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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家宴，是法国人最重要的家庭聚会，类似天朝的春节。
法国女主人们，就算平时鲜少进厨房的，也会在今天仔细准备，这是显示女主人能力的重要日子。她们的准备工作，大部分没有天朝女主人这么复杂。买回来的原材料基本都是已经被店家处理得很干净。
杨夫人，原名玛丽·德·奥利威娅（mariededeoliviera），是个生在巴黎、长在巴黎，金发碧眼的美丽夫人，一个音乐家，她平时手上很少沾阳春水。但圣诞节时，她总早早地就让家里的保姆放假休息，自己负责起节日期间全家人的饮食。这种特别待遇，让圣诞节更有家庭味道，杨夫人乐在其中。
做完弥撒回来，她把已经准备好的烤鸡放到烤箱里。
付菡利用等杨夫人回来这段时间，洗了个澡，换上和夏悦一起买的一条小黑裙，优雅得体。
她表面是个人精，好像什么都能看出来，但实际上是个应对能力不强的小白。就算能看出东西，但是然并卵。之前和王先生那通电话，就被王先生牵着鼻子走。
见杨夫人已经回来，在厨房里忙活，她想了想，礼貌地到厨房对高雅的杨夫人表示了帮忙的意愿。
杨夫人确实就像lina说的那样，看起来很亲切。她微笑着表示付菡是客人身份，请她到外面休息。到这里，还是有点类似天朝女主人与客人的感觉。一般来说，客人这时候还得再表示一下自己真的很想帮忙。
付菡照做了，正好被走过来的théo听见，她一大堆啰里啰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théo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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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拉到楼梯拐角处。
付菡嘟着嘴，不解地问：“我还没说完。怎么就把我拖走了？”
“不用帮忙，你乖乖待着就行。”
她的表情：“？”
他笑了：“傻瓜，你和我妈妈第一次见面，彼此还不熟悉。今天的厨房是我妈妈掌控的，你对她的做事方式还不了解，跟不上她的节奏，在那里帮不上什么的。而且，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是女主人对家庭表示爱意的时候，所以……”
“我就不插手了。”
“聪明。”
她不乐意地说：“一会说我傻瓜，一会说我聪明。”
是啊，在他眼里，她有时傻得可爱，有时又聪明得让人省心。
两人轻声轻语地打情骂俏，你一言我一语，墙上的时钟即将指向十点。
一声门铃响，随即门从外面打开了。欧洲小镇，很多人家，当家里有人时没有锁门习惯。甚至有些人家，人都走空了，依旧觉得没必要锁门。
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当他走到灯光下时，付菡惊呆了！他、他、他……怎么会是他？
théo走过去和来人打了招呼，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来，看上去关系很好。
来人走到付菡面前，微微点头打了招呼，转身先去和长辈汇报自己的到来。
付菡陷入了凌乱，théo不是说他没有哥哥吗？耳边听到jérome走下楼梯，声音欢快地说：“ywenn（伊文），你终于来了。”
那人随théo走到付菡面前，盯着她看了看，好像在思考什么。
“虽然这话很像是搭讪，但是，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呢？”
他这句话讲完，付菡就更加肯定了，就是他。
“我想是的，我们见过面了，杨少。”
“是啊！”杨少又做沉思状，“可我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了。”
théo也来了兴致，问道：“你们是在哪里见过面呢？”
付菡回想起那天见面的情景，难道她要告诉théo说自己把杨少错认成他了吗？不想啊！
“呵呵。”她笑了笑，“我也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匆匆一瞥，一面之缘那种，实在想不起来了，就觉得面熟。”
“嗯。”杨少赞同地点点头，但补充了一句，“可你知道叫我杨少。所以，我们应该是在华人圈里认识的，华人聚会或者是和我打交道的那些华人单位。”
“那是因为我对杨少这个称呼比较有印象，”付菡狡辩，“看到你的脸，脑海里就蹦出这个称呼。呵呵呵，真奇怪哦，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théo：“想不起来就算了，今天我就帮你们做个介绍。这是我堂哥，前几个月才从中国过来，中文名叫杨弋，法文名叫ywenn。”
付菡惊呼：“堂哥！”原来有血缘关系，难怪长得像！之前théo的回答是，他的爸妈只有两个小孩，并没有错，这和他有个堂哥并不冲突。
théo：“是的。”他转向杨弋，指着付菡说，“这位是我女朋友，叫付菡。”
“哦，是théo的女朋友。”杨弋做恍然大悟状，“等等，说到théo的名字，好像有点让我想起了什么，好像我们的见面和théo有关……”
“啊哈哈哈，”付菡大笑打断杨弋的回忆，自来熟地问，“杨少看上去意气风发，现在在法国工作吗？”
théo：“他是来法国，请人帮他工作。”
付菡：“哦，你是老板。”
“上桌吧。”杨夫人浅笑盈盈地说。
长桌前端的主位自然是杨俊毅的位子，另一端与杨俊毅面对面，比较靠近厨房的主位是杨夫人的位置。杨弋在杨夫人的右边男主宾位置坐下，théo坐在他的对面，付菡自然是坐在théo旁边。jérome坐到杨弋身边，付菡的对面。
等他们都落座，杨夫人将空盘子上柔软的高档餐巾展开，铺在腿上，这是女主人示意晚宴的开始。随即，她将一碟冷盘前菜传给杨弋，是一碟生蚝，上面还摆着一些切好的柠檬块。每人将各自份量的牡蛎拿到自己的盘中，再把碟子往下传。
杨俊毅拿了牡蛎，并没有拿柠檬。他把碟子传给付菡的时候，付菡觉得他的脸色比生蚝还要冰冷。
对着生蚝，付菡有点犯愁。自从以前吃三文鱼把肠胃吃坏了之后，她就不敢吃生三文鱼片，都整熟了吃。
她早听闻生蚝的大名，记得小时候读过一篇文章里，提到两个女乘客在船上一面用精美的手帕托起牡蛎，一面伸着嘴巴喝牡蛎的汁子，动作有派头又文雅。
这个被誉为“海中牛奶”的美食，让她印象深刻，可惜到了法国后，却一直不敢尝试。自从被三文鱼搞得肠胃过敏，她对生食就敬而远之。那种如刀搅的痛楚，她实在不敢回想。
杨夫人笑吟吟地说：“这些牡蛎，是托马斯（thomas）先生下午特意空运送来给德·萨伏伊夫人。托德·萨伏伊夫人的福，托马斯先生也送了我们一份。特别新鲜，你们吃看看。”
她一派自豪的女主人模样，不管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只要女主人能拿得出好东西献给客人，就是种能力。
其他人在她的美食号令下，开始动手了。付菡见对面的jérome把柠檬汁挤在牡蛎上，一手拿着牡蛎，一手用小叉子轻轻地拨动躺在满满汁液里的牡蛎肉，壳肉分离，放下叉子，举起牡蛎，从牡蛎壳宽的一段将生蚝肉吸入口中。
她稍微犹豫一下，也动手了。眼前这只牡蛎，水分充足，肉汁饱满。她加上柠檬汁，让壳肉分离，将牡蛎举到嘴边。刚一接近，腥味就闻到了，还有点淡淡的柠檬香，二者混合的味道并不难闻。
“跐溜”，牡蛎入口，汁水微咸，似乎迎面有一股淡淡的海洋腥味；蚝肉丰满厚嫩，口感脆爽，很甘甜，果然很新鲜；柔嫩的蚝肉顺着舌头滑过喉咙，竟有一阵好似榛果的香气。
挺好吃的！她脑中刚产生这个想法，就看到杨夫人脸上挂着笑意问她：“怎么样？”
她点点头：“很好吃。”
杨夫人笑了笑。
一个浑厚的男声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怎么好吃呢？”提问的人居然是杨俊毅。
付菡一时语塞。
杨弋接了话茬：“材料好，这是gillardeau（吉拉多）生蚝吧。”
杨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杨俊毅用餐巾擦了擦手，又问：“那你说说，吉拉多的生蚝为什么好呢？”
杨弋：“吃吉拉多生蚝，就好比品红酒，口感丰富，有前中后的韵味。而且欧洲现在的天气比较冷，冷水中的牡蛎肉质更肥厚。”
餐桌上的一问一答还在继续，并不是闲话家常，而是有一股说不明的古怪低气压。
这时，杨夫人起身去准备第二道菜，théo示意付菡和他一起去帮他妈妈端菜，两人一走出杨俊毅的视线，他就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
jérome边等、边听、还边吃。他拿了放在面前小篮子里的一片已经切好的圣诞果子面包，又吃了一块奶酪。
当付菡他们把海鲜浓汤摆上桌时，正好听杨俊毅问道：“哦，那你知道为什么吉拉多的牡蛎能养得这么受欢迎吗？”
杨弋来者不拒地有问必答：“吉拉多是家族产业，他家的牡蛎一生要搬家四五次。它们被放到不同的海域，吃不同的微生物，所以能产生多层次的味道。放到什么海域？不同的海域需要待多长时间？这就是他们的独特秘诀。因为吉拉多的精心培育，所以吉拉多牡蛎味道层次丰富，口感脆爽。”
杨俊毅冷笑一声：“看来，我哥哥发展得不错，把你养成了贵公子。”
杨弋不紧不慢地回：“贵公子不敢当，我不过多看过些东西，也懂得点基本礼仪，现在在欧洲，方方面面还得和叔叔学习。再说，叔叔你也发展得好，théo和jérome举止投足也礼仪有度。家和万事兴，我爸爸一直想来欧洲看叔叔。”
杨俊毅针锋相对：“他来不来欧洲，与我无关，没人拦着他。不过，来看我就免了吧。他要是眼里有我这个弟弟，当年也不至于如此。”
付菡看了一眼杨弋。原来，今天让杨俊毅黑脸的人，不只她一个。她觉得，自己和杨弋是同病相怜的一国人。但杨弋并不在意，听了杨俊毅这些不客气的话，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并没有半点要和付菡同病相怜的意思。
杨俊毅：“牡蛎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出身很重要。”
théo突然插了话：“妈妈做的扇贝海鲜汤很好喝，你们尝尝。”
生蚝作为开胃菜，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付菡觉得自己的胃口确实开了，浓汤看上去好好喝。每一碗汤里，都有三颗七八公分大的扇贝，鲜浓的海鲜汤又浓郁的白葡萄酒香味，和淡淡的奶油香。
她有个好处，难过时不会辜负美食，心塞时也不会放弃美食。
果然，美食让她茅塞顿开，刚才的心塞都通畅了。她打算大方地吃喝起来，做自然的自己。
而且还有杨弋一起当靶子，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
这么乐观地一想，前途都光明了起来。
冬天里，最棒的就是来这么一碗甘醇回香的浓汤。她喝下一口海鲜浓汤，这种温暖的味道，缓和了晚宴上让她感觉略带诡异的冷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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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没有暖和多久，就听到杨夫人笑眯眯地说出了一段更加冷冰冰的话：“社会就是这样，对有些人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像德·萨伏伊夫人，受到大家的爱戴，别人总愿意主动把好的东西送给她。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完全没有机会品尝过。就算品尝了，也说不出门道来。”
付菡刚要把一颗扇贝往嘴里送，突然意识到杨夫人说这话时，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她惊住了，汤匙上的扇贝落回了碗里。
她对杨夫人是带有幻想的，幻想她对自己友好，她希望是不喜欢自己的只有杨俊毅。
杨夫人这话，像是恭维杨弋和德·萨伏伊夫人，却又不只是如此。
杨俊毅放下手中的汤匙，慢慢地说：“同样是牡蛎，出身不同，经历就不同，价值也会高些。所以，中国古人讲究门当户对，有一定的道理。不是古代的东西，就一定是糟粕。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生活经验，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