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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理之后,第一件事是准备客栈开张。
不同于北京的寒冷,即使在冬天,只要有了阳光,大理都温暖如春。
江唯套了件红色卫衣,蹲在院子里折腾招牌。
门口的木牌子已经弄好了,只剩巷子口儿的幌子还没画完。
他一手拿着颜料罐子,一手举着排刷,往湖绿的底子上写着橘色的字。
韩子陆把船长从爬架上抱下来,走到他身后,“红配绿。”
江唯随口接话,“赛狗屁。”
这时豆豆打着呵欠下了楼,手插着衣兜也凑过来,“干嘛呢?”
江唯:“弄招牌啊,后天正式开门儿营业,招牌都没有怎么行。”
豆豆:“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客栈叫啥。”低头看着布面,“72号?没啦?就叫72号?”
江唯嗯了一声,没说话,他正把第一遍没画好的部分补齐,手不能抖。
豆豆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托着腮继续呵欠,“好歹叫个客栈什么的,你就72号,谁知道你干嘛的。”
江唯憋完一个转折,松了口气,“现在肯定不知道,以后就慢慢儿知道了。”
豆豆:“那干嘛非得72?照我看,就应该俗一点,弄个66啊88啊,或者419?干脆69,最好记了。”
江唯还没说话,韩子陆就面带坏笑开了口,“知道你们昨晚玩得嗨,也不用满世界嚷嚷吧。”
豆豆眉毛一挑,“嚷嚷怎么了?还不让人秀恩爱啊?哪像你俩,假正经,偷偷摸摸不知道玩儿了多少重口味。”
江唯咳一声,“别瞎说,我们玩儿得都是正常项目。”
豆豆眯着眼打量两人,话锋忽然一转,“话说,戒指挺好看啊,哪家订的?我也让二黑弄个送我。”
韩子陆笑而不语,江唯略带得意,“保密。”
吃过午饭,豆豆和二黑一起帮忙挂了招牌,先是大门,后是巷口。
弄好之后,几个人忍不住在幌子旁边合了几张影。
照片上蓝天白云,几个人分别穿着红蓝绿白,配上那个幌子,简直凑了一桌最炫民族风。
江唯弄照片的时候忍不住一直笑,韩子陆端了两杯咖啡过来,“笑什么呢?”
江唯指照片,“你看这张,豆豆那表情太逗了。”
韩子陆一看,果然,那张刚好抓拍到豆豆在瞪二黑,那个角度把他整个人拍得丑了八百多倍。
“豆豆不上相。”韩子陆总结,“先别弄了,试试咖啡,我刚把机器都调试好,这是试验品。”
江唯:“哈?试验品?那应该先给豆豆他们试啊。”
韩子陆:“你开黑店啊。”
江唯笑着接过咖啡,闻了闻,“香,看着跟星巴克差不多啊,你也太厉害了,这都能做。”
韩子陆:“跟星巴克比,你这是损我呢?”
江唯抿了一口浮在表面的绵密奶泡,连同咖啡一起喝进嘴里,热热的咖啡的落进肚子,只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香醇的苦味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我错了,是不该拿你跟星巴克比,这比7day也不差啊,到底怎么做的?”
韩子陆:“现在没有烘豆机,还做不到7day那种新鲜口感,不过已经还不错了,二黑推荐的咖啡豆卖家挺靠谱的。”
江唯:“要不你明天教我怎么做呗?回头有客人点咖啡我就能帮你忙了。”
韩子陆:“还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开始学吧,喝完这杯跟我下楼。”
江唯正色,“遵命,师父。”
江唯为了试手感,一晚上喝了好几杯特浓,结果躺在床上睡意全无,抱着韩子陆总想动手动脚。
不过他们早上刚做过,他又答应了韩子陆今天只做一次,虽然他不介意打破约定,但韩子陆似乎兴致不高,被他调戏了好半天也只是半推半就,没什么主动回应。
江唯:“不想啊?真的不想?完全不想?”
韩子陆:“不是说好了一天最多一次?”
“哎昨天是谁主动来的第二次?”
“你自己前天还不是折腾到半夜,我跟你算几次了么?”
江唯:“行吧,咱俩谁都别说谁了,半斤八两都不是好鸟。”
韩子陆笑着在江唯嘴边亲了亲,“我在想事儿。”
“想什么呢?”
“你休学一年,明年要回去重读大四,到时候这个店怎么办?”
“好问题,我干脆别回学校得了。”
“不行。”
“嘿嘿,一说这个你就紧张,逗你呢,我想过的,干脆拉豆豆他们入伙吧,今年可能要忙一点儿,让情况先稳定下来,然后明年找个人看店,加上义工和阿姨,人手应该够了。豆豆他们离得近,也不用天天儿在这儿待着,就隔三差五来看看就行了,凑合一年,等我毕业就都正常了。”
“那我呢?你这老板倒是不错,都没给我安排工作。”
“你?废话,你跟我去北京啊!”
“去干嘛?帮你扫地做饭,等你回家?”
“哎不错,这主意好,我早就想体验一把自带保姆是啥感觉了。”
“别闹,说正经的。”
江唯一撇嘴,“明明是你先闹的。”
韩子陆:“你到底说不说?”
江唯:“你跟我一起去学校吧。每个系有进修生,要求不严,只要系里同意就能来,没有文凭,但能学到东西,你可以先选个感兴趣的专业,然后我去找找那个专业的老师,问下进修生需要准备什么,等办妥了你就挂个进修生的名头进来了。你就当体验生活也行,或者正儿八经学点儿什么也行。”
韩子陆认真看着江唯,江唯顿了顿,继续道:“然后我们就可以做同学了,虽然只有一年。”
江唯说完,韩子陆很久没做回应,他侧身捏了捏他鼻子,“喂,给点儿反应啊。”
“嗯?我在想学什么专业好啊,不然就跟你一样学陶瓷吧,还可以给自己烧点盘子。”
“你想得可够快的……我这才刚说。”
韩子陆眯起眼,“不是第一天想了,只是没想到,会有实现的可能。”
江唯伸手在韩子陆耳朵上揉捏,“早说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信了吧?”
韩子陆伸手挡住那根不老实的家伙,“你也不怕肾虚。”
江唯:“不怕,虚了找你补,这叫采阳补阳。”
“你就扯吧。”
江唯动手握住韩子陆那处,“你说的啊,那我可真扯了。”
韩子陆眉头一皱,翻身坐到了江唯身上。
他们的房间正对洱海,夜半,月亮在水面上洒下一片金光。
远处的苍山被雾气遮挡了容貌,到第二天才揭开面纱。
雪下了一夜,山顶的白色似乎又多了些,苍山进入了属于它的冬季,雪越积越厚,直到来年春天才会重新化成溪流,灌入洱海。
客栈在开始的几个月里生意平平,入住率常常低于一半,但不知怎么的,到了春节前夕,订房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以至于江唯韩子陆根本脱不开身回家,只能各自和家里告假,约定忙完了再回。
本以为过了春节,客人少了就会空闲下来,但节后超过八成的入住率和新店开张的诸多问题,依旧让两人脱不开身,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明。
韩子陆给两个客人做好咖啡,终于得空在书吧坐下歇会儿,拿起手机给大姐韩琦发短信,本来这短信早上就该发的,但他一直忙着,拖到现在才有时间。
韩子陆今年过年没回家,错过了一场热闹。
韩琦几经挣扎,终于把她那个跨国恋的男朋友带回了家,给他体验了一把地道的中国特色新年,也给了家人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惊吓。
虽然韩琦早就跟父母提过男友的情况,但两位老人乍一见到人高马大的金毛小伙子,还是有种见了不明生物的感觉,虽然没明着说不同意,但对两人的关系都不太看好。
不过韩琦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于是在家附近租了套公寓,和男朋友暂时住了下来,一是为下一阶段做准备,二是打算让男朋友多在父母面前出现,潜移默化改增加他们的好感。
几个月下来,效果居然比预想中还好,现在两位老人待未来女婿和亲儿子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就叫他去家里吃饭,知道他喜欢吃饺子,还特意换了花样包给他吃。
一切顺利,两人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预计五月举行婚礼。
韩子陆和大姐的关系一向很好,但这些年联系不多,最近几个月倒是把早几年的亲密找了回来。
韩琦这边一有情况就跟韩子陆汇报,韩子陆也越来越多的说起他和江唯的事情。
做姐姐的对自家弟弟的现状很满意,却也为他的未来担心,别的不说,单是争取老爸的认可就是个大难题。
韩子陆也不隐瞒韩琦,直说以后打算出柜,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计划一点点跟老人渗透,多做科普,然后找个最适当的时机,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如果可以,再带江唯回去给他们认识。
韩琦前段时间有点自顾不暇,现在她的婚事解决了,就开始张罗着给弟弟帮忙,在日常生活中向韩铁声渗透一些同性恋的话题。
有些话她自己说出来太突兀,就拉着男朋友一起做戏。
比如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电视里正放映某部军队题材电视剧,她就故意说一句那些男人天天吃住一起,感情真好这种话。
男友这时就会接过话茬,来一句部队是搅基圣地。
老人家自然听不懂什么是搅基,于是男友又说,基就是gay。
这时韩琦再顺便科普一句,gay就是同性恋,就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
起先,韩家夫妇从没在这种话题上接过话,但昨天韩铁声忽然问了一句:都是男人怎么在一起?像两口子一样在一起?那不是变态吗。
韩琦忙说,不是变态,同性恋是很自然的恋爱关系,在很多国家甚至可以结婚,跟普通异性恋只是性别不一样而已。
刚说到这里,老人就皱着眉头不接话了,话题很快被岔到别处。
不过韩琦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潜移默化的,再有个一两年时间,总能让他们明白过来。
她今天跟韩子陆发短信主要就是在聊这个,当然没提韩铁声说变态和皱眉头那些,只说自己在慢慢渗透教育二老,帮韩子陆提前做做铺垫。
韩子陆跟她断断续续聊了十多分钟,放下手机时虽然也有忧虑,不过更多的是知足。
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了,只希望一切顺利继续下去,让他可以慢慢努力,终有一天得到父亲的承认。
韩琦这边,刚跟韩子陆聊完就被叫去厨房帮忙,接替韩珍继续擀饺子皮,让韩珍抽空去陪一陪孩子。
交接的时候韩珍有意碰了韩琦一下,“姐,六儿最近怎么样了啊?过节也不回来,也不跟家里联系,怪想他的。”
韩琦:“放心吧,挺好的,之前不是也说了吗,他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刚起步比较忙。”
韩珍嘴上说那就好,实际却想说,六儿从来都只跟你联系,只认你这个姐姐,跟我都没有话说。
转而又会想到,韩子陆之所以跟大姐好,是因为他们都早早出去闯荡,自然有更多共同语言,而自己一直留在父母身边,二十出头就结婚生子,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跟他们当然融不到一起。
虽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没有不满,但韩珍对韩琦和韩子陆,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尤其见他们总是聊天发短信,心中更是有些嫉妒。
她也试过给弟弟发短信,但无外乎就是那几句家长里短,说完了就没话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就能跟弟弟一聊就是一天。
好奇心就像埋在潮湿泥土中的种子,温度一到就会发芽。
这会儿一家人都在厨房忙碌,只有韩珍一个人在陪孩子,恰巧韩琦的手机有短信进来,她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弟弟的名字。
那颗好奇的种子瞬间长成大树,韩珍抓起手机,点开了短信。
上面只有几个字。
【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
韩珍疑惑,为什么说都会好起来?难道有什么不好的瞒着她了?于是回到收件箱,点开了之前的短信,这一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看到一半时,她起身站到了门后,用身体挡着门,以防大姐忽然进屋,就这样站着看完了全部短信。
放下手机,韩珍心中一片乱糟糟的难言情绪。
有惊讶有疑惑又担心,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
她愤怒那两个人对她隐瞒实情,更不理解自己大姐怎么能说出那种话,眼看着弟弟就要走上歪路,她非但不阻止还推波助澜,到底算什么意思?
多年来对姐姐的微妙恨意转化成毫无理智的揣测,韩珍忽然觉得,也许韩琦是在故意撺掇韩子陆,只要他在这条路上执迷不悟,就总有一天会被家里知道,到时,她韩琦再火上浇油,很有可能让爸爸把这个抱来的儿子赶走,到时候家里就剩两个女儿,以后不管是分财产还是分房子,她作为大姐的,总能拿到最大的一份。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韩珍越想越气,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更是觉得在这个家里毫无立足之地,心里憋着一口气,简直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于是她换了衣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抱着孩子出了门。
韩家二老习惯了女儿的脾气,也没多想。谁也不知道,韩珍直接跑到了大伯家里,找到了大堂哥韩继业。
她一直跟这个哥哥关系不错,不为别的,就为他们都是父母眼中最没出息的那个,韩继业跟韩珍一样,都是早早结婚生子,一心扑在小家上的类型。
不过不同于韩珍,韩继业身为家里老大,这种不求上进的性格只会更不招父母待见。
他现在吃住都在韩铁林家里,简直成了韩铁林的撒气桶,每每有不如意就把火发在他头上,最经常说的话就是,“你看看人家小六,再看看你,早知道就留下他,送走你。”
韩珍赶到大伯家的时候,韩继业正在院子里清扫猪圈。
韩珍一看见他,就觉得鼻子发酸,憋了一下午的委屈顿时一股脑涌了出来。
她直接跑到韩继业身边,张嘴就说:“告诉你,韩子陆是个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