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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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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何冉从那家高级会所里走出来。

    身心疲惫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状态,只恨不得跟房间里那几个醉得东倒西歪的人一起睡过去算了。

    酒精令她头晕目眩,血糖似乎也在下降,她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站在无人的街头,靠着电线杆勉强站稳,何冉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八月三十一号。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

    再过不久,就要开学。

    另一条车道上,一辆出租车拐了个弯,朝这边开过来。

    何冉伸手招了招,“师傅,去不去小洲村?”

    车在小洲村十字路口停下时,何冉已经睡过一觉,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付钱给司机道了声谢,她走下车。

    何冉身上穿的是向会所里的女郎们借的紧身短裙,暴露自然是不用说了,透过薄薄的衣料甚至能看见她胸衣上的花纹形状。

    也幸亏这个时间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否则说不定就被哪个不轨之徒拖进小巷子里去了。

    走到理发店门前,何冉拿萧寒给她的备份钥匙开了门。

    她上楼的动作很轻,床上的人睡得也沉,丝毫不受影响。

    萧寒这个单身汉,平常就不拘小节,夏天洗完澡穿条内裤就出来了。

    自己一个人在家更加放松,什么都没穿就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图个凉快。

    此时正是六点,清晨时候。

    何冉走到床前,低头看着那根生机勃勃的玩意,心里暗笑。

    还说自己老了呢,每天早上都这样。

    她弯下腰,凑近,冲着它轻轻吹口气。

    床上的人身子抖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眼睛。

    何冉拍拍他身子,说:“睡进去点,给我挪个位置。”

    下一秒她躺在床上,被他牢牢压着。

    何冉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说:“别弄,我一宿没睡,困死了。”

    萧寒亲她的嘴,没有得到回应。

    何冉半推半拒,绵软无力。

    身下在浅浅地试探,何冉困倦极了,毫无兴致。

    她一拳头猛地朝他背后砸过去,“我说话你没听到啊,老色/鬼!”

    “……”

    几秒钟后,萧寒放开她。

    何冉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疲惫地说:“我今天要睡一天,别打扰我。”

    有些于心不忍,又睁开一只眼补上一句:“等你晚上回来再弄。”

    萧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作出判断:“你喝酒了。”

    何冉没理。

    他说:“你不是不能喝酒么?”

    视线落在她的身体上,微微皱眉,又问:“你怎么穿这个衣服?”

    何冉闭着嘴就是不理他,萧寒终于安静了。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他在脱自己的衣服,她实在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想着他要是实在想上就让他上吧。

    不过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萧寒将她扒得一干二净后,只是帮她换了一身舒服的睡衣。

    那个衣服上有别的女人的脂粉味,他不喜欢。

    *

    萧寒晚上干完活回到家后,迎接他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何冉。

    他不禁在心里想起那句亘古不变的老话,女人善变。

    萧寒风尘仆仆,将身上的道具卸下来,转身问她:“你牙疼好了没?”

    何冉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个事,说:“前几天找医生开了点消炎药,现在不那么疼了。”

    萧寒点头,“嗯,最近多吃点清淡的。”

    何冉走到他身前,眨了下眼睛发出暗示,“早上欠你的,来吧。”

    萧寒左右看看,一楼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他不确定地说:“在这?”

    何冉努了努嘴,“看你臂力够不够咯。”

    “……”

    为了避免萧寒第二天上工时手臂酸楚得连剪刀都拿不起来,何冉没有在他身上挂太久。

    店里那张理发椅,也算是老伙计了。

    何冉第一次坐着它,是为了理发;第二次坐着它,是为了吃饭。

    像这样一只脚踩在上面的动作却是从没有过。

    萧寒站在她的身后,前躯贴着后背,但这并不妨碍她从镜子里看到他锃亮的双眼,他也一眨不眨地在镜子里盯着她的身体。

    脚下那张老旧的椅子缺了个角,一声一声,吱呀吱呀。

    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有。

    结束之后,两人到二楼休息。

    萧寒晚上没吃饭,一回来就干这样的体力活,没躺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何冉听到那阵声响,忍俊不禁,伸手拍拍他肚皮,“去做点吃的吧,别把你饿坏了。”

    “饿一晚没关系。”

    他翻过身,低头看着她,“小孩……”

    “叫我何冉。”

    “何冉。”

    “嗯。”

    “我今天早上在公园,听到那个学生背了一首古诗。”

    “什么内容?”

    “只记得一句。”

    何冉等着他继续。

    “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萧寒说到一半,顿了顿,“然后我就想到了你的名字。”

    何冉笑笑,“可是顺序倒过来了。”

    萧寒想了想,“也是。”

    那天晚上的氛围太美好,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低低的对话声混进老风扇里,再传出来,带人让人眷恋的味道。

    何冉甚至有一丝不忍,不忍说出下面早已准备好的话。

    最终,她还是开口:“萧寒,我明天要回家。”

    “嗯。”

    “回家之后我就去北京了。”

    过了两秒,萧寒发出单调的音节:“嗯。”

    “以后,我就不联系你了。”

    “……”

    萧寒无声地睁着眼睛看她。

    言外之意,她想他是懂的。

    这一天总会到来,他们心里都早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何冉可以说得这么轻松、平淡。

    做/爱的时候她有多疯狂,这个时候就有多理智。

    过了很久,萧寒才答道:“嗯。”

    她玩笑似的勾起嘴角,“记得想我喔。”

    萧寒没有回应。

    “所以,要不要抓紧时间再来一次?”

    他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点了下头,“嗯。”

    关了灯,黑暗中仍旧可以看见萧寒那双炯炯有光的眼睛,专注有神。

    她捧着他的脸,手指抚过他的卧蚕,轻声低喃。

    “萧寒,萧寒。”

    “嗯。”

    “再慢一点。”

    “嗯。”

    渐渐找到双方都适应的频率,她对着他露出微笑:“我们是不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他声音低沉:“你说是就是。”

    “怎么?你不喜欢慢一点?”

    “我都可以。”

    何冉轻哼一声,“那就听我的。”

    这一回时间非常漫长。

    他们就像两个亡命之徒在绝望前的爆发,不知所终。

    直至凌晨之后,万籁俱静。

    何冉脸趴在他的大腿上,缓慢地呼吸着,“萧寒,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

    萧寒要坐起身,又被她按回去,“没事,饿一晚不会死的。”

    她挪了位置,掉过头来在萧寒身侧躺下,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深嗅片刻,除了淡淡的汗味,好像还混有一点她身上的味道,这是因为长久的肌肤相贴才传达的。

    “萧寒,我们说会儿话再睡吧。”

    “嗯。”

    那天晚上,何冉莫名就是想跟萧寒多聊一会儿,聊一些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触碰过的话题。

    “萧寒,你是不是曾经有一个深爱过的女人?”

    何冉感觉到他的呼吸微微停滞了几秒钟。

    “你听谁说的?”

    不否认,那就是确实有过了。

    “我猜的,阿曼和胖子都有提到过。”

    半晌,萧寒避重就轻地说:“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的手往下滑,最终盖在他的左掌上,“你大拇指上的伤是因为她吗?”

    那声“嗯”答得慢慢的,低低的,恍若隔世。

    何冉说:“跟我说说你们的事。”

    萧寒点了一根烟,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那其实是个有些俗气的故事,但是就确确实实地发生在许多人身边。

    二十岁的萧寒通过家里人介绍认识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方圆几里的小伙都爱慕她。偏偏她就只搭理萧寒一个人,两人慢慢培养出感情,后来就顺理成章私定了终生。

    姑娘家里比萧寒稍微富裕些,有钱供她去外省读大学,萧寒则继续留在县里打工。

    后来萧寒赚够了钱,去城里找那姑娘。小别胜新婚,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冲淡,他们时常挤在一张小床上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萧寒本打算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娶她,连房子定金都交好了,家里却突然传来噩耗,哥哥得了癌症。

    人命关天,耽搁不得。萧寒只好把房子退了,先拿钱给哥哥治病。

    后来萧寒回到老家照顾哥哥,陪伴他度过人生的最后一个年头。

    突变就发生在那一年里。

    当萧寒全身上下只剩不到一百块钱、抱着个刚满月的小奶娃回城里再找那姑娘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姑娘做了一个富商的情妇,萧寒不死心,去找她。

    姑娘性格优柔寡断,一直跟他藕断丝连。后来这事被富商发现了,大发雷霆,那姑娘怕引火上身,赶紧把关系撇清。

    富商找人去把萧寒狠狠修理了一顿,萧寒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那之后就没再去找过她。

    萧寒不愿意回忆得太深,许多细节都是三言两语带过。

    何冉听完之后,忍不住泼冷水:“你脑袋缺根筋吧,人家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去找她干嘛。”

    萧寒没吭声,或许他在心里也默认了她的评价。

    过了许久,何冉问:“那你现在还爱她吗?”

    一只烟抽完,他云淡风轻道:“没有什么爱不爱的,就是一次经历。”

    这句话反而令何冉感到苦涩。

    她拍拍他的脸,轻声细语:“你会遇到更好的女人的,你值得。”

    萧寒嘴边肌肉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后半夜,何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身旁的人一直辗转反侧的。

    她低低叫了他几声,带着呵责的意味,他这才消停下来。

    *

    第二天一早,何冉本想静悄悄地离开,奈何萧寒比她起得还早。

    她穿好衣服走下床时,萧寒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大碗热乎乎的面条。

    早餐很丰盛,除了面条外,还有几道现炒的配菜。

    何冉早上一般都没胃口,今天却很给面子地把面条和炒菜都吃完了,唯独那份清蒸生蚝一口没动。

    萧寒夹一块给她,说:“试试味道。”

    何冉皱着鼻子挥挥手:“好腥,我不喜欢。”

    萧寒便缩回筷子,也没勉强。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后,萧寒送她一程。

    他们肩并肩以散着步的速度走到路口的公交车站,何冉停下脚步,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嗯。”萧寒将她的书包拿下来,递给她。

    一辆252朝这边缓缓开了过来,停在站牌前面,几个人排着队上车。

    何冉转头对他笑了笑,说:“我走了。”

    萧寒嘴唇嚅动了几下。

    事后回想起来,何冉总觉得当时他想说什么,但是她抢在他前面先开口:“再见。”

    那两个字将萧寒一些没说出口的话封在嘴里,最后他也朝她挥了挥手:“再见。”

    那个时候何冉回想起了他们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海上钢琴师》里的场景——

    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已遥遥无期。

    他不会再犯一次当年的错误,她也不是那个会跟他藕断丝连的姑娘。

    何冉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

    阳光将萧寒的身影无限拉长,即使不回头也能看到。

    车子往前行驶,那道影子也渐渐远去。

    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秒就好了,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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