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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牛和杜小山都是骑兵子营第三冲李晟属下的士卒,一贯老实巴交,是那种你打了他左脸能主动把右脸伸过来的懦弱之人,可是此时却一个头发烧焦、一个满脸石灰粉,嗷嗷大骂着走进了医护营。
医护营是沈大人瞧着被自己练废的士卒实在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别说和满清作战,就是投降白给人家当奴才恐怕都没人看得上,才大发慈心成立起来的。沈大人从各冲中选出会粗浅应急治疗外伤的几十个士卒,全交给随军医官柳泽士等人,又要求各乘分别接受柳大夫战场急救的轮训,建立了初步的骑兵子营医疗机制。
柳泽士没好气地瞪着李阿牛和杜小山,摇头说道:“你们还能不能有点下限,里面躺着两百多个伤残,从崴脚脱胳膊到扣眼珠踢下体,昨天发展到喷盐水动棍子插钉子,你们更胜一筹,直接用了石灰和火药,想死得方法多了,至于这么糟蹋自己和同袍么?来人,这个用菜油洗眼,那个剃了头瞧着有伤没有,有伤涂点药膏,没伤让他滚蛋!”
食堂中王福手下一部刚外出哨探回来吃饭,二十多人都是一膝跪地,一膝弯曲,一手端碗囫囵吞咽,一手握住刀柄四处小心翼翼地观望。军中厨子郝大勇拎着一大桶猪肉炖粉条,左甩右甩不合手滑将木桶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只见二十余名士卒一齐扔出饭碗,反手拔出马刀,十五个人五人一组列出三排,第一排大刀扬起,第二排大刀平握,第三排左臂夹刀、左手捏着吹燃的火折子、右手拿着手雷预备,另有五人手持上好弩箭的弓弩,五人手持装好弹药的拐子铳,全部一齐对着郝大勇待机而攻,最后还有四人手持马刀、手雷守住了食堂门口防备着后路。郝大勇连忙嘶声大喊:“没事!没事!是给你们上菜的木桶掉在地上了,没事!”
一人上前查看打翻的木桶,门口一人探出头去打量了一番,向为首之人点头比了个安全的手势,那头目便说道:“解除戒备,吃饭。”于是二十多人捡起饭碗,又是一手拿碗,一手握刀,单膝跪地等着饭菜,只有差点吓尿了裤子的郝大勇,苦着脸拾起剩了一半饭菜的菜桶给大家一一盛菜,却是再不敢有丝毫动静。
值班守卫千户田大壮,正在听取军营内外二十个明暗岗哨分别报来的消息,忽听辎重营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田大壮毫不犹豫大喊:“不好,辎重营遇袭,七号方案,四级险情!”
手下值班百户立即出帐,只听号角鸣响,忽长忽短,然后巡逻士卒立即汇集成三股赶去辎重营。而田千户大帐外聚合了早有准备的四乘骑士,皆是三重盔甲,手持三眼火统,铁骑如林启动逐步加速,很快就在辎重营外呼啸欲冲。而辎重营外围守卫的士卒,一排拐子铳一排弩箭一排长矛,已是将敌人退路堵了个严实。同时各冲预备役开始着甲持兵,各个帐篷外集结待命。从爆炸响起到各项准备完成,动员了四分之一力量的防守应对,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辰。
只见辎重营里刘大江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叫:“不是遇袭,是试验武器,不小心炸了,不是遇袭,不是遇袭,稍安勿躁!”
田大壮喝到:“巡逻小队第一队入辎重营查看,余者不动!”巡逻小队立即在大军和近程武器的支援下,呈防守阵型突进,瞬间就检查完了辎重营里外。
听到辎重营内报来平安无事的信号,田大壮气愤地冲着刘大江说道:“老刘头,本千户收到的消息是未时试验火器,这还有半个时辰呢,怎么就响了?”
刘大江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个民夫搬运武器时,不小心掉了出来,顶亏我老人家眼疾手快,拾起来就扔了出去,否则就是几条人命啊。嘿嘿,不好意思,让将军受惊白忙了一场,回头定当补偿。”
田大壮冷哼一声,瞥了刘大江一眼,恨恨收兵回营去了。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占旅顺,夺清河,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萨尔浒,萨尔浒,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在一堂?”
“好!就是如此!”沈重沈大才子正在排演又被他抄袭篡改的名剧《白毛女》,专门从北京抽调了三分之一的沈家班来军中汇合,以一个辽东普通女子的视角展现了满清铁蹄之下,辽东百姓水深火热、家破人亡的悲催境地,抒发了辽东百姓期盼朝廷天军挥师辽东,收复失地的急切愿望。
沈重满意地接着说道:“等到白毛女趴在爹爹的尸体上哭嚎,你们这段背景合唱一完,三军将士必然心神动荡,正是仇恨和同情高涨之时,白毛女及时嘶声高呼:大明朝的勇士们,救救白毛女,救救辽东百姓吧,小女子求求你们了!你一跪下磕头,我到时自然率先领着全军高呼:为国为民,收复辽东!你们等三军齐呼,便马上合唱这首《黄河在咆哮》,来,再合唱一边,一二三开始。”
“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抗奴英雄真不少。
大明天军豪侠勇士呈英豪,
端起来长枪洋枪,
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辽东,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保卫大明朝!”
沈重热血沸腾,正要大声夸赞,就听见号角连绵不停,三军将士齐声喊着“虎、虎、虎……”的节奏,接着鼓号齐鸣、马声嘶叫,万千步伐铿锵有力、地动山摇。
紧接着蒋海山飞身进帐,大声禀报:“启禀大人,探马飞骑来报,五里外上千人马正在向我军袭来,马指挥已经启动一级预案,五级险情,请大人随我退至后军!”
沈重气道:“这还没到辽东……”
蒋海山哪里管沈大人说什么,要知不遵军律方案乃是大罪,就是胡大柱和刘大栓违反都没逃过沈大人的严惩。想着沈大人不打军棍,反而弄些古怪刁钻、没脸没皮的处罚方式,浑身一个冷战,急忙挥手让亲兵扛着沈大人就出了中军大帐。
沈重被高高抬起,士卒们也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当然其实也听不清楚,直接向后路守军跑去。沈重无奈四处张望,只见营外一冲骑兵早已列阵而待,营内炮车火箭蓄势待发,三冲铁骑如林而立,皆是盔明甲亮、刀枪齐举,还有一冲却不上马,三排站立,手中的手雷弓弩已是准备齐全,营房后一冲人马更是预备随时冲阵而出,以便大军失利立即为全军打开生路。
吴天武一身重甲,不时指挥大喝:“第一乘,后路如何?”
“回千户大人,北方燕山一路畅通无阻,可躲可藏!”
吴天武点头,接着喝到:“一旦有变,第四乘留下护卫出口,接应大人和辎重营,其余三乘随我决死攻击。距敌八百步提速,五百步指引后方远程打击突击方向,百五十步缩小间隙,一百步竖起骑盾,三十步三眼火铳,十步一颗手雷,然后全军突击,为大军打开缺口,务必一击凿穿敌阵,穿阵后回身再凿穿一次,反复冲击直到友军护住通道,然后随我殿后,换友军为前锋。大军未全部撤出,就拿命给老子顶住,死也不退!”
三百铁骑举刀齐呼:“誓死护佑全军,死战不退!”
吴天武一眼瞧见沈重被亲兵抬出,连忙迎上,大声献媚:“大人放心,有末将在此,必定护佑大人安全。”
沈重翻着白眼也不理他,自行扶着亲兵上了马,扭头观赏起来,反正都这样了,瞧瞧演习成果也不错。
沈重从不自在到自在,卢龙县知县及本县父老却是从自在到不自在。卢龙知县方有志原是听说辽东监军沈大人所部入辽东路过,正在本县附近驻扎,怕沈大人领兵入城为祸乡里,便连忙带着一众乡老和粮食酒肉前来劳军,浩浩荡荡不下千人。
不想离出了县城就有十几个骑兵监视,却不上前答话,而是拔马就走。等到了五里左右,就见到数百铁骑远远列阵而随,一路上如临大敌、虎狼之气十足,仿佛随时要对自己等人攻击。
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到了军营之外,就见营外又是数百铁骑在另一边虎视眈眈做好了夹击的准备,而军营外到处是沟渠拒马,十分难行,只好停下等候。
偷眼向营内瞧去,却更是骇然,只见上千骑兵列阵而待,上下左右皆是瞄准自己的炮筒和箭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冻彻心扉,吓得众人都是瘫坐在地,不敢动弹。
一只被乡民吓得脱手放掉往大营窜去的肥猪,还没走到营门口,只见随着腾起的烟雾,就被炸了个四分五裂,众人不由皆是冷汗淋淋,浑身颤抖,本来乱糟糟上千人竟是立时寂静无声。
号角声起,左右各有一百铁骑,呼啸而来,刀枪剑戟全都指向方知县人等,一个个都是眼神冷酷、杀机无限。许久,其中一个为首的大将阴测测地问道:“尔等何人,敢闯咱的军营,可是要来杀我们的?”
方知县哭丧着脸,大声嚎道:“吾乃大明卢龙县知县,闻知辽东监军沈大人先行赴辽东参战,路过本县在此扎营,特带本县方正和父老乡亲,前来慰问,并无歹意。”
那将官听了放松点头,却见旁边一名下属说道:“大人不可轻信,小心有诈,不见方才他们放猪试探我军营外机关虚实,当查问清楚方可解除戒备。”
那将官点头说道:“说,即是劳军,为何用活猪试探我军虚实?”
方知县哭道:“乡民惧怕军威,骇然之下脱手让那猪跑了,如何是试探虚实。本官和你们说不清,本官要见沈监军。”
那将官半信半疑,回头对亲兵说道:“去回沈大人,说是有人打着卢龙知县的名义来劳军,当如何处置。还有,这猪羊也能冲阵试探毁我机关,倒是未曾想到,回头当禀明千户大人,列入防范条例之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