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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毅用餐巾擦了擦嘴，问道：“付菡，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呢？”
付菡放下汤匙，也用餐巾擦干净嘴，认真地回：“我爸妈经商。”
其他人全都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他继续问：“你为什么来法国？”
“来读书。”
“读书？中国不是也可以读吗？”
“s大的文学系很有名，而且我也想出国看看别的文化，长点见识。”
杨俊毅懒得再绕圈圈，直接问：“你想留在法国吗？”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当初是因为失恋想换个环境，而且对文学也还有追求，又想到可以出国看看，就出国了。倒真没想过留在法国的问题。
杨俊毅轻蔑一笑：“真没想过吗？多少人捉破了头脑想留在欧洲。何况你是s大研究生，也算是高学历。真没想过，可不太现实。别人出国前都会计划好了一套路子，不知道你的路子是什么？”
“我真没想那么多。”她实话实说，心里一阵委屈。
théo：“爸……”
杨夫人拍了一下théo的手，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笑吟吟地说：“我们就是聊聊天，彼此多点了解。”
théo：“妈！”
杨俊毅：“你要是图新鲜，和她交往，我不会干涉。但你把她带回家了，我还不能问问吗？”
付菡眉头一皱，随即嘴角带笑地对杨俊毅说：“杨叔叔，您想问什么，尽管问。”
她嘴角上勾，只是出于礼貌，眼角并无半点笑意。
杨俊毅：“好，那我就直接说了，我们就当是聊天交流，交换一下看法和意见，也算是促进彼此了解。”
付菡点点头。
杨俊毅：“法国开明自由，但是社会一旦稳定，就一定有等级。越稳定时，等级观念会不断累积。除非到了过不去下的地步，才会有人来打破。否则，人都有惰性，维持是大部分的常态。这个特点，走到哪里都是。你觉得呢？”
“嗯！”付菡明白。她自小喜欢读文学作品，那些文学大家个个都是人精，这个社会规律，已经被无数作者剖析得清清楚楚。
“法国现在是稳定期，你也清楚。我是飞机设计工程师，théo的妈妈是音乐家，théo是x大军校工程师。而一对情侣配不配，见识和社会地位都很重要。如果是贪图一个身份，抱着想要留下来的目的来接近别人，那你的见识和身份就低了一等。”
théo抢白：“付菡是s大研究生，我和她认识的这段时间，觉得她对很多事情都能处理得当，见识和性格，我都很喜欢，我觉得很适合我。”
杨俊毅不屑地反驳：“你懂什么？你还年轻，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什么生存压力。中国有句话，叫‘人心隔肚皮’，你知道吗？”
théo：“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杨俊毅：“天真！感觉这东西，最不靠谱。你是个死心眼的人，如果不是看准了她，你不会把她带回家。可是你才认识她多久？才几个月，你都懂她的心思了吗？”
付菡第一次遇到别人这样当她的面毫无掩饰地嫌弃她，心里一阵愤怒又一阵委屈，为开口自己辩解道：“我能了解你当爸爸的心情。我和théo是正常交往，我没有想过那么深的目的，你不用担心。”
théo没有想到他爸爸会这么反常，这么强硬。杨俊毅平时虽然固执，但是喜欢含蓄的那种话里有话，今天这种对付菡的态度和直接的方式，很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他见付菡无缘无故受到奚落，皱起了眉头，尽量平心静气地想和杨俊毅讲道理：“爸，你为什么态度这么强硬呢？付菡挺好的，你觉得时间短，我不够了解她，那你就更不了解了。那我们可以让时间长一点，大家慢慢了解。”
théo这段话说得进退得当，但却入不了杨俊毅的耳。杨夫人见丈夫似乎要发怒，连忙开口：“我们现在上主菜，théo帮我到厨房端烤鸡过来。”
théo站了起来，给杨弋和jérome使了个眼色，jérome了然地一点头。杨弋喝一口香槟，也对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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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éo随着杨夫人进厨房，他不解地说：“爸爸今天非常反常。”
杨夫人一边拉开烤箱，一边说：“你只要记住，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爸爸见过了太多为了一张居留证而不择手段的人。李枫就是一个，你也有见过。”
烤鸡的香气从厨房飘来，但这已经勾不起付菡的食欲了。这场晚宴吃得她心潮起伏，配上刚才那席话，再好吃的烤鸡也会消化不良。
杨俊毅正要开口说话，杨弋抢先说：“叔叔，这个香槟很好喝。是吧，jérome？”
jérome：“是，好喝极了。那个，奶酪也好吃。”
杨弋：“刚才海鲜汤里的扇贝也不错，付菡你觉得呢？”
付菡：“嗯。”
三人一言一语，不给杨俊毅开口说话的机会。
théo端着烤鸡出来，摆在桌上，把切烤鸡的刀交给杨俊毅。分烤鸡，是男主人的工作。他切下鸡肉到一个盘子里，再帮每一个盘子装上烤鸡肚子里塞的蒜香米饭。
这份火鸡肉，付菡吃得味同嚼蜡，连后面最喜欢的甜点树根蛋糕都吃得没滋没味。
之后的对话，依旧如履薄冰。熬到人终曲散时，耗尽精力，比上班还累、比写报告还苦。
她回到房里，摊在床上。loki早早就吃完罐头躺被窝里睡觉了。它好像也明白主人如今也是人在屋檐下，所以自己也就能屈能伸，并不挑食。
一把将loki捞到怀里，付菡揉着它那柔软的下巴，稍微得到了点温暖。loki睡得很沉，稍微半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就又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算有没有醒来。
她非常喜欢théo，可惜他的爸妈一点都不喜欢她。
正当她独自唉声叹气的时候，门口响了三声敲门声。
théo要来安慰她吧？
她有气无力地回：“进来。”
推门进来的人，一看到她这副被拔了层皮的颓废模样，噗呲地笑了，然后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问她：“怎么？被打击到了吗？”
付菡连忙坐了起来，来人好笑地看着她。
“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我能进来吗？”
“当然。”付菡坐到床边。
“你以为我是théo吧？让你失望了。他现在在楼下和他爸妈说话，等会才会上来看你。”杨弋走了进来，坐到一个宽大的单人沙发上，一边自我解嘲，“不过，我不介意。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把我误以为是他了。”
“啊！你记得？”
“当然，看到你，又联系到théo的名字，我就想起来了。你当时直接叫我théo，是在f电视台，对吗？”
“呵呵，”她尴尬地笑了笑，“杨少记性好。”
“今天我叔叔处处针对你，很难受吧？”
怎么能不难受？
她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杨叔叔，他很不喜欢我。”
“我就是来告诉你答案的。这些事情，估计连théo都不知道。”
“为什么呢？”
杨弋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杨家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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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原本是b城的书香世家，与另一个世家王家交往密切。杨俊毅和王家二小姐王瑛从小就青梅竹马。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政局变化莫测。杨家和王家依附的高层势力衰微。
为了家族利益，杨家和王家决定把还在念书的杨俊毅和王瑛一起送到欧洲读书，希望他们能经营起海外的一个小基地。又因为两家早就有让他们结婚的念头，所以王家很放心把王瑛交给杨俊毅照顾。他们原本打算学成归国就帮他们举行婚礼，来个双喜临门。
杨俊毅年轻时也是俊美男一个，王瑛并不讨厌他。那个年代，不讨厌就能结婚，根本没有多少选择可以多想。当时的社会，就算是书香世家，闺女对情爱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自由。她原本，也死心塌地地要嫁给杨俊毅。但是这一切，在欧洲发生了变化。
王瑛长相甜美，家世好，气质好。到了欧洲，立刻吸引了很多追求者。狂蜂浪蝶之辈，自然也入不了王二小姐的眼。
杨俊毅对自己也很有信心，所以两人如兄妹又如情人地在欧洲相处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次，他们在旅游时，她遇到了她宿命的爱人，一个中英混血儿。
王瑛第一次见到他时，她陶醉的眼神，让杨俊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无需开始，他已经落败。
王瑛原本温柔似水，可是如同所有初次情窦初开的女人一样，她爱得很勇敢，爱得义无反顾。不久后，她就直接与杨俊毅摊牌，并不顾他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地跟那人走了。
杨俊毅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无法接受自己和王瑛青梅竹马的感情比不上一段短短的邂逅。他想出各种解释，唯独不愿意接受王瑛不爱他。
王瑛爱上的那个男人，是英国上流社会的名流。杨俊毅虽然在国内也算是出身名门，但是到了欧洲，他除了钱比其他穷留学生多一些之外，在身份和地位上，并不突出。
王瑛跟了那个男人之后，接触的人群以及身份，都不是当年的杨俊毅能给她的。
于是，杨俊毅有了一个他自己能接受的解释：他的王瑛是爱他的，不过她的爱抵不过她的贪婪。
这个解释的好处在于：至少他还能以为，她爱他。
王瑛在他眼里，是温婉懂事的大家闺秀。杨俊毅顺着自己的解释，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大家闺秀在面对更高的等级时，也是如此作践自己。
他自身条件也优越，少年时期就很受欢迎，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王瑛。当时，他爱她如性命。
多年来，他一直认定他们以后一定会结婚。不只是他，杨家人和王家人也都这么以为。
他不想轻易放弃，在各种晚会手段被王瑛浇得心灰意冷时，他把希望寄托在王家长辈身上。
他拨通了越洋电话。
“她遇到的那个中英混血，是个花花公子，小瑛被他的甜言蜜语蒙骗。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我爱小瑛，只要她肯回头，我绝对不会嫌弃她，一定会马上娶她。”
王家长辈得到消息后很震惊。
他们当时这样保证：“没有想到瑛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们王家对不起你。我们一定会把瑛儿带回你身边。”
王家长辈气愤的语气，使他有了底气，重新燃起了他的希望。
但是，等了一段时间后，并没有半点消息。杨俊毅终于沉不住气，又打了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里，王家长辈的语气充满了愧疚，却不在气愤，更没有表示要把王瑛带回他身边。
察觉到情况不妙，他联系了他哥哥杨俊弘，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王家起初确实非常气愤，还登门杨家道歉，并表示一定把任性不懂事的王瑛好好地教训一顿。王家大少就启程去找王瑛。当他们亲眼所见王瑛新对象在欧洲的权势之后，集体选择了沉默。
杨俊弘的回答，把王家人的态度说得清清楚楚，也彻底断送了杨俊毅的希望。
事后，杨俊毅倍受打击，一蹶不振地过了一段灰暗的生活。
连他认为最好的王瑛都不可靠，他还能对别的留学生有什么信心呢？就算，后来他重新振作，又尝试着与别的女留学生交往，但是全都无疾而终。他无法信任她们，更无法爱上她们。何况，她们在方方面面还比不上王瑛。
幸好，他认识了杨夫人。她和王瑛完全不一样的欧洲面孔，让他可以从“拿她与王瑛比较”的怪圈中跳脱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他就如同一朝被蛇咬一样，依旧很难对那些带着强烈目的性来欧洲的人有好感。
杨弋将这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总结说：“他认为，你是带着目的接近théo。这个想法当然不对，但这个想法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缠着他过去的执念，是他的一个心结，不是简单地用‘对’与‘不对’就能说清楚的。”
付菡明白了：杨叔叔是把长年来积压的敌意发在了我身上了。
杨弋说完了，站起身，正要离开。
付菡连忙叫住了他：“等等！那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吗？”
她需要帮助，现在她措手无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应对。
“你不要再苦苦思索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在他的眼里，他还是会更喜欢camille，即使camille任性刁蛮。对了，据说，théo答应camille不会把她劈腿的事情告诉长辈，所以叔叔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又追问：“就这样吗？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对我改变看法吗？”
“没有其它办法。这是他的逆鳞，很不幸，你一出现，就会触他的逆鳞。你不要被他影响情绪，能做到这一点，你就很厉害了。”他伸了个懒腰，“累了，回去睡觉了。”
付菡站在原地，依旧一脸黯然神伤。
杨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补充说：“你要看开些，不要因为他的态度影响你的心情。更别被我叔叔牵着鼻子走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杨弋挑了挑眉：“举手之劳，我看好你和thé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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