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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颜眨眨眼,望向即墨清,似乎有些迷惘。
“偷瓜贼?他说的是我们?”
还没等即墨清回答,那个瓜农大叔便一边气结着一边颤着手走过来。
“不是你们是谁?你们这啥也没说就跑到俺家瓜田里来,这不是偷瓜来的?”说着,那大叔打量两人几眼,“亏得还一副人模狗样,居然干这些勾当,你们还绊坏俺家的瓜!你们知道俺家的瓜田多难打理、这瓜多难种吗!年纪轻轻的不知道自己努力,怎么……”
那大叔似乎是念上瘾来了,一直巴拉个不停,而欢颜几度想打断他,却都被堵了回来。一来二去解释不清,欢颜也一下子有些生气,拉起即墨清便准备离开,谁知道那大叔却偏偏堵着不让他们走。
“大叔你这还讲不讲理了,我都说了我们是来买……”
“买买买,买什么买!你们这就是来偷俺家的瓜!”
欢颜眼睛瞪得极圆,一口气没上得来,却不防腰间忽然揽来只手,即墨清抱着她,一个提气便将人带去,足下几点极为随意,待到在落下,已是到了林木树间。
“你你你,你干嘛把我就这样带走了,我还要和他讲道理的!”
叉着腰瞪着眼,欢颜气鼓鼓望向即墨清,而他微微一叹。
“道理这种东西,和讲道理的人讲就好了,其余的人,还是该用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欢颜有些疑惑,“比如呢?”
指尖于臂上轻点,站在荫荫木叶下边的即墨清但笑不语,有风带起他青丝微晃,发梢似要融入盛夏风色一般,绰绰悠然。
比如——
日色渐晚,瓜田处一片平静,有残霞如火缠绵着沉云燃燃,绯色与水色交织在瓜田上边,热烈而宁静。而在瓜田里边,有一双人影,女子一边四处张望着打探,一边催促男子动作快些再快些。
“快点快点,不然待会儿那个大叔出来还不得念死我们!”欢颜压着声音凑近即墨清耳边,模样显得有些紧张。
即墨清拿石头磨着瓜藤:“不是你说的吗?说什么最不喜欢被人冤枉,遇到这种事,要么讲清楚,要么让它变成现实。如今看着也是讲不清的,索性来偷个瓜,也算是不要白白挨那一顿骂。”说着,他瞟她一眼,“说的时候那样理直气壮,真正来做却怕成这样。”
“我,我我……我哪儿怕了?我只是,我只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觉得奇怪而已……”欢颜支支吾吾的,“你别看我了,快点磨啊,快点!”
在某人连声的催促下,即墨清终于磨断了瓜藤,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瓜便欲离开。可就是这时候,欢颜却顿在了原地,满脸的不安。
不久,她扯扯他的衣角。
“不然,我们还是放些钱在这儿罢。我,我方才想了想,那个大叔种瓜为生,且将这一片田种得这样好,该是废了不少心力。再说,本就是我们绊坏了他的瓜,这是我们的错,他也是误会……那个大叔,委实不大容易……”
一段简单的话,女子却说得断断续续,仿佛是下了许久的决心一样。
而即墨清放下瓜来,动作极轻的摸摸她的头顶:“我家女侠果然是做不得坏事的。”
“对啊,毕竟我是女侠么!”欢颜骄傲地挺直了背,不一会儿又缩回来,“那我们要不要放些钱?”
暮色里,即墨清的眼眸如星,盛不住的是那几许柔情,这样的眼神,如醇酒一样叫人易醉。恰时,瓜田里飞来几点萤火,悠悠淡淡,竟也有些像是从他的眼眸里飘出来的。
而那双眼,只望着一个人。
他对她说:“好。”
回到家里,因身上沾满了泥巴和摔碎的西瓜瓤,黏黏腻腻的感觉很不好受,欢颜不过将将进门便准备去清理,而平时的她总是喜欢赖,懒懒地等到最后一刻才动一下。
即墨清见状笑笑:“若你能每日都这样勤快就好了。”
“那你要每日都带我去偷瓜吗?”欢颜眨眨眼。
“若你真的这样喜欢吃瓜,我们便垦些地来,种一片瓜田,怎么样?”
提着裙摆抖几抖,欢颜想了想。
“那样似乎太累了。”
“比起每日带你去那边偷瓜,我想,自己种大概会更轻松一些。”即墨清顺手接过她进门脱下的外披,在她的眉尾印了个吻,“去洗吧,洗完出来吃瓜。”
轻触眉尾处,欢颜缓缓牵出个笑。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竟已经这样亲密了?做什么都像是惯常的事情。
我其实还记得的,在从前,你并不喜欢我的接触。
可是……
细细温水覆在凝脂般的皮肤上,欢颜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可是他们现在到底又算是什么呢?他们一同在这个地方住了这样久,但说到底,他们并没有一个确定的身份。是恋人么,可恋人的定义又究竟是怎样的?
欢颜从前并不在意什么名分虚礼,总觉得那是很世俗的东西。她从前以为,真正的爱情当是话本里那样——纵然不被理解,不被接受,没有身份,没人证实,但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他们便是全世界最正确的人。
可如今,她也开始在意,也开始担心。
她不是不信即墨清,只是担心即墨清。他的身上又太多牵绊,而很多没有说出口的东西,因没个实际的依据,也总是叫人不放心。
尤其是那一次她出门时遇上一个卜卦老者,镇里的人都说那老者很灵,算是半个神仙,卜出来的卦没一个是不应的。欢颜其实不信,但也想凑个热闹,想顺着之前一个大娘的上佳卦象讨个吉利。
却不想……
欢颜抿了抿唇,早知道,那一日她便不问姻缘了。
还记得那一日回来,她担忧了许久,其实她看出来即墨清那一日很累,但她还是拿着这些琐事烦他,也无怪他会硬起性子不愿许她个明白。
是那一日,她紧蹙了眉将他堵在椅子旁边:“你真的喜欢我吗?”
即墨清有些莫名:“为什么这样问,你感觉不到么?”
其实她极少有这样神经质的时候,一如他极少对她有什么不耐。可世事总凑巧,且越不好的事情便越会凑在一起。兴许这才是生活,总有摩擦,不会一直和顺。
“除非你说出来,亲口告诉我一个确定的答案,不然我总觉得那只是我自己的想象。”
“我似乎是说过的。”即墨清揉了揉额间,看起来很是疲累。
而欢颜犟起来:“既然说过,那再说一次又怎么样?”
“不是什么东西都要说出来的,若是这样,你叫那些生性残缺、口不能言的人怎么办?”
说完这一句,即墨清便转身离去,直至深夜才熄了书房的烛灯。
即便是深爱之人也会吵架不和,既是这样,和谁在一起真的有什么区别么?
欢颜舀了瓢水,自肩部浇下,水雾缓缓,绵密清和。
大概是有的吧。
比如,和他在一起,便是真的摩擦冷战,但不多时,两人一定会后悔,然后和好。不像镇上那对日日冷战的中年夫妻,每日每日都在面上挂着不和顺。
和爱的人在一起,大概就这样一个好处吧,不管再怎么闹、再怎么气,也舍不得和对方分开。再说,生活本来不就是这样的过程吗?相对、生气、靠近。每一次的不和都在更加接近和了解对方,而将来便能更好的在一起。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后来的即墨清问过她,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这样执着。而欢颜想了想,但笑不语。
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说出来,随时就可以否认掉,只有说出来的才算责任。
可现在想想的话……
若是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对我负责罢。
便就是这时,欢颜的眉尾一动,瞳仁霎时放大,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额边——
又、又是这种感觉!
日色渐渐昏黄,即墨清刚刚准备敲门文欢颜好了没有,便听见屋内瓜瓢落地的一声响动。
“欢颜,怎么了?”
屋内的女子眸色冷然,极其缓慢地瞟了一眼门前,冷刃一样,声音却放得轻细温软。
“没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把瓢给弄掉了。”
“是这样吗?”即墨清放下心来,“快点洗完,出来吃瓜。”
男子的声音从前总是清冷,如今这样温柔起来,倒是叫人不适应。
朱心的眼神有些闪动,末了,终究还是应了一声。
“好。”
其实她不喜欢吃瓜。准确的说,她不喜欢所有红色的东西。因那是鲜血的颜色,她看得太多。多了,总会有些腻,总会想躲避。
在某些事情上边退无可退,那么,在吃食用度上,总可以自己选择。
可她却发现自己无法经受住他的声音,尤其当她出门,看见他站在门口等她的时候,他望向她,用的是那样温柔的眼神。
朱心不是林欢颜。
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她分明感觉到面上不自觉勾起的弧度,像是对某人专属的条件反射,像是本能,像是一个多年的习惯,无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