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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鹰虽猛,却不容于虎狼,既不能灭,则视之为无。鹰击长空而无根可落,虎狼难飞却呼啸山林,遂各安其命。沈重就是苍鹰,而文臣则为虎狼。
于是,沈重每日里,赴皇城而奉君王,入民巷而拜父母,置宴席而谢邻里,逞残暴而伸公道,京中恶名日盛。
内阁视而不见,六部听而不闻,御史装聋作哑,顺天府息事宁人,仿佛沈重挥师入京的猖狂,以及舌战朝会的嚣张,皆已是过眼云烟,不足为道。
沈重和定边军尚在京城,就已为朝廷遗忘,直到朱由校勒令沈重,参加廷议论策辽东,沈重方又出现在朝臣的视野中。
说起来,曾任辽东监军,钦赐天子剑,可便宜行事,监督辽东文武,执掌过三万辽阳军,亲领万余定边军的沈大人,自上任以来,只参加过一次廷议,一次朝会。
第一次是以幸进小人而偶露峥嵘,便被逼着出兵辽东,第二次是以国之奸佞肆意咆哮,又被当作了臭狗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第三次步入廷议的沈重,怀着举世皆醉我独醒,天下皆敌我保身的矛盾心理,硬着头皮,顶着八十余位朝廷重臣的无视和冷遇,远远躲开,不发一言,安分守己装好孩子。
魏忠贤见天子冲自己点头,便扬声说道:“此次廷议,不涉及其它,专为辽东战守之策。如今,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抚连连上奏,观其方略攻守各异,兵部地方矛盾重重,朝中重臣意见不一,故天子降旨。廷议辽东,交付公论。诸位大人当为天子国家,畅所欲言。议定国事。”
叶向高点头说道:“辽东战局,国之大事。当慎而又慎。如今辽东实情、经抚之争,天子及诸大臣或有知之不详之处,为廷议圣裁无误,就请张部堂为吾等解惑,只是当持公心、论详细、不偏不倚才是。”
张鹤鸣身为兵部尚书,自是责无旁贷,上前对朱由校躬身施礼,起身说道:“辽沈大败之后。王化贞于广宁安置流民,筹集粮食,收集残兵,布置城防,军民归心,广宁遂安,因此朝廷嘉奖而升任辽东巡抚。天子心忧辽东大局,起复熊廷弼为辽东经略,调川浙军坐镇山海关,开内帑一百五十万两资边。如今辽河以西至广宁一线,已有十四万大军守御,方使辽东颓废复振。”
见天子和诸位大臣点头。张鹤鸣便接着说道:“王化贞任巡抚后,西联蒙古虎墩兔汗,许以四十万铁骑威胁建州,又派毛文龙东进,光复辽右镇江,震动全辽。同时,从辽阳至广宁,布下三道防线,一为辽河防线。二为广宁外围西平堡、镇宁堡、镇武堡防线,三为广宁城防。如今广宁防线固若金汤。万无一失,由此可见王化贞之能也。”
见诸大臣皆是松了一口气。张鹤鸣继续说道:“王化贞素有大志,胸有谋略,为报天子朝廷恩遇,为解辽东百姓苦难,在稳定广宁防线后,便上疏提出四面围攻,一举荡平建奴之战策。”
朱由校看了老实的沈重一眼,感兴趣地问道:“如何四面围攻?”
张鹤鸣躬身笑道:“启禀陛下,利诱墩兔汗四十万铁骑从西北而攻,以牵制建奴主力。毛文龙部出铁山,侧击新奠、瑷阳,佯攻建州,使奴酋首尾难顾。广宁军出兵六万,配合内应横扫辽南,光复金、复、海、盖四卫,从而威胁辽阳。辽东大军再水路并进,沿河北上,与蒙古大军两面夹击,再以降将李永芳为内应,一举光复沈阳。如此四面而动,胜则可光复全辽,不胜亦可使建奴实力大损,从而逆转辽东大局,以待再战!”
叶向高也是点点头,张鹤鸣接着说道:“王化贞持战策,而熊廷弼主守策。其屡屡上疏,攻击王化贞不知兵,言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持,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辽南民心不可附,入辽援兵不堪战,奴兵铁骑不可敌,故定策三方置守,三处虚攻,蓄力以待将来。”
朱由校问道:“主守哪三方?虚攻哪三处?”
张鹤鸣拱手奏道:“放弃辽河、西平堡防线,集中兵力,主守广宁。调拨九边及土司精锐,主守三海关防线。提升登莱二州等级,使之与天津水师级别一致,共同协守右屯、宁远防线。利诱蒙古诸部,从西北虚攻建州,登莱、天津水师渡海虚攻辽南,东江军会同朝鲜虚攻辽右,以使建奴不敢轻易西顾。待物资齐备,士卒堪战,则广宁军东进,山海关北上,水师登陆辽南,三面合围,方可必胜。”
朱由校瞟了一眼魏忠贤,魏忠贤心知肚明,便扬声问道:“兵部是何意见?”
张鹤鸣给徐大化使了个眼色,徐大化便上前答道:“辽沈大败,辽东已然岌岌可危,若非王化贞力撑大局,辽东早已尽失,由此可见其能也。况辽河至广宁,数百里之地,数万黎民百姓,岂可轻言放弃?
如今广宁军民惶恐,一日三惊,辽南、辽右百姓哀嚎挣扎,苦盼王师解难,岂能坐视不理?且降顺明军忠义犹存,东江军威震辽右,墩兔汗铁骑南下,十四万广宁军枕戈待旦,此正是大有为之时,岂可畏战言守?”
瞧着诸臣纷纷点头,徐大化向天子深施一礼,高声说道:“人皆言熊廷弼知兵事,有奇功,独臣不屑也。熊廷弼一赴辽东,虽称能,非战时也。熊廷弼二赴辽东,定辽之功不在其,而在沈监军也。若非骑兵营孤军北上,辽阳军血战十万,熊廷弼何以定辽?”
朱由校听徐大化赞扬沈重和定边军,自是连连点头同意,暗叹徐大化持心甚公,为国竟不掩仇敌之功。而沈重眼见前几日还与自己为敌的徐大化,竟然利用自己当武器,博取天子好感而攻击熊廷弼,不由连翻白眼。暗骂无耻。
徐大化瞟了一眼沈重,得意说道:“熊廷弼三赴辽东,束手无策。颓废言守,大言罩事。嫉能妒功,若不去之,必坏辽东!”
朱由校听徐大化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客观有理,不由暗暗点头。只是想到与沈重数论辽东局势,沈重皆悲观失望,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朱由校便对张鹤鸣问道:“张元平是何意见?”
张鹤鸣上前躬身道:“如王化贞所言,胜则一举复辽。不胜则消耗建奴,亦可存辽。若去王化贞,则毛文龙无人可治,蒙古西兵烟消云散,降将断绝归附之心,辽东再无希望可言。”
朱由校点点头,冲叶向高问道:“阁老之见呢?内阁可有决断?”
叶向高躬身笑道:“老臣与王化贞有师生之谊,当按制回避,以示清正无私、不偏不倚。陛下既然垂问,张部堂、徐大人又已详述辽东实情。诸大臣当尽知辽东虚实。且攻守二策皆有利有弊,当集思广益,方可切合实际。以不误国事。陛下何不让诸臣廷议表态,集众议而圣裁乎?”
朱由校点头同意,对诸臣说道:“辽沈不存,辽东大坏,奴酋待机,西窥广宁。攻守有异,经抚不和,朝中争论,至今无果。此次廷议亦当有终。方可不误国事。司礼监奏疏不断,朕思之。不外支持王化贞,或支持熊廷弼。亦有分任责成之议,谏言熊廷弼谨守山海关,关外归王化贞。即是众说纷坛,不如为公是举,就按廷推表决吧!”
叶向高躬身领命,命人取来廷推所用壶豆,传递让诸臣表决。未及一刻,结果已出,八十余位大臣,支持王化贞者十之三四,支持分任责成者十之六七,支持熊廷弼者仅有一人。
沈重看着结果无奈一笑,心里暗暗感叹,皆言自己乃是过街老鼠,岂不知熊廷弼才是举世皆敌也。你熊大胡子要么好好当你的楚党,要么干脆投靠东林党,哪怕是投奔魏忠贤门下,或学自己为天子近臣,也比如今不三不四要强。糟蹋了一身本事,可惜了一腔抱负,上不为天子喜,下不容于诸党,脾气又臭又硬,嘴巴又毒又狠,率性而为,将国事私事并举,将不合变成仇敌,将朋友变成死敌,你日后不死,谁死?
朱由校受沈重影响最深,可是觉得张鹤鸣、徐大化所言也甚是有理,而且叶阁老提议廷推,自己也难不给面子,面对如今这么个结果,心中大是为难,不由看着不发一言的好孩子沈重生气。
徐大化顺着天子的目光看去,只见沈重虽是不发一言,眼中却满是鄙夷,嘴角还不停冷笑,便得意地问道:“沈监军一向知兵事,乃我大明有数的名将。自入辽以来,百战百胜,数折奴酋,铁骑之下,横尸数万。不知沈监军,对朝廷廷推结果,可有异议乎?”
朱由校也连忙催促道:“是啊,沈东海向来知兵,又明了辽东实际,你可有不同意见。若是没有,朕可就从廷议结果下旨了。”
沈重嘻嘻一笑,答道:“没有异议,只有建议。”
张鹤鸣笑道:“即是如此,就请沈监军尽管说来,吾等洗耳恭听。”
沈重坏笑道:“启禀陛下,臣请天子从张尚书之议,立罢熊廷弼辽东经略之职,命其回京待命。”
朱由校听了一震,连忙问道:“这是为何?公论可是分任责成啊。”
沈重笑道:“没有山海关外的指挥权,何必设辽东经略,此其一也。”
张鹤鸣冷笑道:“有其一必有其二,沈监军这其二又是什么?”
沈重淡然说道:“因为王化贞必败,辽东必失!熊廷弼若非辽东经略,当无罪待用,待辽东大变时,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也。”
沈重话一出口,大殿上,立时众目所视,死一般的沉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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