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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飒大惊失色,“启禀陛下,先前的计划是利用钱侧妃逼出厉王,将他除掉,将她生下的孩子抱到您膝下养大,让他唤你爹爹,对您一生孝顺恭敬,以报你多年来屈居于厉王之下的屈辱和委屈。倘若陛下想让皇后从冷宫出来,就把这个孩子记在皇后的名下,您依然能和皇后白头到老。”
“那你先告诉朕,杜恪辰他现在在哪里?”今上摔了案上的奏章,很奇怪的是这一夜他的案头并没有多少份折子,政事堂昨晚的执宰听说很早就回去了,原因是三省六部都没有具本上奏的事宜,天下太平。这明明就是对他无声的抗议,想要架空他的权力。这些世家就是如此看不起他,从一开始他们并非真心臣服,而是他登基之位并没有动摇他们之前的既得利益,听之任之。
简飒把头压得极低,不让他看到自己脸色的不佳,“臣不知,臣只知道只要钱侧妃还活着,他自然就会出现。”
“可是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今上咆哮着,“南境已经归他所有,当初是谁告诉朕的,十三万对两千,他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可是现在呢?余湘之临阵叛变,他被扣在京中的家小不知所踪,三万羽林卫尽数被杀。他如今掌着四十万的镇西军和十万的定胜军,而朕呢?朕只有那不堪一击的三十万征北军,却还要防着慕容部的侵袭,如何能与他抗衡?”
如今的结果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本以为稳操胜劵,可却一败涂地。他是给杜恪辰安上谋逆的大罪,可这也成了杜恪辰公然与他对抗的理由。
“他把属于朕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夺走,朕只杀了他心爱的女人,那又能如何?这都是他自找的,他要是死在南境,朕定然不会伤她一根头发。”他扭曲着,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旁人,他始终是被动地承受着来自于杜恪辰的压力。
简飒不得不说:“陛下,您答应过臣,绝对不会伤害她,君无戏言。”
“呵呵,你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你这个没有用的废物,你说过万无一失的计策,如何却让朕节节败退。朕还没有问你的罪,你却质问起朕来。”今上甩袖,“钱若水可以不死,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打掉。”
“陛下,孩子是无辜的。”简飒大声疾呼,“且孩子已经成形,快要临盆,如今不能打啊。”
“那就生下来掐死他!”今上大吼,“难道你要朕每天都看着和他相似的脸在眼前走来走去,朕帮他养孩子,他做梦!”
简飒已经无法和他正常沟通,跪地告退,回去从长计较。
走到殿外,见一身风尘仆仆的新任征北军统帅沈轲,刀剑未卸进了宫,单膝跪在勤政殿前。
简飒心中生疑,昨日才颁下圣旨,命他率部与羽林联军,可今日他就到达京城,很显然不是昨日离开的幽州。他走过去,“沈将军有礼。”
他与沈轲有过数面之缘。
“简大人。”沈轲昂藏八尺的男儿,身材魁梧,“陛下可在御书房,我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有急事要禀明陛下。”
简飒疑道:“沈将军此时应该在幽州,怎么会离开驻地,统帅不得擅自离岗,你可知道?”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沈轲面露难色,“齐国公半个月前回到幽州,带着过半的征北军反了,剩下的一半唯冯琰之命是从,我如今是空有统帅之名,却无统帅之权,手下只剩千余人,你让我如何继续留在幽州?”
“你说齐国公反了?”简飒大骇,“怎么可能!他不是缠绵病榻多月,已行将就木。”
沈轲摇头苦叹,“我也以为他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事,可这一转眼,他又生龙活虎。”
沈轲是焦头烂额,刚刚接掌征北军,千头万绪,部将多数不服他,事事受阻,他已是一筹莫展。可他这个统帅的位置还没坐热,这齐国公就把过半的兵力拉走,剩下的只听冯琰的号令,他被完全架空了。
“沈将军快起,我去请陛下。”
今上正在气头上,一听沈轲的禀告,更是火冒三丈,手里拿着从和风阁带出来的刀,直接抵在沈轲的胸口上,狠狠地捅了进去。在钱若水处没有痛快落刀的压抑,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纾解。
鲜血迸出,染红了御书房刚刚打扫干净的地板。
简飒往后退了一步。
“找到杜恪辰,立刻,马上,否则朕就杀了钱若水!”
杜恪辰在午时醒来,窗外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鸣,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是一个适合安睡的炎热午后。
他的伤在胸口,替管易抵了一箭。
“你醒了?”管易一直在自责,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杜恪辰扯开嘴角,“放心,老子死不了。”
管易睨他,眼中却有泪光闪闪,“你以为你是猫啊,有九条命。”
“老子比猫还多一条呢!”杜恪辰声音陡然拉高,不小心扯到胸腔的力量,疼得他龇牙咧嘴。
管易急忙上前,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疼了?”
杜恪辰倒抽一口气,“哪都疼,你中个箭试试,看你疼不疼。这里是哪?京城吗?”
管易面容微松,“你倒是认得,这是钱侧妃出嫁前的闺房。”
杜恪辰左右打量了一圈,抬眸问他:“你还不出去?我媳妇儿的闺房,岂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你还有心思耍嘴皮子,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说说现下的形势,佛儿性命无虞吧?”杜恪辰确定自己是在京城,也就放了心。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管易说:“今上以谋逆罪封了你的厉王府,府中一干人等被押入天牢,王妃萧氏现被羁押在冷宫,与废后关在一处。”
“祁艳被废了?”这是杜恪辰始料未及的,“他怎么敢!他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昨夜宫里传来钱侧妃提前生产的消息,可如今人进不了宫门,消息也传不出来。”
杜恪辰掀被下地,“你怎么不早说,我要进宫。”
“你不能去,你如今一出钱府就会被关起来,以谋逆罪处死。”
“就算是处死,我也要先把佛儿救出来。”杜恪辰艰难地取下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就算暂时救不出她来,也要确定她平安无事。”
“你不能出这个门。”管易郑重地强调,“如今我们拥有先机,今上绝对不敢动她。”
“他敢不敢是一回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折磨佛儿和我的孩子。”杜恪辰捂住胸口的血迹,又用棉布缠了几层,才穿上那件黑色的外袍。
“你如今拥有与今上谈判的资本,不能失了先机。”
“先机?什么是先机?我只要佛儿平平安安,没有佛儿,一切都不具意义。再者说,我要什么先机,我手里有他最想要的东西,用它来换佛儿,再合适不过了。”
管易怔了一下,“你是说……那绝对不可以!”
杜恪辰越过他,推门而出,却见简飒和钱忠英已经门外候着。
杜恪辰怒目一瞪,“简大人你还有胆出现在本王面前!”
“求殿下快去救佛儿吧!”简飒双膝跪地,把在勤政殿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今上已经失去理智,他随时都有可能对佛儿痛下杀手。”
“本王与你的新账旧账来日再算,今日暂且搁下。倘若让本王知道你再有欺瞒,本王绝不会放过你。”杜恪辰箭步如飞,唤来王赞,“去联络叶迁,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佛儿带出宫。”
他单身匹马,直闯禁中,手中银枪猎猎,无人敢阻。
今上没有在勤政殿,殿中一片凌乱,案上的奏章被扫落在地,砚台的墨汁四处喷溅,与地上凝固的血液已然融为一体。
沈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苍蝇横飞,落在他的甲衣上,嗡嗡作响。
殿中没有宫人,门窗全开。
杜恪辰暗叫一声不好,朝和风阁的方向快步奔跑。胸口的伤经不起他大幅度的扯动,伤口已然裂开,他能感觉到鲜血从伤口涌出,晕湿了包扎的棉布。
这时,一道黑影从参天古木上落地,跪倒在他跟前,身形如张满的弓,肃杀之气没有刻意收敛,黝黑的面容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凌厉而又肃穆。
是叶迁。
“他呢?”
自钱若水被留在宫中,叶迁便乔装改扮进宫保护她,没有杜恪辰的命令,除非今上危及钱若水的性命,否则他不能现身相救。昨日以来,今上性情大变,屡次要杀钱若水,还好钱若水应变能力极强,都让她一一躲过。
午后,今上来势汹汹,叶迁几度想闯进去,可还是怕伤及钱若水,而没有采取行动。
“你在外面守着,佛儿一出来你就带她出宫。”
杜恪辰稳了稳气息,拾阶而上,手捂在伤口处,掌心已是一片猩红的血迹。
他抬步走进殿中,只见钱若水端坐其间,并没有生产的迹象,肚子的隆起明显,人瘦了整整一圈,形容憔悴。
“你终于来了,我亲爱的皇弟。”今上坐在上首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
“我来带她走。”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他所要做的事情。
今上笑着看他:“那你该问问她,想不想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