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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一直觉得,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高气爽,阳光明媚,这种天气逛街吃小吃,再爬一爬香山,最惬意不过。
可惜今年阴雨连绵,从入秋以来就没停过。
江唯坐在阳台上,叼着根儿烟卷,考虑要不要提前回云南。
虽然那边的改建还没结束,自己过去也帮不上忙,但留在北京更没意思,尤其是一个人回到这栋房子,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睡在过于宽大的床上,简直自虐。
但他又不能退了这房子,一来舍不得,二来还留着一丝希望,想等船长哪天自己回来。
江唯为了找船长回家,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剩下等,等着有人提供线索,或者他自己回来。
在初夏离开北京之前,他就忙了半个月,走遍了大小收容所,跑遍了附近小区,也发传单发到手软,但除了找到几只样子像船长的玳瑁,没得到哪怕一条有用线索。
从云南回来的第一个星期,他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现在不论小区里还是楼道里都贴满了船长那张不怎么好看的大花脸,可眼看半个月过去,又要一无所获了。
一根烟抽完,江唯打开电脑查了下去大理的机票,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点确认,撑上雨伞出门,去照澜院买了个煎饼,又在小吃铺要了一瓶老酸奶,坐在门口大伞底下,一边躲雨一边发呆。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江唯眼前摆了五个空瓶儿,已经再也喝不下更多了,还好雨停了,否则他非要一次把一辈子的酸奶都喝够了不可。
江唯拿着瓶子去结账,老大爷笑得分外灿烂,“好喝下次再来,喝不完打包回去也没关系。”
“在这儿坐着挺舒坦。”江唯给钱,看了一眼天色,该回去了,不过他不太想回,从包里掏出几张宣传单,“我家猫丢了,能在您这儿放几张传单么?”
“可以可以。”老大爷眯着眼接过去,看都没看就往柜子里一放。
江唯知道没什么希望,笑笑走了,却没想到,就是这几张单子帮他找到了船长。
得到消息是在三天后,有个陌生号码打电话过来,说有船长的下落,江唯听他的声音,很明显是个变声期孩子,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恶作剧,一开始还不相信,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真给了他一条有用线索。
江唯电话里越听越兴奋兴奋,直接约了孩子见面。
那孩子比预想中更小一些,才上初中,一见面就拿着传单跑过来,说这单子是他在同学家写作业看到的,当时就觉得眼熟,带回去仔细一对比,果然是邻居家的猫。
这孩子口中所说的同学,就是卖酸奶大爷的外孙。
江唯跟着男孩儿一起打车到目的地,那小区离学校有二十分钟车程,走路要将近一个小时,江唯心里有些忐忑,怀疑船长是不是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刚到了楼下,男孩儿就往二楼窗户一指,“看到没?就是那只,每天都趴在窗台上,前几个月刚来的时候天天都叫,现在不怎么叫了,但总是趴在那儿往外看,我觉得他是想回家。”
隔着玻璃看不清楚,但江唯还是有种直觉,那只就是船长。
他不回来,原来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来。
江唯跟着男孩儿上了二楼,敲开门之后,他几乎立刻确认了那只猫就是船长,因为他的叫声跟别的猫不一样,尾音总要短促向上一扬。
确认只花了一瞬间,但带他回家却颇费了一番功夫,从中午一直折腾到晚上。
江唯给这家人新买了一直纯种英短,才最终被允许进门确认。
不过江唯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叫了两声船长。
他话音刚落,远远就听见船长大叫一声,飞也似的朝他奔了过来,直接跳进他怀里,爪子勾着他胳膊就不撒手。
江唯在他脑门儿上轻轻一弹,“看你以后还敢离家出走。”
出门的时候又在下雨,船长缩在江唯怀里,不停舔他手背。
江唯一路把船长抱回家,踏进家门时,居然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把船长放到他最喜欢的爬架上,转身去给他找最爱吃的罐头。
自言自语道:“你都回来了,他也差不多了吧。”
船长“喵呜”一声,从爬架又跳回了江唯肩上。
江唯揉着船长肚皮,“乖,我们一起等吧。”
再见韩子陆是在两个月后,比江唯期待的要久,但比他担心的短了很多。
努力了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客栈终于基本收拾妥当,再添置些细软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江唯没告诉任何人,他在洱海边开了个客栈。就连他自己看到那些充满设计感的房间和种满花草的院子,也时常觉得是在做梦。
毕竟四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当地民居,房间又小又破,院中杂草丛生。
他本以为这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但咬牙坚持下来,居然就有了今天的成果。
从选址到和房主交涉,再到签合同改建房屋,包括布置院子和栽种花草,江唯参与了其中每个过程,几乎可以说这客栈的一砖一瓦都有他的心血在里面。
而建客栈的初衷,却不是因为他对这一行有什么额外的兴趣,而是因为在离开北京前想起了韩子陆的一句玩笑话。
他说他要在苍山脚下建一所养老院,这样等老了之后,就可以面朝洱海,春暖花开。
江唯问他为什么是养老院,他说这个圈子里的人,总有一些要孤独终老,所以他想建一个属于同性恋的养老院,这样大家至少可以互相照顾,晚年不会孤独。
当时江唯只觉得韩子陆在开玩笑,后来再想起来,才明白了这些话里的不安和恐惧,想通了韩子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一直在恐惧中生活了太久,压抑了太久,才有了后来的失控,要他彻底好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想让一个思虑太多的人相信一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辈子证明给他看。
洱海边的这个小镇,倒是个适合一辈子开始的地方。
高原的蓝天白云和灿烂阳光,总有一天会驱散所有阴影,让一切变得通透敞亮。
手机响起时,江唯心脏猛跳了几下。
韩子陆的号码,豆豆的声音,“我们马上到啦!你住哪家客栈啊,叫什么名字?”
江唯这两天光忙着收拾房间,居然忘了把招牌挂出去,没法指路,只能慌忙出门,“你们在哪儿?原地等我一会儿,我接你们去。”
豆豆:“哎呀某人等不及了,你快安慰他几句。”
韩子陆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带着明显笑意,“你还好么?”
江唯挠挠头,“挺好的,不是昨天才问过么,怎么今天又问。”
韩子陆:“太久没见你了。”
江唯:“那你也不早点儿找我来。”
韩子陆:“现在来算晚吗?”
江唯:“反正不早,船长都快忘了你了。”
韩子陆那边静了两秒,“船长,回来了?”他声音微变,是强忍激动后的平静。
江唯抓起一旁晒太阳的懒猫,在他耳朵上揉了揉。
船长舒服地打了个呵欠,“喵呜”一声叫。
江唯直接带着船长去接韩子陆,一见面,就先把船长丢了过去。
本以为韩子陆会十分高兴,却没想到,他表情有些复杂,带着明显的愧疚。
江唯忽然有些不安,不知道船长会不会勾起韩子陆什么不好的回忆。
连豆豆都看出了不对,“哟,怎么了这是?谁家猫啊?”
韩子陆回过神来,“我家的,走了很久,终于回来了。”
豆豆惊得张大了嘴,“啊?你居然养猫?”他拉扯二黑,“你能相信吗?子陆养宠物了!”
江唯领着三个人下了斜坡,走上小镇唯一的一条主干道,“先走吧,到地方再说。”
豆豆还沉浸在韩子陆养宠物的震撼中,盯着江唯:“你到底对我家子陆做了什么?简直大变活人,他以前死活不养宠物的。”
江唯嘿嘿一笑,“一会儿坐下慢慢儿说吧。”
豆豆听出了不对,“这是着急带我们去哪儿啊?难道安排了什么活动?不是吧,你要求婚是不是?大钻戒?”
江唯没绷住表情,瞪了豆豆一眼,豆豆一脸惊异地捂住嘴,“坏了,多嘴了,咳咳,今儿天气真好啊,哈哈哈,子陆你什么都没听见对吧,嗯嗯,没听见哈。”转而又去推搡江唯,“你这孩子也真放心,把子陆仍在我那儿那么久,就不怕我把他勾搭走啊,有那么好看的bf,你得有点儿自觉啊,得有危机感,好歹没事儿去看看啊,七星都想你了。”
江唯看了韩子陆一眼,表情有些尴尬。
豆豆正努力观察二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些细节,立刻追问,“你们两个,不太对吧?小唯唯,你当时不是跟我说子陆来我这边研究做菜吗?是骗我的吧?”
他又看向韩子陆,“还有你,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太对,果然有事儿瞒我吧?”
江唯一听这话,就知道韩子陆对他们隐瞒了事情,忙打圆场,“其实……”
韩子陆打断他的话,“豆豆,二黑,对不起,我确实没说实话,我到你们那儿住,是为了戒-毒。”
“啊?”豆豆瞪大了眼,“天啊你跑云南戒-毒,你知道咱国家大-烟花都哪儿产的吗?不过看不出来啊,你没事儿吧?天呐怎么不早说!”
韩子陆:“大-麻而已,顺便戒烟。”
豆豆脸上的担心转为一种古怪神情,“大-麻还要戒?谁年轻时候没沾过啊,我当年……”看了一眼二黑,咳了两声连忙住嘴,“子陆你俩是不是合伙蒙我呢?是不是吵架啦?然后现在又和好啦?”
江唯看着韩子陆,“你说,和好了没?”
韩子陆:“我们吵架了吗?”
江唯哈哈一笑,拉起韩子陆的手,用力握了握,“当然没有。”
天上一片儿云都没有,整片天蓝得失真。
船长一路喵喵叫着,豆豆不停打听着八卦,二黑停在路边摘了一片仙人掌,江唯和韩子陆只是牵着手向前走,一言不发。
有太多话想说,又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说出口,此刻的心情就握在彼此手心里,透过体温传递着,没有丝毫偏差。
十分钟的路程,像沿着时光隧道折返了整个秋天和夏天,回到两人分开的那天,江唯在机场问韩子陆,“什么时候回来。”
韩子陆答:“不知道,不过我会彻底想明白了才会回来,同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江唯:“那我等你,不过回来就不许走了,否则拿铁链子锁住你。”
韩子陆:“好,再把钥匙扔进河里。”
一晃几个月过去,本以为再见面多少会有陌生,现在走在一起,感觉却像从没分开过一样,仿佛机场的对话就在昨天。
两人走进小巷,停在木门前,韩子陆忽然问:“这几个月过得好么?有没有按时吃饭?”
江唯不答反问:“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韩子陆一笑,“你的铁链子准备好了?”
江唯:“房间里呢,一会儿带你去看。”
韩子陆:“那钥匙呢?”
江唯从衣兜里拿出一串钥匙交到韩子陆手里,韩子陆显然有些意外,“你还真准备了?”
江唯指了指门锁,“是这里的,开门吧。”
韩子陆的表情更加疑惑,江唯扶着他的手,一起开了门锁。
江唯双手推开沉甸甸的木门,“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