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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巍巍,旌旗飘飘。
钱若水居高临下,望见千军万马之中,披了甲衣立在马上的男子。这一刻,他是如此陌生而又熟悉。倘若她就此放弃他,他的结局显而易见。杜恪辰会留他吗?虽然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会饶他不死。可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夏辞西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失败。
可她不得不承认,夏辞西此举大错特错,已然走到今时今日,又何必孤注一掷。他们还有许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筹划,只要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杜恪辰不会不给这个情份。
在钱若水迟疑的当会,杜恪辰的手心沁出汗来。等待是漫长而焦虑的,只要她没有说出选择他的话,他就难免会认为她完全有可以舍弃自己。想当初,她为了钱家而嫁予他为妾,堂堂世家嫡女,在厉王府倍受冷遇,甚至遭到死亡危险,可她却坚持到了最后。之后种种,也都是为了完成云氏重出的目标。
他很难自信地认为,她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放弃她多年来的坚持,而毫无顾虑地选择他。他是天下的主宰,而成为不了她的主宰,这是杜恪辰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
“其实,我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再离开你。”钱若水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可她也无法割舍那份血缘亲情。
杜恪辰能听到心碎了一地的声音,生死之间,她会毅然选择他,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还是有自己不能放弃的坚守。
可谁让他爱她至深,就算是这样的一个选择,他仍旧值得庆幸,只是失望难掩。
“军中除了****,还有多少是云氏族人?”杜恪辰整理思绪,正视眼下的战局,不再被那些失望的情绪左右。
钱若水离开他的怀抱,“我并不知晓,只有****向我表露过身份,其他人我一概不知。”
杜恪辰知道问不出什么,“那朕该去问谁?”
“这……”钱若水哑然,问谁好呢,是秦仲卿还是何风。
“算了,不难为你了。”杜恪辰轻拍她的手,“你放心,朕不会像乙未之乱那般全部剿杀,毕竟这八万人是朕当年辛苦带出来的将士,他们为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朕岂会容不得他们。”
钱若水并不觉得这是他的实话,帝王之心最是深不可测,也最是残忍。或许他全部的心软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却并不一定会宽容与她有关的人。
可有了他这句话,她的心稍安,至少他不会现下便痛下杀手。
回到商社,平安冲出来抱住杜恪辰的腿,“爹爹爹爹。”
杜恪辰面容微松,把他抱起,“又淘气了?”
平安摇头,“平安只是想告诉爹爹,你留给平安的书,平安都看完了。”
杜恪辰闻言一怔,他觉得钱若水把平安带得过于拘束,他应该淘气一些,做一些属于他的年纪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博览群书。但是从一个储君的角度而言,平安完全合格,甚至会是太傅们喜欢的学生。
“那爹爹带你玩弹弓?”那是杜恪辰小时候的最爱,没有之一。
平安想了一下,回答道:“不好玩。”
“为何不好玩?”他可是玩了很久一段时间,这应该都是小孩子的最爱才是。
平安说:“每次都打中,打中之后亚父就不陪平安玩了。平安要是也打中了爹爹,爹爹也就不陪平安了。”
钱若水大笑出声,解释道:“平安很厉害,弹无虚发,每次都能打下一堆的猎物。对了,平安不玩弹弓的,他会射箭,冉续给他做了衬手的弓,他总能猎到小兔子之类的。还常常淘气把冉续打得满头包,冉续就再也不跟他玩了。”
杜恪辰不禁奇道:“朕不信,他才这么点大,怎么可能有如此臂力。”
“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钱若水自然是不会告诉他,平安的弹弓在他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她就当玩具给他玩。只是平安并不知道这是她给的。
杜恪辰把眉一蹙,“朕的儿子,当如是。”
钱若水无奈地摇头,“儿子比自己厉害是什么感觉?”
据她所知,杜恪辰在被送进军营之前,和京城几大世家子弟都打过架,终日就知道闯祸。
“朕很欣慰。”杜恪辰缺席了平安的成长,急于了解平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可却发现他的成长浸透了冉续的印迹。
“是不是在想,应该教平安些什么,才能不被冉续比下去?”钱若水一语中地。
杜恪辰哂然一笑,“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玄武,原谅我当年的任性。可我并不知道平安还在人世,我隐约能猜到他还在世,却不确定冉续会把孩子用什么样的方式交给我。”钱若水对此有些自责,“没能保护好平安,是我当年之失。”
“你随冉续而去,是否也是想探得平安的消息?”杜恪辰突然明白她的用意,可她做每一件事情都要兼顾方方面面,未免让他觉得自己之于钱若水用处不大。她太独立,独立到不需要他。这种感觉并不好。
钱若水说:“兼而有之。”
杜恪辰扯动唇角,把平安交给她,“朕有些乏了,想去歇一会儿,你带平安玩吧。”
平安噘了小嘴,“我不和娘一起,娘凶。”
钱若水磨牙,“你什么时候学会告状的?”
平安躲到杜恪辰身后,“爹你看,娘就是凶。”
杜恪辰拍拍他的小脑袋,“那你陪爹一起歇着去?”
平安忙不迭地点头,只要不和娘单独在一起,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钱若水目送杜恪辰消失在廊道的尽头,只留下平安稚气的笑声,让人会心一笑,心情也随之开朗。但她很快敛尽笑意,把庞统叫了过来。
“备马,我要出城。”
庞统却一动也不动,“陛下有吩咐,您哪也不能去。”
钱若水早有预料,“只有我能劝得动夏辞西。”
庞统却不这么认为,不,应该说是杜恪辰,“陛下说,夏大人能做出这等谋逆大事,就已经是孤注一掷,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这一仗在所难免,娘娘此去只会让他更加坚定而已,并不益处。”
“不行,他就算有八万人,也很难有赢的机会。”钱若水相信杜恪辰必有后招,否则他不会如此淡定地漠视。
“娘娘应该说,是陛下没有赢的机会才对。”庞统不得不提醒他,“对方兵强马壮,是我大魏之精锐,这一点您比谁都清楚,而陛下也同样清楚。一旦形成对攻格局,我方人少,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若是冉续带兵迟援,可他带来的兵也非镇西军的对手,胜负还未可知。您如何能确定,陛下一定会赢?是你对陛下太有信心,还是您觉得陛下是在骗您?”
“可夏辞西他……”
“陛下说了不会杀他,就一定不会杀他。”
“那你告诉我,眼下的局面该如何破?”
“娘娘可安心等待,不出三日必有结果。”
“三日?可是冉续到了?”
庞统摇头,“臣不是算命先生,算不到这些。”
“你方才说三日的。”钱若水追问。
庞统深深一揖,“臣还有事,臣告退了。”
第一日,大雪。
杜恪辰因腿疾复发,在屋中一日未出,和平安处得甚是融洽。
第二日,大雪。
杜恪辰在城墙上遥望夏辞西驻扎之处,良久无言。
庞统也有些忍不住,问他:“陛下,这到底要怎么办?”
杜恪辰眉头深锁,许久才道:“要不就今夜吧!”
入夜,他特地在屋中燃了安息香,看着钱若水沉沉睡去,他才脱下锦袍,换上一袭皮甲,手中握着他常用的银枪,脸上涂了浓重的墨汁,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来到院中,整装待发的甲士排成一行,静默等待着。
“朕已经忘了上一次夜袭敌营是什么时候,但是朕的骁将营死士出击,从来没有失手过。虽然这三年来天下太平,你们都过着安稳的日子,怕是都忘了面临生死存亡时,该如何险中求胜。”杜恪辰目光如炬,一一掠过他们手上的兵刃,“只要你们的刀没有生锈,就只有一个结果。”
死士俯身行礼,代表他们与杜恪辰同生共死的决心。
庞统并不随行,仍是一身常服跟在杜恪辰身后,“陛下,还是让臣去吧,您……”
“就你?”杜恪辰睨他,“别忘了,当年死士的甄选,你并没有通过,你的身手并不适合夜袭,还是留在这里,替朕守着那个人吧。”
杜恪辰翻身上马,“今夜的目标仍与往常一样,中军大帐。擒贼擒王,谁先擒获****或夏辞西,朕有重赏。”
大雪未止,雪上留下凌乱的马蹄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了无踪迹。
城门开了又关,对方军营仍处于沉睡之中,万籁寂静。
这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庞统的后颈,“你说过,他不会杀夏辞西,可这又算什么?是不是等明白我醒来的时候,他会说乱军之中误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