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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举元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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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卫枫已做好了每日例行的修行课业,这个时节天已亮得很早,卫枫盥洗完毕踱出屋来时天已大亮。

    “公子,你醒了啊,去用膳罢。”却是昨日陪侍卫枫的女子红药一早便守候在卫枫房外,只见卫枫一出来便对他笑道。

    卫枫微笑颔首向她问候。

    “昨晚休息的好吗?”红药问道。

    “嗯,很好。”卫枫答道。

    随后两人一边行走一边闲聊,大多是红药在没话找话,未几便已来到用餐处,到达时见温原、皇璞寅、康钰、余迁、乐进已经坐在那里,其他几人却不见踪影。

    “他们还在沉睡,昨日醉得太厉害。”卫枫进来坐定后,康钰笑对卫枫解释道。

    “醉酒伤身,饮酒不宜过量。”卫枫回道。

    “嗯,待他们醒来我会提点他们的。”康钰笑道。

    “饮酒不醉那还有甚意思,酒醉销愁,当豪饮!”皇璞寅接话道。

    卫枫闻言含笑不语,场间其他人也不置褒贬。

    就在这时,虞蕊、红姑也进入屋来,众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寒暄已毕,红姑出去吩咐人端上食物,每人一份清粥,几式点心,还有一些水果,虽清淡却极为可口,尤其适宜宿醉之人吃食,可见其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这顿饭食更像家宴,也并没有什么专职伺候的人,就连虞蕊都在亲自传食。传食的人中还有小满,不过初进门时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看着红药,直到看到卫枫才换上笑脸。

    “还生你红药姐姐的气啊?”直至饭罢,红姑笑问小满道,整顿饭间小满对红药都不假辞色,哪怕红药主动向她示好。

    “哼,就知道仗着年纪大欺负人!”小满气呼呼道。

    卫枫诸人露出不解神色。

    “是这样的,本来我叫小满唤卫公子起来吃饭,可半路却被红药抢了差事,是以小满怀恨在心。”红姑笑着解释道。

    众人闻言释然,皇璞寅更是一脸戏谑地望向红药,红药立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恒安好人缘呐,我等自难企及,就连小丫头都要为你争风。”皇璞寅笑道。

    卫枫被挤兑得讷讷无言。

    就在此时,外人来人通传,却是送来了举元君府的帖子,点名邀请卫枫去举元君府做客,皇璞寅等人面露疑惑神色,有人更是心下吃惊,举元君府在尹国位列天家,可不是一般豪阀可以比拟,也不明白为何举元君府的人为何会邀请卫枫前去,更不明白为何会将帖子送至此处。

    直到卫枫说明了昨晚其他人离去后发生的事,皇璞寅诸人才得以明了。

    “伏明你说,举元君会不会难为恒安呐?”康钰对皇璞寅凝重问道。

    “恒安,你要过去么?”皇璞寅不答康钰,转而问卫枫道。

    “祸事是我惹下的,当然要去。”卫枫道。

    “举元君素有乐贤尚能之名,你去料想不致为难你,非但不致为难你,甚至要拉拢你,你倒不必担心,只是若举元君许你高位厚禄,不知要如何取舍?”皇璞寅道。

    “学长放心,我身在学宫,自会一心求学,其他人与事是无法影响我的。”卫枫道。

    “恒安你知道你给我的最大感受是什么么?”皇璞寅先卖个关子,停顿了一会儿又自问自答道:“不是你的高超剑术,也不是你的仁善之心,而是你似乎根本不懂如何拒绝别人,世间人心诡诈,对于你这样人,想利用你做事只要精心谋划一番极易得逞,其实以你身负绝学以及身份,当你进入安阳城时就已进入了云诡波谲的权利争锋之中,而你似乎尚无身处漩涡的自觉,作为同门师兄,我对你自有提点之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有自己的坚持,严守本心,绝不可受人蛊惑利用!”

    “公子又没拜入丘山大师门下,怎就成了你的师弟!”没等卫枫开口,却是虞蕊急切呛声道,皇璞寅一番言辞显然是要把虞蕊所代表的势力代入进去。

    “笑话!恒安自寻上我师,得我师如此对待,事实便已是入我师门下,天下人均会作如是想,这便是事实!”皇璞寅沉声道。

    “我的本心不在此间,坚持也不在此间。”虞蕊本欲出声反驳皇璞寅,不料卫枫却淡淡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枫低头看看眼前案几上的举元君府邀帖,所谓邀帖,其实是一块乌青的犀角牙牌,只见牙牌纹理均匀、色泽温润,上书“尹王朝本纪,御宇无极,恩泽万世”十三个篆字,王室信物,望之自有一股威严华贵气象。

    “我本来也要去举元君府走一遭,如今公子正好收到信物,我便与你一道去罢,省得还要等待通传。”虞蕊此时道。

    “嗯,虞姐姐便随我一起去。”卫枫道。

    “红姐,你去准备一些礼品,我去探视昨日伤了的那两人。”虞蕊对红姑道,红姑闻言出去准备。

    “康公子,等你的师弟们醒来自会有人周全照料,我待会儿随卫公子出门,怕是无暇亲在左右,还望恕罪。”虞蕊又对康钰道。

    康钰连称无妨,并道对于芙蓉楼的悉心接待已极为感激。

    不一会儿,虞蕊着人备好牛车,携带着慰问伤者的礼物,载着卫枫一同出发。这时的富贵人家出行,通常会选用牛车,牛车较马车虽行进缓慢,但胜在平稳安静。此时虞蕊卫枫乘坐的牛车,车厢内宽敞明亮、装饰精美,更兼之卧榻座凳以及茶器饮具齐备,自然十分舒适。

    在车上虞蕊本欲和卫枫说些什么,但卫枫一上车便盘腿而坐闭目入定,虞蕊自然不好再打扰他。

    此时虞蕊依旧如昨日一样身着一袭白衣,但不同之处是多带了一方白色纱笠。在卫枫打坐时,她先是撩开面纱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但没过一会儿就困意袭来(昨夜她思绪万千实在也没休息好),未几就侧靠车壁沉睡过去……

    “小姐,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赶车的车夫敲了敲车壁道。

    虞蕊闻声立刻清醒过来,匆忙理了理衣服就欲叫醒卫枫,但看向卫枫时却发现他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虞蕊一时吃不透卫枫笑意,直到卫枫轻轻指了指他自己的嘴角……

    虞蕊得卫枫示意也摸向自己嘴角,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熟睡时流了口水,立时又羞又急……

    “你几时醒的,怎地不唤醒我,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么!”虞蕊急道。

    “我也是刚醒,只醒来就见虞姐姐你在流口水。”卫枫道。

    “你还说!”虞蕊说着从卧榻上抄起一个靠垫作势欲打。

    卫枫只是笑,倒也不躲不闪,虞蕊见状放下靠垫,也与卫枫一同笑,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

    “不瞒弟弟,我自记事以来,就没像方才一样踏实地睡过。”虞蕊道。

    卫枫闻言默默无语,其实卫枫到现在又何尝睡过一个安稳觉,幼时逃难时时处于惊恐自不必说,自与天地气机取得沟通以来,各种梦魇更是一刻也不曾放过地折磨着他……

    “余事不论,无论如何,眼前的举元君府,我们都是必须要走一遭的。”卫枫长吸口气,起身说道,随后下车。

    “嗯。”虞蕊答道,并整理了仪容,起身放下白纱,随即也移步下车。

    车夫将牛车移至一旁,他还要等虞蕊和卫枫出来。卫枫与虞蕊看了看眼前宏伟的举元君府正门门楼,一前一后趋步向前……

    卫枫向门前守卫出示牙牌,守卫也不通传,直接引领二人向内府走去。

    举元君府极大,刚入前门是一处阔大的方形广场,广场白石为底,广场周边的石栏与阶梯则为白玉,广场四角还各立着四面大鼓,那鼓远较平常为大,甚至鼓台都有数丈高。以正门为前,广场的两侧均是高大围墙,而后方则是一片高低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楼宇。

    引领卫枫、虞蕊的守卫刚步入广场便交代他们在广场边上稍等,他要去通传主人。这并不合常理,而更不合常理的是此时阔大的广场上寂无一人……

    “情形不对!不如我们即刻离开!”虞蕊一待引路守卫离去,便上前牵住卫枫的手沉声道,说着就要拉卫枫转身离开,而此时虞蕊的另一手,还提着要慰问的礼物……

    “怎么了?”卫枫疑惑道。

    “我虽没从正门进入过举元君府,但先前领路那人不该就那样离开,这不合待客之道!这片广场平时是举元君门下武士的演武场,也不该这样空无一人!与其说今次是邀你前来做客,倒更像是要设计对付你!”虞蕊慌忙道。

    “虞姐姐莫慌,总得见过举元君才好,不然倒显得我们不知礼数。”卫枫轻道。

    “可是……”虞蕊欲言又止,身上也渗出冷汗,既便有纱笠挡着,卫枫也能隐约看到她脸上的慌乱神色。

    “虞姐姐说你没从正门进入过举元君府,言下之意也是来过了,不过不从正门进又是为什么?”卫枫道,他对此其实并不如何在意,更多是没话找话试图缓解虞蕊的焦虑情绪。

    “从正门进是客,我是舞女,没资格为举元君府客,来这里是人家请我们以舞乐娱乐宾客,自然不能走正门。”虞蕊道,她哪能不知道卫枫意图,虽颇感贴心,但心下依旧凄惶难安。

    就在这时,卫枫、虞蕊看到广场四角有人登上高台,同时擂响四面大鼓,紧接着就有人群从卫、虞对面楼宇中出来,而且来人愈来愈多,若计数的话恐怕有上千人……

    一名锦衣华服贵气逼人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走到哪里人群便会自动为其让出一条道路并露出恭敬神色。这里是举元君府,男子如此做派气势,其身份不言而明,自然便是举元君本尊亲至了。

    “四方鼓起,迎四方英雄,卫公子让我好等。”举元君背手朝卫枫笑道,言辞间对虞蕊却是没有问候。

    “长者谬赞,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幸获长者相邀,也没敢耽搁,吃完早饭便往过赶了。”卫枫也笑回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恒安当得此言。”举元君观卫枫气度不凡,在自己此番造势下犹能谈笑自若,又想到门客对于卫枫的一番描述,此时由衷赞道。说着亲自引领卫枫走向广场,虞蕊自也跟在卫枫身后。

    与此同时,举元君府后府程樱姿处……

    “小姐,卫公子入府了!”侍女青柔急走到程樱姿身前道。

    “哦?先前听闻鼓响,迎的便是卫枫么?”程樱姿本在案前读书,闻青柔所言抬头疑道。

    “嗯,我也是听到鼓响,才向林伯打探,没想到林伯却说是瞻明学宫的一名学子,我心里一紧,立刻就跑到高处探望,却发现入眼的正是卫枫,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纱笠的女子。早知道便该让项离继续盯着卫公子,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样措手不及。”青柔急道。

    “让项离不再跟随卫枫是我早先的决定,想的是卫枫身上少了我们的关注自也能少受一些来自他人好奇的眼光,不过以卫枫身世秘密的牵扯想不被人注视原也不可能,现在注意到他的只是举元君那蠢材反而是一件好事,什么时候让姜宗察觉了那才是真正麻烦,你不必惊慌。”程樱姿轻声道。

    “嗯,只是小姐一片苦心,又该如何传达给那姜二公子。”青柔闻言惆怅道。

    “看你竟是比我还急,凡事只要做了自然能够留下回响,我早已明悟,此生只愿再见怀安一面便能知足,若是见不着也只希望他心里哪怕能记下我的一点点好。”程樱姿笑道,“对了,你既能打听到卫枫的学宫学子身份,难道没问他又是具体因何故受邀入府的么?”

    “问了,听说是与举元君门客在青楼争闲气,出手伤了两人,伤人手法极为高明,加上之前种种,这才复又引起举元君重视,他身后跟着的那人,应该就是引发争锋的青楼女子……”青柔渐说渐声不可闻,因她看到程樱姿的眉头已皱了起来,这是小姐发怒的标识,她已许久没看到这样的小姐了……

    “更衣!先前没见过这小鬼,此番正好前去看看!”程樱姿沉声道。

    举元君与卫枫一路闲聊,不久便引领卫枫来到广场另一边的兵器架前。

    “之前一直没问恒安,不知恒安与丘山大师是何关系?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举元君笑道。

    “山师与我授业恩师有旧。”卫枫道。

    “哦,却又不知恒安授业恩师又是何人?和丘山大师又是何样关系?”举元君继续问道。

    “师父他已然隐世,我不便提及他名讳,还望恕罪。至于与丘山大师是何种关系,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卫枫道。

    “恒安千万莫怪我这般好奇,其实你的身世来历在我看来均是小事,你不愿细说也无妨,只是你既来到这安阳城,想必也是为有一番作为,我乃尹国亲王,有为尹国储士之责,你不如投入我门下,日后一应花销用度自会有我负责,待时机成熟我也自会委你以重任,不难扬名天下。”举元君沉声道,随后含笑看向卫枫等待他答复。

    “我还在学宫求学,只怕不便投入贵府门下。”卫枫答道。

    “这无妨,恒安也许不知,现在很多学宫学子乃至老师便是我门下清客。”举元君笑道。

    卫枫有些无言以对。

    “君下(一国国君受人尊称为君上,国君兄弟则为君下。)为何这般看重我?”卫枫迟疑一会儿,继而问道。

    “平治天下之道,文武二事矣。当今之安阳,招募文人并不难,可若是出色的武士,则皆由姜氏剑门一力严持,实在难得。更何况似恒安这样的文武齐备之材,我怎能不求之若渴!”说着,举元君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抛给卫枫,并继续道:“昨日恒安伤我门下剑客,伤情经人审视得出结论,恒安武道修为远胜一般剑士!”

    卫枫接住长剑看了看,此剑最惹眼处便是那通体雪白的剑鞘。

    “此剑名荡寇,曾是百年前律国剑宗将逢所用佩剑,当年将逢正是用它斩尽覆国贼寇,尔后挂之于律国王宫。我知你与卫、黎二国关系匪浅,你身后的虞蕊是什么人我也明了,如今我便将这柄剑赠送与你,也算物归旧主,毕竟卫、黎本属律国。”举元君道。

    卫枫闻言默默不语,只是走到兵器架前将手中长剑放到它原本所在的位置,此举显然名言:他对举元君赠剑乃至招揽是辞而不受的态度。

    “大胆!主公何等样人物,看重你这等小儿自是你的福分,岂容你轻慢拒绝!主忧臣辱,我今日便以手中剑试试你到底几斤几两,可有狂妄的资格!”举元君身后一名高大剑客见卫枫举动此时怒道,说着走上前来拔剑怒指卫枫。

    卫枫尚面向兵器架,闻言回国头来看了这名剑客一眼。只这一眼,剑客便觉得手中利剑重逾千斤,仿佛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柄佩剑。初时他还端剑苦苦支撑,但不一刻佩剑就“咣当”一声掉落在石质地面上,剑客汗流满面。

    随后卫枫默默走到那名剑客身前,弯腰捡起佩剑轻轻插回他腰间的剑鞘。

    “一旦拔剑向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你刚才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卫枫仰面轻对那名比他高出一头不止的剑客道。

    剑客闻言没再说什么,低头缓步退回人群。

    场间众人包括举元君在内此时甚至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本以为在剑客与卫枫间会发生一场你来我往的较技,却不知为何看来尚未开始便已这般草草结束……

    “恒安这便胜了?”举元君在卫枫回身走到他身前时低声问道?

    “尚未打过,何来胜败!”卫枫轻声回道。

    “罢了,恒安对方才发生之事莫要介意才是,是我门人太过意气用事。”举元君对卫枫笑道。

    “不会,他所行乃忠勇护主之事,原可理解,不过我身负牵羁太多,委实不能投入君下门下,还望见谅。”卫枫向举元君低头行礼道。

    “恒安既身负牵羁,那我们暂先不提入门一事,今日便只把酒言欢!”举元君爽朗笑道,言罢不容卫枫拒绝,亲自对卫枫把臂相邀,引领卫枫向君府大殿走去,他们身后的举元君门客自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虞蕊自然也紧跟着卫枫,不过她自始至终没有说上一句话,举元君这样的人物若不主动问她,她是没资格说话的。

    “此次我与虞姐姐同来,本是想借机向昨日被我伤了的两位赔礼的,我们还带了礼物来,礼物就在虞姐姐手上。”卫枫边走边向举元君道。

    “恒安多虑了,技不如人而已,无足挂齿。”举元君笑道。

    卫枫闻言心下立时就有几分反感,他反感于举元君对门人的漠视态度。

    君府大殿正对广场,是举元君府最大的一处建筑,可同时容纳上千人落座,平日里举元君与门人就是在这里聚众议事作乐。大殿正中不设案几是一片空地,专门用于各种表演,除了舞乐诗歌不时也会有举元君府门下剑客表演击剑。

    “虞蕊虞大家是吧?我要与恒安于此间一叙,你先去探望伤者罢。来人!为虞大家带路!”行至大殿门前,举元君回身对虞蕊摆摆手道,轻视之情溢于言表。

    虞蕊闻言气苦无奈,旋即便欲转身离开。

    “我自该与虞姐姐一起!”卫枫闻言也挣开举元君,就要与虞蕊一道离去。若先前卫枫对举元君只是反感的话,此刻就是厌恶了。

    “且慢!”举元君语含怒意,卫枫此举显然已经激怒他,但随即他考虑到自己的求贤姿态,神色转缓道:“罢了,恒安既执意便也同去罢,记得快些回来,我在大殿等候你们。”

    本被举元君喝下的卫枫牵起虞蕊的手头也不回地同引路守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