货晾干,到时好拿去卖了。”

    “我来帮你们罢。”卫枫不再顾及孙友计老人劝阻,就要蹲下身帮她们串蘑菇,老人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小心不要被铜线草割破手指,铜线草的边沿很锋利的。”卫枫拿起一根用来串蘑菇的草秀娘提醒道。

    卫枫点点头表示会留意,不一会儿就串好了一串交给秀娘。

    “你这样不行的,要从蘑菇根穿,不能从蘑菇顶穿,不然他们不收的。”小容看了看卫枫穿的那串,小声说道。

    卫枫有些赧颜。

    秀娘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卫枫,只是笑了笑倒没开口教训女儿,女儿估计只是想和这位外来的俊俏小公子多说一句话吧,毕竟卫公子串的不能卖还可以留下自己吃的。

    “那些商贾实在欺人太甚,收购我们山货百般苛责,比如这蘑菇,必须风干到没有一丝水分,甚至对大小和形状都有一套规格。”孙友计老人闻小容所言对卫枫愤愤道,“但我们背井离乡,孤悬此地,受人拿捏也实在是毫无办法。”

    “世人多爱欺凌弱小,这是常情,也确实令人无奈。”卫枫叹道。

    “终有一天,须教人欺我不得。”小山此时却愤恨不平地接话道。

    秀娘闻言在小山额头弹了一记。

    “小小年纪,不要乱说话!”秀娘道,“而且要听爷爷的,别跟那王莽山走得太近,长大后一定要进安阳城寻个正经营生。”

    小山被母亲教训得讷讷无言。

    孙友计老人听秀娘提及王莽山,微横了秀娘一眼,秀娘自知失言,只好低头不再说话,好在卫枫也没问,看卫枫也不像会顾及百里地山匪之人,秀娘放下心来。

    饭食已好,小容进里屋拿了碗筷,家中只有四副碗筷,不过小山已提前找邻居借了一副。一众人很快吃罢,小容收拾洗涮,秀娘坐下一同陪卫枫公公说话。

    “先前听闻卫公子貌似居于安阳城中,不知公子在安阳城所执何业,可有家人?”秀娘问卫枫道。

    “我来安阳城是求学,现在是瞻明学宫学生,家人并不在城中。”卫枫回道。

    之前卫枫并没有说到自己身份,现在屋内其他人听说他是瞻明学宫的学生都很吃惊,加之卫枫与孙友计老人交谈一直都用卫国口音,他们愈发不明白卫枫的来历,不过胸中已有定论,这卫公子一定是出身高贵,毕竟瞻明学宫声名远扬,能在里面求学的都是各国贵人。

    “那卫公子家乡又在何处?我听你说话是卫国口音,可现在卫国覆亡,卫人四处流徙,留在本国的能活下来的也给越人为奴为婢,断然不可能有机会入瞻明学宫求学的。”秀娘接着道。

    “妇道人家忒也嘴碎,卫公子此等气度像是与人为奴的么!”孙友计老人不等卫枫回话就张口训斥秀娘道,不过看得出来,他对卫枫的出身来历也十分好奇。

    “不瞒婶婶,我当初也是卫国国破出逃的难民,不过途经西州遇贵人搭救收留,才能活到今天更有能进学宫求学的机会。”卫枫道。

    “你们是走岔了吧,逃难怎么会去西州,那边听说都是吃人的蛮族,我们人类去了是断难活命的。”秀娘道,不过她刚说完就有些后悔,卫公子当初逃到西州现在能安然坐在这里,还说西州人救了他的命,西州就是卫公子的再生之地,他肯定不满有人这样评论西州的。

    “是我唐突,言语不周到的地方请公子不要介怀,我只是个山野妇人。”秀娘一察觉到自己失误立刻致歉道。

    “没事,一般外人确实很难被灵族接纳,我们只是机缘好罢了。”卫枫笑道,“不过传言不足为信,灵族平时与外面人类也没什么不同,吃人之类的只是以讹传讹的鬼话而已。”

    秀娘听卫枫言下之意显然是和蛮族十分熟悉的,她想问卫枫既然他在蛮族之地长大,为什么又能进瞻明学宫,难道说瞻明学宫甚至是尹国贵人竟是与蛮族有联系的么,不过她终归没敢问出口,各国上至高门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闻蛮族色变,这种秘辛她是不敢接触的。这怨不得秀娘,人类灵族隔绝千年,外界人类其实对身处十万大山的灵族是充满畏惧的,毕竟当年七国人类戮力同心也只落得个和灵族划界而治的结果,后来各国离心,高层怕引发民众恐慌,更怕有心人煽动惑乱民心,造成国家动荡,都严令国民不得谈论灵族,久而久之平民对灵族的认知逐渐模糊,到现在就只剩蛮族穷凶极恶这一条,至于如何凶恶,他们十有八jiu说不出具体事例来,能说出来的也都是坊间毫无根据的传闻而已。

    “婶婶,我现在在安阳其实也身份尴尬,有些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了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初师娘师父安排我来学宫求学,我自然不希望辜负他们的期望,麻烦多了会影响我的学业。”卫枫笑道,“不过我知道你们也一定也难免好奇,我就告诉你们我对外的公开身份,我是卫国代玥公主禹子瑜的后辈,我与你们说话的卫音就是得益于她的提醒教导。”

    孙友计老人听卫枫说道代玥公主,却是神色大变,急忙面向西南遥遥拜了三拜。

    “如若卫国能复国,代玥公主必为复兴之主,当年公主就以大无畏的勇气身赴前线鼓舞国民,如不是越国卓展那杀才,我卫国也断不致沉沦覆亡。上天让代玥公主安然回到王庭不是没有原因的,代玥公主回国的这两年间,卫国复国力量由她之手整合已然改头换面,现在大可与越国一战,我老死前定然能看到卫国复国的那一天,不然我先前见到你也不会那么急切地问你卫国可曾复国。代玥公主还说我们卫国将会有凌驾所有武道宗师的最强宗师,她从不妄言,我相信卫国子民终会看到那一刻的。我现在只担心越国那杀才剑宗卓展会不顾一切对代玥公主下手,每每思及都食不甘味、夜不能寝。哎……”孙友计老人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一番阔论。

    对于老人的担心,卫枫自不会告诉他那卓展的剑术早已被废,他已不能以武力危及代玥公主的人身安全。之前卫枫对丘山大师说姜白临行只给了自己一封荐书就让自己上路其实也不尽然,师父还对自己说了一句话: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人对己就越有好处。

    “代玥公主回王庭都两年了,现在不也平安无事,孙老的担心肯定是多余的。”卫枫出口安慰道。

    “就怕万一啊,卫国再经不起这样的闪失了。”孙友计道。

    卫枫笑笑没再多言。

    “婶婶,我先前看小山病情显是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这里没有郎中么?”卫枫没有继续孙友计老人的复国话题,转而问秀娘道。

    秀娘闻言苦笑。

    “城里人看不起郎中的也大有人在,何况在这百里地。以前百里地就没什么郎中,自从尹国许可我们进城后,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进城谋生,懂医术的人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即便我们也能进城看病,可延医问药的钱我们又实在负担不起,于是得了病只好扛着,听天由命了。”秀娘道。

    “倒是也有一个老郎中,住在离我们这里几里外的齐梁村,他一直没有进城,可能是百里地惟一的郎中了,不过他老人家已是风烛残年,接诊不了几个病人,平时他给人看病也不收钱,早些年老人家体力还好,能进山采药,现在则只能开个方子,药材要看病的人家自己去寻了。”小容已收拾完锅碗,接着秀娘话道。

    “如此我得去拜会一下这位老先生。其实不瞒诸位,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主要就是想在此地开办义诊,这些年我一直研习医术,现在已有所成,想必在此间能一展所学。”卫枫笑道。

    “义诊?那可太好了,这里的人都会感激你的!”小容雀跃道。

    “那位老郎中所在的齐梁村在什么方向?趁天色尚早,我想赶去看看,想必关于开办义诊的事他能对我有所指教。”卫枫道。

    “卫公子要去齐梁村的话,莫不如让小容陪你一道去吧,她对这一带熟悉,免得你到时迷路,而且你一个生人行走在这边也不安全。”秀娘接话道。

    “谢过婶婶好意,不过这倒不用,我一个人赶路腿脚要快些,至于安全,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婶婶放心。”卫枫道,言罢起身告辞就要离开。

    孙友计一家也不再挽留卫枫,秀娘特意叮嘱卫枫出村千万小心,遇事不对要立刻回村。

    尽管卫枫推却,但孙友计、秀娘一家人还是坚持出门送别卫枫,他们一路把卫枫送至村口,秀娘又不容卫枫推拒,要小容再送卫枫一程。

    “秀娘,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让小容跟了卫公子罢。”孙友计看着卫枫与孙女小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说道。

    “爹爹,我也知道,小容是配不上卫公子的,我不指望卫公子能娶咱们家小容,哪怕让她跟在卫公子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也好过生活在这百里地啊,咱们这里的年轻女子,除了委身妓寨,又哪有生活在城里的机会,城里人又不愿意娶咱们。何况咱们家小山又没有长成,其他人家还有壮力男子可以进山打猎,咱家就只能我们娘俩去采些野果,这些年要不是您老在这一带有些声望,再加上有为(孙有为,孙友计之子,秀娘丈夫,已故)的结义兄弟王莽山照应,我们一家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我看这卫公子言行,心性品质俱是上佳,家世一定也好得很,加上听他说他自己也是流民出身,想必能体会身为流民的苦楚无奈,咱家小容如果能跟着他,他一定会怜惜她的。何况小容容貌不错,梳洗一番再打扮得体面些,不难获得男子青睐。”秀娘缓缓道。

    卫枫和小容的背影已消失不见,孙友计老人却还保持着负手凝视的姿态,良久之后,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都这么远了,你现在回去婶婶肯定不至于责备你了。”卫枫对身边陪自己行走了一路的小容说道。

    先前两人均是默默行走,现在卫枫突然开口,小容却不知道该回说些什么,神色难免有几分局促。

    “其实我可以陪你到齐梁村的。”过了一会儿,小容红着脸声不可闻地说道。

    “我一个人走还快些,不然天黑前赶不回安阳城了。”卫枫道。

    “嗯,我这就回去,你自己一个人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匪徒,你就说你认识流坡村的孙家,他们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你了。”小容说完这些转身欲走。

    “你先等一下!”卫枫却又叫住小容,“你把这个拿去给你爷爷。”说着卫枫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小容。

    卫枫递给小容的东西是一支金属打制的羽毛,约二指长,金灿灿的,极为精美。小容犹豫着不敢接。

    “这是金子吧?”小容小意问道。

    “嗯。”卫枫答道。

    卫枫说着,强行拉住小容胳膊,把金羽塞到小容手里。

    “初到贵地,承蒙你们招待,我总该有所表示才对,而且我用钱的地方不多,这些东西当初离家时师娘却在我行囊里偷偷塞了不少。我在外本是负笈游学,要让师父知道带了这么多钱财恐怕他要生气,这些东西交给你们比对我自己有用得多。”卫枫怕小容顾虑,对小容解释道。

    “那你还会回来么?”小容收下金羽,小声问道。

    “会,而且应该很快。”卫枫道。

    “还会来我家么?”小容道。

    “嗯,到时一定来探望你们。”卫枫道。

    “那一言为定。”小容道,“不过我希望你来我们家可不是因为你的金子,我家人都觉得你很好。”小容又急切地解释道。

    “我知道,你别想那么多,我也很喜欢你们。”卫枫道。

    “嗯,那你先走罢,我也回去了,我会把金子交给爷爷的,你放心。”小容道。

    卫枫点点头并对小容道别,二人分别向各自方向行去。没走几步,小容偷偷转头想看看卫枫,结果却令她大吃一惊,目光所及,哪里还有卫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