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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若水平静地望着四周喧嚣而无忧的人们,扯了扯唇角笑开,“我记得陛下不愿再起兵事是因为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百姓居无定所。而如今,如今残忍的话从您的口中说起来,实乃极大的讽刺。都说帝王之尊视人命如草芥,看来并非虚言。这也是我当初执意离开的原因,当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本来的你,你再也无法遵从自己的本心,实现你当初的理想。”
“你的意思是,让朕退位让贤,你就会回来?”
钱若水不敢看他,怕自己会心软,会放弃这三年来的孤守,重新执起曾放弃的手,再也无法放开。
“我的夫君是冉续,陛下莫要忘了,是用妾换来的西北安宁、江山永固。”残忍的话能说一次,就能说第二次,从此变成了习惯。
小平安自周岁宴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算是钱若水前来叫门,他也不开,一个人不知道在屋里做什么。仆从们把饭放在门口,他饿了会自己取来吃,就是不见任何人。
钱若水急了,把秦仲卿叫来商量,“平日你和平安最亲,你说说他这是怎么了?”
秦仲卿摇头叹息,“平安向来不爱说话,除了想见父亲这件事情一直挂在嘴边,其他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提起。他把自己关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一直就是这般孤僻。”
“真的算是正常?”
“你幼年时也不是这般?”
钱若水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追问,由着平安的性子。
杜恪辰没有因为钱若水的拒绝而对她疏远,他时常会把她找来做这做那,端着皇帝的架子让她唯命是从,动不动就拿整个山庄的人命威胁她,让她没有机会拒绝。他已经做得如此卑鄙,不惜拿旁人的性命威胁她,也无法把她带回去。
相见,还不如不见。
至少还会有念想。
“其实,庄里有丫鬟,陛下若是要做这些端茶递水的小事,妾可以找一堆人来候着,何必非要妾来侍候。说到底,妾的心已经不在您身上,您如此苦苦相逼,丢了帝王威仪,妾可担待不起。”钱若水仍是油米不进。
“换人也是可以的,朕看上洛阳城的平夫人,你去给朕请来吧!”杜恪辰已是百练成钢,对于这些残忍无情的话语,已经能够做到不起波澜。
“平夫人?”钱若水斜睨过去,“一听就是有夫之妇,您这是强抢民妇,有失帝仪。”
“她是孀居,朕就喜欢她。”
钱若水拒绝,“我请不来。”
“你是不想请还是请不来?”杜恪辰存心捉弄她,“朕见过她,她似乎也对朕有意,只是朕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你这就去请她来,说朕要带她回京城。”
钱若水瞪大眼睛,“陛下,别闹了行吗?”
“你不跟朕走,也不许朕带旁人走,你不就是仗着朕宠你,你就有恃无恐。”杜恪辰搁下她煮来的茶,她向来只饮不动,自己煮出来的茶汤不是浓得发涩就是淡而无味,多少年都没有长进。
“那你自己去找她,她要是想跟你走,你们就走吧。”
“你这是在赶朕走?”杜恪辰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长的时间,朝中的奏折如雪片般堆满案头,简飒连日来已经催过他好几回,都被他以身体为由挡了回去。
钱若水从容答道:“民女不敢,陛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在说朕不讲道理。”
“杜恪辰,你够了,你烦不烦啊!我都已经说了,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再回去,我有冉续,我有新的生活,我不想再和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再经历一次次地被遗弃,成为你王权的牺牲品。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如今就更不想回去。您不用白费心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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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见到他了,你赶紧劝他回京城。回京之后,你快些解决云氏旧案,让这里因云逍谋逆而受牵连的人洗脱冤屈。不能再拖下去,这些事情不能等他发现,而要你先向他提出来。”钱若水从松风院出来,径自去了紫竹园,也就是夏辞西的居所,“他对我当初离开的动机已经有了怀疑,要是他一直查下去,难保不会查出蛛丝蚂迹,到时候就更加难以收场。你还是早做决断,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尽量远离他,让他对你和爹爹产生愧疚和弥补的心思,你们才能顺利地结交党羽,培植势力。”
夏辞西停墨搁笔,清俊的脸上经过朝堂的摸爬滚打显得世故而又老成。三年来的纵容是怎么来的,他比谁也清楚,可越是接近目的的时候,他越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走到这一步,未来又该如何?他要考虑的太多。
“我已经让姑父在圣驾回京后,上疏朝堂,为云氏正名。”
“由我爹?这就是要揭开我娘的身份,让世人知道我父亲曾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罪臣之后。”钱若水眉头深锁,“不,不行。这事不能由我爹开头,他姓钱而不是云家的人,他为了娘差点被扫地出门,若不是他是钱家唯一的嫡子,需要靠他执掌家业,早就身败名裂。为了掩饰娘的身份,他不得不把她放到最低,娶下那么多的女子,引得京城关注,从而让娘得以为云氏在京城立足打下基础。不能再赔上一个钱家,我不同意。”
“那我……”夏辞西举棋不定,为了这一天,他准备得太久,以至于牵连众多,“我没有姑父的名望,也没有钱家的百年基业,只有这出云山庄近三百多人,若是我这一出,他们的性命也就悬在刀口上。”
“说到底,你毕竟只在他夺权之初对他有所助益。这几年,你光顾着培植势力,而忽略了在朝堂上的建树,甚至你应有造福于民的功德,才能让他不敢轻易对你下手。”钱若水倚窗叹气,“如今时局平稳,也无战事,你难以再立功勋,只能在民生大计上下功夫。这三年,国库依旧空虚,灾荒仍然不断,你应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助大魏国富民强,才是关键。等你这些事做完,无须培植党羽,自然会有人主动与你交好。到那时,你有口碑,也有人脉,又受万民景仰,他定然会答应你所求之事。”
“你是说我还要再等?”
“等……”她的眼底尽是落寞,“已然等了三年,再等下一个三年、五年,又有何妨。百年都等过来了,最多不过再传承给下一代人,继续未完之路。”
夏辞西握拳击打书案,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你也无须太过忧心,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生性豁达,只是要让他改变太祖的遗训,需要重新谋划。”
钱若水的声音无力地低了下去,“等吧,继续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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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恪辰因为钱若水的拒绝而处于暴怒的边缘,他这些年的脾气已渐收敛,可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能轻易地被激怒,恨不得把她打晕,直接扛回京城,永世囚禁于宫室之内,再也不会离开他。
萧长信看了这许多天,觉得杜恪辰实在是太没用了,“陛下,臣觉得您呢,还不如当初在凉州的时候,那般勇猛,唔……怎么说呢?这种事情吧,直接把她锁在房中,让她下不来床就好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啊!再说了,娘娘吧,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你就来点实际的。”
杜恪辰冷冷地睨他,“你是说朕不复当年之勇?”
萧长信摇头,“这个嘛,臣哪里知道啊!不过看你后宫那些嫔妃成天都在斗来斗去的,就知道您肯定是没……”
“萧长信!你活腻了?”杜恪辰大声喝斥,“连这种事你也……”
“这也不是臣想知道的。”萧长信还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臣如今掌着宫中禁军,兄弟们时常闲言碎语的,臣就听到了。你也别觉得人家是妄议君上,这谁家没点这闺中密事啊,尤其是这后宫,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当然了,陛下就一个,也是力不从心啊……”
“萧长信!”
杜恪辰的心中憋着一把火,可触了楣头的却是萧长信,“去外面站着,站一夜。别以为你如今位高权重,老子就不敢罚你。”
“老杜,咱回宫再站怎么样?”
杜恪辰磨牙,萧长信从善如流,“好吧,站就站吧。”
萧长信出了院子,遇到褚传良,向他哭诉自己的处境,“这说实话还被罚,你说咱们把娘娘绑了,塞进陛下屋里,把门一关,关他个三天三夜,你觉得如何?”
褚传良连声叫好,“我看行!不过你就等着娘娘回宫,把你整得屁滚尿流,那时候就不是罚站这么简单了。”
萧长信只能认罚,漫漫长夜,独立风中,没有高床暖枕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人不能惯,一惯就惯就毛病了。
他瞧见松风院的另一侧庭院没有掌灯,他便偷偷地跃过院墙,准备将就一晚,等天还没亮再潜回去,横竖执夜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不会向杜恪辰打小报告。
可他站稳转身,却被一把木剑抵住胸口。
执剑的是一个小人,不对,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