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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萧寒收工后,他们回小洲村吃午饭,何冉说这顿饭她来请,萧寒倒没有俗气地推三阻四一番,爽快地答应下来。
在胖子的快餐店里,这个时段已经过了高峰期,胖子也终于能闲下来吃点东西了。他现炒了几个家常小菜,何冉说她不能吃辣,胖子便把味道做得比较清淡。
几盘菜端出厨房,在桌子上摆列成一个圆形。
三人绕着桌子坐下,胖子先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让何冉尝尝,问她味道怎么样。
何冉点点头,不吝赞美:“大厨啊。”
胖子摆摆手笑着说:“嘿嘿,不敢当不敢当,咱们萧哥才是真正的大厨,有空叫他露一手给你看看。”
两人说着同时望向萧寒,后者大概没意识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了,过了两秒才点下头,说:“噢。”
“……”
他大概天生话比较少,饭间一直是胖子在活跃气氛,先问何冉多少岁了,又问她是哪里人。
何冉面不改色道:“23岁,安徽人。”
胖子乐呵呵附和道:“安徽不错啊,黄山是个好地方。”
何冉微笑问:“你们呢?”
胖子说:“我27,河北的。”又指指萧寒,“老萧28,重庆人。”
萧寒纠正道:“我32,马上33了。”
胖子憨笑着挠挠头:“抱歉抱歉,我脑子不好使,咱俩认识的时候你是28,对对对,你现在该32了。”
何冉有些吃惊:“你们看起来是同龄人。”
胖子欲哭无泪:“妹子啊,你这是在夸老萧呢?还是在贬我呢?”
他表情做得太滑稽,何冉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笑得正开心,发现萧寒在盯着自己,她又立马收敛了笑意。
聊天暂时告一段落,该正经吃饭了。胖子在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他跟萧寒一人一瓶,又问何冉要喝什么饮料。
何冉想了想,问:“酸奶吧,有吗?”
胖子点点头:“当然有。”
萧寒吃得很快,何冉的酸奶刚拿到手里,他已经三下两下把一大碗饭扒干净了,站起来说:“我还有工作,先走了,你们继续吃吧。”
胖子拦住他说:“唉唉唉,你这就太不像话了,小姑娘还没吃完呢,人家特地为你来的,你也不照顾照顾人家?”
萧寒貌似瞪了胖子一眼,何冉不知道那个眼神算不算瞪,但大概是那么个意思,萧寒说:“你又瞎掰什么?”
胖子不服道:“我怎么瞎掰了,人小何早上还专门跑到我这来打听你的情史呢。”
“……”
萧寒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何冉一眼。
何冉则是不动声色地盯着手里的酸奶,她该庆幸自己长了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脸,不然这会儿早就红透半边天了。
她不自觉地咬紧嘴里的吸管,没几口就把一盒酸奶吸光了,随手放在一旁。
一张因为过多的劳务而显得有些粗糙的男人的手进入她的视野里,那只手拿起她刚喝完的酸奶瓶,动作很流畅地撕开上面那一层纸盖,递到她面前:“不要浪费。”
他的语气很随意,但却让人觉得天经地义。
何冉顺从地接过纸,舔掉依附在上面的一层奶昔,说:“嗯,下次我会注意的。”
最后萧寒还是先走了,胖子还要拦,何冉没让,她是来答谢人家的,可不是来打扰人家工作的。
吃完饭后何冉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正事,她还没还萧寒的钱。
不过也不碍事,胖子说他大约晚上六点下班,反正她时间多,就在这等他回来吧。
何冉先到对面杂物店走了一趟,想把自己的运动鞋“赎”回来。
她脚上穿的20块一双的鞋确实质量堪忧,在中心湖走的那段路虽然不长,但已经把她脚后跟磨破一层皮了,她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何冉在店门口驻足了几秒,却发现就这么小会儿功夫她的鞋已经被人买走了,也不知是谁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最后她只好买包创可贴先垫一下,虽然作用也不大,没走几步就脱落了。
闲来无事,下午的时间何冉把小洲村里比较有特色的饰品店都逛了一遍,收获颇多,店主们多是才华横溢的人,欣赏他们的手工艺术品非常有助于激发自己创作的灵感,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些地方。
几乎快把大半包创可贴都用完的时候,时间接近六点了。
何冉结束了四处乱逛的旅行,找到理发店门口,在台阶前坐下歇歇脚。
夏天天黑得晚,这个时辰的光线看起来倒像是下午三四点。
何冉静坐着,左右望了望,萧寒这家的理发店里虽然设备破旧了些,但周围环境却相当不错。
门口摆放的几株盆栽应该是他自己种植的,照料得挺悉心,已经开花结果,看着别致有趣。旁边两面青砖墙上经历了风吹雨打留下的斑驳痕迹,墙头上爬满了蜿蜒着的绿油油的藤蔓,就连墙缝之间冒出的杂草也是生机勃勃的。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中,何冉发现了一抹显眼的花白。
那是萧寒养的猫,正舒展四肢躺在一盆虎皮剑兰里,眯眼打着盹,姿态惬意。
何冉看了一会儿就手痒起来。
她有随身带着素描本和炭笔的习惯,转身将它们从书包里拿出来,炭笔已经削好了,上手就可以直接用。
笔尖在纸面上窸窸窣窣地行走着,那只猫中途醒过一次,它瞄了何冉一眼,但显然不怕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又放下脑袋,继续睡了过去。
十五分钟的时间,何冉收笔。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画得挺好的。”
何冉吓了一跳。
她平常并不是神经大条的人,每次班主任到教室窗外巡查她总是最先察觉的,但在专心画画时,谨慎成了例外。
对于萧寒的到来,她一无所知。
她回过头,仰视着高高站在跟前的男人。
正想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被他抢了先:“你是这里画室的学生?”
何冉思考了几秒,作答:“我是老师。”
美校的大学生周末出来做兼职并不奇怪,萧寒了解地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他手里提着两袋菜,拿出钥匙开门锁,一边问:“你来找我么?”
“嗯。”
“什么事?”
何冉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块,递给他:“中午忘记还你了。”
萧寒看了一眼,说:“你中午请我吃了饭,不用了。”
“中午那餐饭胖子不肯收我的钱,所以不算。”
听她这么说,萧寒也没再推脱,接过钱随意塞进裤袋里。
萧寒走进屋里,将菜放在桌子上,然后蹲下身子,冲何冉身后招了招手:“枣枣。”
那只花猫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跳下盆栽,踮着脚尖朝他慢悠悠地走过来。
萧寒将它按进怀里,揉了揉脑袋,那只猫十分舒服地顺着他的动作。
何冉天生不太喜欢毛茸茸的动物,看到眼前这幅画面并没什么感想。
萧寒逗了会儿猫,抬起头,看到何冉还站在门外,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何冉问:“你理发店现在打烊了么?”
“没,怎么?”
何冉说:“洗个头吧。”
两分钟后,两人移步到里面光线昏暗一些的隔间。
萧寒拉亮一盏小灯,何冉很自觉地走到那张沙发床前躺下,书包抱在怀里。
这次何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属于左耳和右耳所触碰到的细微的差别,一根大拇指的差别。
她脑海里回想起胖子说的话:“情债。”
何冉告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萧寒手心的茧似乎磨得更厚一层了,粗粝的指腹就像是某种粗糙的谷物在她耳垂间摩擦着,她的身子在僵硬中保持着轻微的颤抖。
他的问话还是公式化的那几个,水温可以吗,力道可以吗,还有哪里痒。
何冉答话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反倒像是呜咽,萧寒应该听到了,但这次没问她笑什么。
何冉记得胖子说过萧寒是重庆人,重庆人说话都改不了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楚的毛病,但萧寒完全没有,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听不出任何口音,何冉猜测他一定是在外地生活太久,潜移默化了。
冲完水后,萧寒用毛巾将她湿漉漉的头发包扎好,到外间来吹干。
何冉在上次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萧寒将电吹风连接好插座,一个女人突然推门走了进来,何冉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四川口音:“萧哥,我又来蹭饭啦。”
何冉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还是上次那个女人,化着浓妆,戴着墨镜,何冉的视线不作停留地从她胸前掠过,判断出她今天有穿内衣。
萧寒对于女人的到来并没有什么表示,手里的活没停,让她先坐着等一会儿。
反倒是她注意到乖乖坐在那里的何冉,走过来多看了两眼,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咦,这小妹妹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见过?”
萧寒说:“上次来剪过发。”
“喔,想起来了,又来光顾我们萧哥生意啊。”
这话是对何冉说的,何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女人笑得很夸张,她有一张比较大的嘴,还抹了非常艳丽的口红,“这么常来啊,是不是因为萧哥的技术特别好啊?”
刻意咬重的技、术两个字使这句貌似平常的话充满了歧义。
萧寒瞥了女人一眼,语气很淡地撇清:“瞎说什么。”
他的这些朋友,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何冉依旧面无波澜地坐着,装作没听懂,这是她的强项。
女人在何冉旁边那张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玩,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又冲萧寒说:“萧哥,我今天在牌坊外面那家杂货店买到一双真的耐克,才花了二十块钱,哈哈哈,笑死我了,也不知道那老太太从哪搞来的。”
萧寒不予置评。
何冉闻言用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女人脚上的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吹干完成之后,何冉拿出钱包要付账,萧寒说:“不用给了。”
何冉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萧寒说:“你把刚刚那张画送给我就算付账了,可以么?”
何冉想了想,点头说:“好的。”
她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翻找着刚刚那张速涂。无意间翻到以前画的那张*画像,虽然脸还没有画上无法辨认原主,但何冉翻页的速度还是比以往快了一倍,迅速掠过。
翻到最后一张,整整齐齐撕下,递出去,萧寒接过说:“谢谢。”
女人玩着手机,一边催促道:“萧哥,快做晚饭吧,饿死了。”
萧寒应了一声:“嗯。”
何冉见此情形,便说:“我先走了,再见。”
有那么一瞬,她是设想过萧寒或许会邀请她留下来一起吃的,然而后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好的。
何冉便背上书包转身离开了理发店,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